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妃,胡將軍傷已經大好,可以重新上朝了。”皇帝跑進沉香宮,很是欣喜地衝瀲灩道。
瀲灩換了一身簡潔一些的衣裳,笑吟吟地轉過身來:“如此也是好事,胡將軍是良將,雖然身上留了舊疾,但也是皇上可以儀仗的人。待會兒正好羣臣議事,皇上便趁着機會提出給胡將軍封一個護國將軍的頭銜吧。”
胡天與楚家也是有交情的,若是胡將軍當真封了護國將軍,那麼爹爹便可以與他合作。胡天也算是忠義之士,雖然沒怎麼管朝堂之爭,但是爲國爲民的事情,他應該是不會推辭的。
“是要給胡將軍升官麼?”皇帝拍手道:“甚好,升了官,吃的也就多了。”
將軍頭銜,一年有五千石的俸祿。而加上封號,便可多上一千石。瀲灩低笑,俸祿倒還是其次,有護國之名,便是正義之士。胡將軍勢力增強,也有益於小傻子的帝位安穩。
“皇上知道該如何說麼?”她輕聲問。
皇帝不高興地皺着眉頭道:“愛妃莫要小瞧朕,朕學了這樣久了,話還是會說的。”
嘴巴一鼓,活脫脫便是不服氣的小孩子。瀲灩噗嗤一笑,眼裡的暖意也多了些,屈膝道:“臣妾冒犯了,皇上聰慧,不必臣妾擔心。”
司馬衷這才笑了,一轉身又往外跑:“愛妃快些來,等會兒大臣就要進宮了。”
“好。”瀲灩跟上,長長的繡荷裙襬在青磚之上飄成極好看的弧度,隨着那身龍袍而去。
她心裡已經是一片荒墳,卻也是還有活下去的目的。就算韓子狐傷她至深,可也不是還有小傻子陪着她麼?她要笑着看韓子狐在權欲裡掙扎,笑着等他後悔的那一天。功成,她陪司馬衷俯瞰天下。功敗,她與小傻子退隱山林。
餘生不會孤寂,也總比韓朔死守一座墳,要來得不孤單。
簾子後面,瀲灩靜靜地聽着羣臣上奏的要事。楚王野心勃勃,此番朝聖怕是不安好心。帶着三千精兵來洛陽,說是爲了防止重蹈汝南王司馬過的覆轍,卻也難免讓朝廷不安。
“臣以爲,洛陽守兵不過五千,若是楚王有心奪位,朝廷倉皇迎戰,也討不得好。”楚嘯天站在前頭,身上傷還未痊癒,卻還是來了。
“楚王帶兵之名,讓人反駁不得。但是臣以爲,皇上也可以調兵回守洛陽,只要尋着一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即可。”
皇帝一本正經地聽着,卻時不時這裡看看,那裡望望,很是不安分的模樣。瀲灩幾次側頭,看着小傻子,豎起食指在自己脣上壓了壓,示意他稍微安靜些。
司馬衷一張臉有些扭曲,看見瀲灩的動作也只是欲哭無淚地張了張嘴,而後還是不停亂動。
這是怎麼了?瀲灩心下好奇,卻開不得口問。外頭楚將軍說完,趙太尉已經接着問:“將軍以爲用什麼由頭調兵回守爲佳?”
楚嘯天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韓朔。
韓太傅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身板本來就修長,若是不瞧他衣服裡面的腱子肉,倒會覺得他頗有些弱柳扶風的味道了。
察覺到楚嘯天的目光,韓朔也沒看他,只是面無表情地開口:“調兵是大事,該從哪兒調,用哪張兵符,都不是外行人可以說明白的。韓某洗耳恭聽將軍的意思。”
他的嘴脣有些蒼白,肩上的傷怕是比楚嘯天腰腹間的傷口還深。瀲灩從簾子後頭看着他,發現韓朔最近似乎低沉了很多,像是有些疲憊了。
狐狸也會累麼?瀲灩不信。要說他是養精蓄銳背後計劃着怎麼整死她,以至於過度勞累,她還覺得可信一些。
“朝中大將,新晉的畢將軍鎮守邊關,遠水難救近火。舊時的武將人數到是多。有調兵遣度之能力者,卻甚少。”楚將軍嘆息一聲,拱手道:“老臣以爲,胡將軍若是傷勢已好,當是不二人選。皇上只要下令予他三千精兵,從河內調來洛陽,燃眉之急則可解矣。”
衆人議論,胡天是良將,重握兵權該是理所應當。
“可是,韓某覺得,胡將軍爲國奔波已久,現在好不容易傷好,是不是應該讓他安穩地在家休養?”韓朔淡淡地開口,順手一指,指向了後頭站着的一個武將:“吳將軍也是與胡將軍同出一旅,韓某覺得,他應該也能勝任。”
楚嘯天涼涼地看過來,忍不住輕笑一聲。韓朔這話說得輕巧,吳將軍是他之人,雖然也有才幹,卻不足以替代胡天。但現在唯一棘手的,便是胡天此時不在宮中,不知道去了何處。不然尋了他來,兵符予他,便沒有任何爭議了。
“用人不論親疏,做事卻要看真本事。”
正着急呢,就聽着外頭一聲響亮的高喝:“臣,胡天求見。”
坐上不安的皇帝終於是鬆了口氣,笑眯眯地對貴公公道:“快讓將軍進來。”
韓朔目光深沉地看向座上的帝王,後者卻低頭玩着手指,右手食指碰左手拇指,右手拇指接左手食指,玩得不亦樂乎。
瀲灩望着外頭進來的胡將軍,沒有注意這邊韓朔與皇帝的情況。他來得正好啊,這時候只要爹爹再多說兩句,兵權給了胡天,又爲他加上護國將軍的頭銜。一來洛陽固若金湯,二來也算是可以防着韓朔一些了。
“胡將軍,他們正在說要讓你帶兵呢。”皇帝笑着開口道:“你是帶兵帶慣了的,楚將軍極力舉你,你看,行還是不行?”
