司馬衷冷笑:“朕說住手,胡將軍可是要抗旨?”
瀲灩還沒見過帝王生氣的樣子,可惜了現在看不見。韓朔正抱着她左躲右閃,稍有停頓就感覺他身子一僵。宋渝從後面脫身,到韓朔身邊來護着,聲音聽起來倒不是多着急:“太傅,您後退一些。”
胡天緊緊盯着韓朔的身影,頭也沒轉,不去看帝王,只沉聲道:“臣所做之事,上對得起先皇,下不負黎民。皇上若要怪罪,待臣殺了叛賊,自當脫帽領罪。”
瀲灩心裡一跳,胡天什麼時候竟成了這般模樣,無視皇權,皇帝不惱纔怪。他這樣便是同當初的高家人沒什麼區別了,想殺韓朔的心太迫切,反倒不理智。
不過瀲灩少想了一點,她自個兒也還在韓朔懷裡,胡天想除去的不止韓朔一個,她這惑主的妖妃,自然也是在斬殺之列。平時不好下手,今日看不見臉,可不是絕佳的機會麼?
胡天覺得這機會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了,所以急急地想抓住,甚至忤逆了皇權。
然而他一時忘記,旁邊的帝王已經不再是當初事事都要依賴他去做的人。早在新都建成之時,大權就是在皇帝自己手裡的。
所以下一刻,他呆楞地看着自己脖頸間的長劍,司馬衷的表情涼涼的,揮了揮手,皇騎軍便從身後涌上來,將韓朔面前的禁軍統統拿下。
“皇上…”胡天傻了,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時候,晉惠帝已經從他身邊走開,沒有再看他一眼了。
“將抗旨之人,都收往天牢,聽候發落。”
“是!”
胡天咬牙,拼死喊了一聲:“皇上!不可放韓賊離開!”
司馬衷看着對面的男人,面無表情。
他討厭別人教他做事,除了沉心以外。
真當他是傻的不成!
“把沉心還給朕。”帝王伸手。
韓朔垂着眼眸,周身壓也壓不住的怒意擴散開來,看得帝王疑惑不已。
跑他的皇宮裡來搶了他的人,這廝怎麼反而這麼生氣?
“守着她,不能丟。”韓朔將瀲灩放下地,推到宋渝身後去。而後撣撣衣裳,擡眸看向司馬衷。
“要還,也是你還給我。”順手拔了宋渝的劍,劍指帝王,韓朔眼裡含霜,沉聲道:“她是我的,生也是,死也是。你膽敢染指,那便拿命來給我洗乾淨!”
帝王一愣,下意識地看了瀲灩一眼。那丫頭正從披風裡掙扎出來,憤恨不已地瞪着韓朔。
染指麼…他倒是想啊。心裡嘆息一聲,側頭看着韓朔這麼生氣的樣子,司馬衷竟也覺得開心,手上順來皇騎軍的刀,笑吟吟地道:“想要朕的命,沒本事可是不行。”
“皇上!”皇騎軍統領青峰微微皺眉:“這裡可以交給屬下,您不必以身犯險。”
韓朔靜靜地看着他。
司馬衷回視過去,朝青峰揮了揮手:“自己的女人,哪有讓別人去救的道理。你瞧對面那人,不也是親自來了麼?”
瀲灩被宋渝擋在身後,有些急了:“皇上,臣妾身上罪孽已經太重,您要是再因着臣妾出個什麼事,臣妾萬死也不足以抵罪。您…”
“沉心,你該相信朕。”帝王微笑着打斷她:“在這裡,也只有朕能同他一戰,不是麼?”
韓朔嗤笑了一聲,沒再停頓,手挽了劍飛快地朝皇帝而去。
司馬衷翻身,龍袍在空中揚出很好看的弧度,*對上,金鳴之聲響徹皇宮。
皇騎軍和宋渝的人圍成一個圈子,雙方對峙,中間兩位刀劍相拼,打得甚爲激烈。
這算是瀲灩第一次親眼看見司馬衷動武,許是以前他撒嬌的形象深入她心,總是不太放心他跟狐狸對戰。韓子狐功夫不錯,也夠狠,她當真怕皇帝傷着。
但是看了一會兒,她又想起來,面前那個已經不是她的小傻子了,而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他不比韓朔弱到哪裡去,相反,韓朔方纔消耗了不少力道,現在還稍稍落了下風。
瀲灩笑了笑,這兩人本就是江山兩邊的死對頭,今日爲她在宮中一戰,她這禍水之名,不想擔也得擔了。藉着她的名頭想置對方於死地,她還真是好用。眼下也不該擔心誰勝誰負,她想端盤瓜子來吃。
韓朔當真是想殺了司馬衷的,司馬衷亦是半分不退讓。兩人身上都掛了彩,不經意往瀲灩那頭看一眼,韓朔黑了臉,皇帝輕笑出了聲。
那丫頭靠着宮牆站着,快睡着了。當真是不關心他們的死活。
不過韓朔在這裡停留的時間越長,周圍的皇騎軍也就越多。即便他贏了,想輕鬆出這宮門也是困難。
念及此,帝王揮刀一挑,想同面前的人拖延時候。可韓子狐不傻,眼瞟着周圍聚攏的人,長劍格刀,反手一揮便要取了帝王的首級。
帝王似乎有些走神,退後兩步被韓朔逼到了宮牆邊上,一擡頭劍便已經落下來了。
韓朔眼裡有腥紅的光芒,盯着司馬衷的脖頸,倒沒有看其他地方。
胭脂色的宮裝飛快地閃了過來,兩人都是一驚。凌厲的長劍堪堪停在她的耳邊,韓朔收勁過猛,手一僵,劍便落在了地上。
皇帝愣了,擡眼便看見瀲灩的臉,她眼裡情緒複雜,微微低頭,便看見他手裡捏着的暗器,差點就要甩出去了。
長長的寂靜流淌在這一處宮牆,韓朔看着撲在皇帝身上的女子,怔愣了半天,捏着自己的手腕微微眯眼。
“你…”司馬衷慢慢將暗器收回去,低聲苦笑:“朕可以認爲,你這是爲了朕麼?”
