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就是傻子,心思單純,也分不清形勢,優柔寡斷。韓朔揉了揉眉心,覺得有些頭疼。高氏這是打算拿病體博同情,躲過這一劫啊。偏偏皇帝這表現,還有讓她如願的意思。瀲灩那蠢丫頭,只教會這傻子怎麼和自己奪權,卻沒教會他多向着她一些麼?
寢殿的御醫又分了一個到前殿來看皇后,韓朔沒多留,跟皇帝告辭了一聲,就慢慢地走出了後宮。
他不擔心楚瀲灩會死,曾經咬着他的手臂,狠狠發誓必定會殺了他的女子,纔沒有那麼容易死。就是那一身的傷,讓他看着有那麼一點刺眼。
只是刺眼而已,還沒到讓他心疼的程度。韓太傅覺得,很多時候自己對瀲灩的縱容都是因爲明媚臨死時候的話,以及她們倆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其餘的,當真沒什麼。他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兒女情長,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一點也沒猶豫地踏出宮門,韓朔扭頭去了秦陽秦太保府上。
瀲灩幾度從鬼門關門口過,差點就要進去了。卻還是被自己的意志生生地拉了回來。耳邊漸漸開始聽見一些聲音,好像休語在一聲聲地輕喚她,接着有人道:
“娘娘這是有醒轉的跡象,但是身子太弱,需要補上好長一段時間。周身的傷口每日記得換藥,可能是要留疤了。”
含笑怒罵了一句什麼,接着就有溫熱的帕子沾上自己的脣,好歹給了些水分,讓她的脣瓣不再開裂。
自己這是沒死成?瀲灩迷迷糊糊地想,運氣還真是不錯啊。
渾身沒力氣,頭也一陣陣地暈。剛有的意識沒一會兒就消散了,她又陷入無休止的黑暗裡。
傻皇帝一個人兩頭跑,先來看了瀲灩,被告知沒有性命之憂之後又回去看皇后。一張臉擔憂地皺成一團。
“陛下……”高氏醒轉了,披散着頭髮坐在牀邊,見司馬衷進來,柳眉一蹙,招手示意他來榻邊。
皇帝走過去在一張小凳子上坐下,看着高氏道:“皇后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
高氏頷首,眼淚跟着就一滴滴地往下落。點枝識趣地退出去,將殿門合上,裡頭就只剩了帝后二人。
“經過今日一事,您還是不肯相信臣妾麼?”高氏嘆息一聲,看着司馬衷道:“臣妾之所以會對沉貴妃下手,是因爲她先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臣妾沒有做錯,皇上您要相信臣妾。”
司馬衷一頭霧水:“沉心做錯什麼了?”
她們都喜歡叫他相信她們,可是比起來,他還是更相信沉心的,因爲她說過,她永遠不會傷害他。
“沉貴妃她……”皇后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得繞着彎子道:“皇上您這樣寵愛沉貴妃,沒有感覺到她有什麼不對勁麼?比如每月總有那麼一兩天找不到人?”
司馬衷茫然地搖頭:“沒有啊。”
高氏一頓,心想傻子果然是傻子,那麼大頂綠帽子也是看不見的。
“剛剛韓太傅那樣緊張貴妃的神情,皇上您沒有看見麼?”高氏換了語氣,輕柔地道:“您不覺得,身爲妃嬪和外臣,貴妃和太傅走得太近了?”
皇帝低頭認真地想了想:“沒有啊,是朕讓太傅來的麼,他幫朕找沉心,沒有哪裡不對。”
高氏要被氣死了,捂着胸口平靜了好一會兒才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皇帝道:“還沒有哪裡不對麼?沉貴妃分明就是與韓太傅有染,那麼多證據都在面前,您怎麼還是不信?”
司馬衷呆愣了好一會兒,腦海裡飛過許多畫面,有沉心護着他跟韓太傅對弈的,有沉心教他如何同韓太傅周旋的,還有他問她是不是更喜歡韓太傅,她那麼果斷的回答更喜歡他。沉心她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又怎麼會和韓太傅有染呢?
還有,有染是什麼意思?
小傻子又坐着聽高氏說了好一陣子話,半點沒往心裡去,卻還是跟着點頭。
“皇上以後也多去薔辛夫人和環貴妃那裡走走,別太偏寵沉香宮一處。”
點頭。
“皇上要是覺得臣妾今日做錯了,臣妾自罰禁足一月,不踏出顯陽殿半步。”
點頭。
高氏臉色好了一些,雖然楚瀲灩沒死有些可惜,但是皇帝不責罰她多重,逃過這一劫也算是不錯。只要皇帝點頭,韓朔也不能再多爲難她。
皇后這樣想着,也算安心了,問了兩句瀲灩的傷勢如何,便糊弄着讓宮人把她送回沉香宮去養着。
“就這樣?”含笑聽着宮女來傳的皇上的旨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家娘娘命都快沒了,皇后卻只用禁足一月?”