司馬衷像是平等人之間的普通詢問,行還是不行?但是哪能當面跟皇帝說不行的?胡天再如何,也得立馬跪下來,應一聲:“臣,多謝皇上厚愛。”
“起身吧。”皇帝衝一旁一直看着他的韓太傅笑了笑,又繼續低頭玩手指。
胡將軍站起來,方纔如夢初醒的模樣,扭頭問韓朔:“太傅,臣剛剛纔進來,只聽見您的話,還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呢?太傅可否告知胡某,皇上要胡某帶兵做什麼去?”
韓朔悶了一會兒,斜眼看着胡天道:“將軍沒聽清楚差事就應得這樣快,也不怕皇上是讓您帶兵去填坑的麼?”
胡天一愣,接着嚴肅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皇上當真要臣帶兵去填坑,臣也定然走在第一個。”
嗤笑一聲,韓朔看看座上那傻子,再看看旁邊那方簾子,只覺得心裡萬分煩躁:“皇上讓將軍接了兵符,從河內調三千精兵加守洛陽。恭喜將軍了。”
“原來如此。”胡天鬆了口氣,接着看向皇帝又拱手:“臣定然不負皇上重託。”
瀲灩支着下巴有些困,迷迷糊糊的聽完了一個時辰的會議。今天韓朔似乎很好說話,皇帝提了一句護國將軍的事情,韓朔也應了,只是說最近不太平,封賞的禮儀從簡,聖旨下了也就是了。
“愛妃,困了麼?”皇帝走到簾子後頭來,伸手就將瀲灩給抱了起來。
瀲灩嚇了一跳,立刻反手抱着小傻子的脖子。嗔道:“好端端的,皇上嚇臣妾做什麼?”
司馬衷笑道:“外面羣臣都走了,朕看你有些犯困,便想着抱你回沉香宮吧。”
這會兒一抱才發現,總是讓他覺得很可靠的沉心,其實抱起來也不過是嬌小的一團。
瀲灩肩上的傷口最近很癢,手也懶得動,乾脆就掛在皇帝身上,任由他將自己一路抱回沉香宮去。以前未曾發覺,小傻子其實也是堂堂七尺男兒,不犯傻的話,還是很靠得住的樣子。
一帝一妃恩恩愛愛地走遠了。韓朔靠在宮牆上,似嘲似諷地看着。然後等着楚嘯天走出崇貞門,纔開口道:“將軍留步。”
楚嘯天拿着頭盔,頭是沒回,步子卻停了下來,站在原處等着。
“韓某有件好奇的事,想要問將軍。”韓朔走過去,繞到楚嘯天前頭,微笑着看着他道:“都是傷者,韓某也不跟將軍玩注意身體那一套虛的了。借一步說話可好?”
早晚是要來的,楚嘯天也沒回避,只在心裡嘆息一聲,道:“太傅若是不介意,便去寒舍一談吧。”
楚府,韓朔已經熟悉得和自己家一樣了。只是好多年沒仔細來看過,府裡的奴役已經統統換過了,院子裡的柳樹也改成了梧桐樹。只有楚將軍房間裡的佈局還是沒怎麼變,牆上一幅美人圖,旁邊兩把長劍。桌椅長榻,都是簡潔。
“將軍今日,可要同韓某再下一局?”韓朔望着那熟悉的長榻,譏笑着問。
兩年前,也是這裡,楚嘯天深夜找他,同他在這裡下過一局。
那一局,是韓朔唯一一次輸得很慘的一局棋。
“太傅若是有興致,老夫定然奉陪。”楚嘯天坐上長榻,將矮桌上的棋盒打開,桌面一翻,便是一個上好的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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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朔跟着坐了下來,接過楚嘯天遞過來的黑子,輕笑道:“棋開始,將軍也便可以開始回答韓某的問題了。”
黑子落盤,“啪”的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