瀲灩慢慢放開他,有些茫然地側頭看了看周圍。大概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怎麼撲出來了。
本來是打算旁觀即可,卻怎麼沒忍住,做出了擋在他們中間的這種不要命的行爲。
她一定是一時衝動,她向來最愛惜自己的小命了。
“我……”瀲灩想開口說什麼,身後卻有霸道的力道,將她猛地拉了過去。
韓朔右手腕扭傷,左手拉過她,右手只能從她脖子間環過,將她整個人死死壓在他身前。
“你不要命了麼?”他沉聲問。
瀲灩翻了個白眼,你纔不要命了呢。
“楚家家訓裡,還有爲忠心捨命這一條麼?”韓朔心裡難受,帶着嘲諷地問:“還是說你當真與他有情,要給我演一場生死相隨?”
爲了那人,命都不要了就敢撲過來?
韓朔顯然沒看見帝王手上的動作,只以爲瀲灩是救帝王的,一顆心直直地往下落。
瀲灩沉默。
司馬衷想上前拉回她,韓朔卻帶着懷裡的人翻身又上了宮牆。
“死心吧,即使你愛上他,我也不會允了你們在一起。”身後的人咬牙切齒地說着,抱着她一路從宮牆上飛奔,至西門而下,甩開後面的追兵,出了皇宮,上了早已準備在外面的馬。
宋渝等人分三路突圍,趁皇騎軍未回神之際,逃出皇宮。雖有傷亡,但因着有人接應,也不算嚴重。
“追!”司馬衷跟着韓朔跑,因着宮道曲折,落後了一段距離。出宮門上馬,也不管身後的人跟沒跟上,便揚鞭追去。
“楚瀲灩,你喜歡一個人,那麼容易?”馬疾馳着,身後還有追兵的聲音,韓朔喘着粗氣,卻問了她這樣一句話。
瀲灩身子緊繃,眉頭也皺得死緊。她又落到了這狐狸的爪子裡,離開新都,再要回來就難了。
至於什麼喜歡不喜歡,江山爲重,誰要跟他們去討論這樣的兒女情長。他先放棄的感情,現在肯回頭,又當真以爲她會在原地?
真是笑話。
“放我回去吧,你強留下我,也沒什麼用。”她道:“我記得你不是喜歡強求的人。”
身後一聲低笑,腰間的手卻更緊了些。前頭是郊外,一路往北便是頓丘。瀲灩掐着韓朔的手,咬牙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指甲很長,掐得他的手背出了血,韓朔卻跟沒知覺似的,只帶着她往前走。身後似乎又發生了打鬥,大抵是宋渝和晉惠帝等人。
漸漸的,周圍就只剩下他們的馬蹄聲。天快黑了的時候,韓朔捂着她的嘴繞過了畢卓的軍營,往他的營地而去。
完了。瀲灩看着前頭營地的旗幟,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她終究還是逃不過。
“公子?”玄奴看着韓朔,有些意外:“不是說要半個月?”
韓朔沒吭聲,將馬上的人抱下來,往主營帳走去。
“太傅?”裴叔夜身上帶了傷,看見韓朔回來,也甚爲奇怪。不過走幾步就聽見了貴妃娘娘頗爲惱怒的吼聲:
“韓朔你放開我!”
停住腳步,營帳門口的幾個人面面相覷,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韓朔一遇上這主兒的事,變數往往最多。本來說是要離開半月,卻怎麼,一天就扛了人回來。
“再放開你,那便是我傻了。”韓朔咬牙,將人雙手擰着壓在頭頂,一雙黑眸滿是怒意地看着她。
瀲灩皺着眉,一路顛簸身子已經夠難受了,還要面對韓朔這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