這是什麼道理?把人關起來弄成這樣,竟然這麼輕飄飄地就想翻過去了麼?做夢!
含笑冷哼一聲,起身就要去找皇上。
“含笑,別去了。”休語拉着她的衣袖,眼睛還看着牀上蒼白的主子,低聲道:“這會兒你我是做不了什麼的。皇上不是會說硬話的人,太傅又走了,娘娘還昏迷不醒。咱們現在還是儘快將娘娘穩妥地帶回去,一切等娘娘醒了,看她的意思。”
“可是!”含笑一口氣憋在心裡,氣得直髮抖:“娘娘的罪,怎麼能白受!她差點就要死了啊!”
休語眼睛泛紅,咬着脣不說話,手上卻沒鬆開含笑。
怎麼不知道呢?娘娘渾身是傷地躺在這裡,她也一樣心疼一樣不平。但是那又如何,沒有韓太傅撐腰的娘娘,只是貴妃,是高不過皇后去的。
“回去吧。”
“休語!”
“回去!”休語低喝一聲,站起來就去扶牀上的瀲灩。
含笑哽咽了一聲,眼淚直掉,卻也是無法了,只能找了軟轎來,儘量讓娘娘舒服些回去。
沉香宮裡亂了套,主子突然倒下了,一衆奴才都很驚慌。進進出出地照顧,還有小宮女燒香拜佛祈禱她快些好。含笑和休語都是鐵青着臉守在牀前,其他人都不敢去問緣由。小桂子出了一趟宮,之後便一言不發地也守在寢殿門口,等着主子醒過來。
瀲灩真正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一天一夜。渾身的疼鑽心,手都擡不起來。眼皮子好不容易睜開,看見的就是兩張哭得淚水橫流的臉。
“娘娘……”
瀲灩勉強扯了扯嘴角,道:“哭得,好難看。”
誰欺負她們了,眼睛都哭成桃子了。她還是更喜歡看她們笑。
含笑捂着嘴,眼淚一直掉。休語扭頭就去端藥和蔘湯,順便叫了御醫進來。
“能醒轉就好。”老御醫捏着鬍鬚道:“娘娘福大命大,這一遭捱過來,以後定然多福多壽。”
瀲灩笑了笑,嗓子還有些啞:“借御醫吉言。本宮這樣子,多久才能好?”
老御醫皺了皺眉,頗有些可惜地道:“都是皮外傷,補血就好。只是娘娘這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難消除。微臣已經開了祛疤的膏藥,娘娘記得每日塗抹便是。”
說到這傷疤含笑就更難受,嗚咽着開口道:“這一身可怎麼好,要是消不掉,以後怎麼辦?”
女子畢竟還是容貌身體最重要啊。
“傻含笑,命還在就好,顧那些幹什麼?”瀲灩低聲安慰她:“不就是一副皮囊,傷了也就傷了。以後多養養就好。你家娘娘的命不才是最珍貴的?”
含笑張了張嘴,看着御醫還在,生生把話給吞回去了。
她很想說,此仇不報枉爲人!憑什麼皇后就輕易抹掉娘娘性命?若是有一朝讓她得了機會,她一定加倍奉還!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她覺得自家娘娘比那高氏不知道好多少倍,以後這後位,指不定是誰坐呢!
瀲灩發了會兒呆,覺得她這一場災遭得挺冤枉。仔細一想從皇后那裡聽來的話,她也覺得有些古怪。這後宮裡,誰能對她和韓朔的事這麼瞭如指掌?
含笑送了御醫出去,再給她餵了藥,瀲灩緩了一陣兒,問休語:“韓太傅可有入宮?”
休語垂着眸子低聲道:“昨日是韓太傅將您從私牢救出來的,不過他什麼都沒說,今天沒有入宮。”
瀲灩冷笑了一聲,轉念又想到自家大哥的事情,皺眉問:“楚中丞……判了什麼刑?”
她似乎是錯過了救大哥的好時機,這都過去這麼久了,她還沒能近天牢一步。
休語看了她一眼,有些遲疑要不要說。
“很重?”瀲灩微微喘了口氣,有些着急:“你快說!”
“楚中丞被判死罪,秋後處斬。”休語咬脣,低聲道:“前天廷尉大人就上報了皇上定罪,韓太傅昨日早朝的時候就給過了。”
瀲灩一怔,雖然不意外,但是心裡難免沉重。
“含笑,把小桂子叫進來。”
含笑領命出去,小桂子就在門口守着,很快就進來跪下了。
“娘娘。”不等瀲灩開口問,小桂子直接就道:“奴才打聽過了,據說楚中丞是半月前在街上將一個胡女救回了家。本以爲中丞定然要把那胡女關進天牢,卻不想半月之後卻派人送胡女回家。這才被人抓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