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攔住我之後,我自己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我不停的朝岳家營裡面張望,只要目光掃視過去,就能看到被吊在高杆上的龐獨。
我和小白就這樣一直等到天亮,和我預想的一樣,天亮的時候,又有幾十個人匆匆進了岳家營的莊子,緊跟着,岳家營外面巡視的人全部都撤回了莊子裡面,莊子的大門處稀稀拉拉站了幾個人,看上去防守很鬆懈。
可我知道,只要有人敢在這時候闖進岳家營,就等於闖進了一片龍潭虎穴,有去無回。
我們兩個人繞到了進出岳家營的那條路上,在附近暗中等候,我覺得,如果龐獨被押在岳家營的消息傳出去,七門的人來救他,一定得從這條路經過,最起碼,我可以在這兒跟我們的人匯合,一起想辦法。
從半上午開始,一直等到天色發黑,這條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我留下小白在這兒繼續等,自己重新跑回岳家營。到了岳家營莊子的外面,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龐獨,他依舊被吊在上面。
我忍了幾忍,終究沒能忍住,眼淚不知不覺中流出眼眶,掛在臉頰。
這一夜過去,通往岳家營的那條路,照舊寂靜如常。我心裡已經急的要發瘋了,可是還得不斷的安慰自己。我跟小白說,一定會有人來救龐獨,只不過,那些人還沒趕來,都在路上。
小白使勁的點頭,時不時的就朝小路的遠處眺望一眼。
如此這般,我們倆人一共等了三天,七門的人沒有出現。這三天時間裡,龐獨都沒有被放下來,也沒有吃一口飯,喝一口水。我腦子裡想了很多,最開始的時候,心亂如麻,但是到了第四天清晨的時候,我的心,突然就靜了。
在這個世間,我有自己牽掛的人,我還想再見到他們。可是我面前,擺着一條我不得不走的路。
人都說,小不忍則亂大謀,然而,我永遠都可能是那種沒有遠見的人,我只知道,若是現在不去救龐獨,那麼這一輩子,我活着也不會心安。
還是落月所說的話,陳六斤這一輩子都不是做大事的人。
“小白,等一會兒,你先走吧。”我鄭重其事的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對小白說:“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現在七門的人一個沒來,他那樣被吊着,再過兩天,不餓死也要渴死,我要去報他的恩。”
“啊……”小白一聽我的話,頓時急眼了,站起身想要攔我。
“不用勸我,我心意已決。”我慢慢拿開小白的手,對他笑了笑:“你走吧。”
說完這句話,我徹底甩開小白的手,沿着小路,一步一步的走向岳家營。我的心是靜的,只不過,我腦子裡一直閃動着如蓮,落月,還有一些人的身影。我沒有再跟他們道別的機會,只是想到從此以後再無相見的機會,我還是一陣心酸。
這條路彷彿在此刻變的那麼長,我慢慢的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岳家營的莊子外面,守在莊子大門處的幾個人都看見了我,但他們一時間也看不出我的來歷。
“站住!先站住!”有人隔着十來丈遠,衝我吆喝道:“什麼人,帶有腰牌嗎?”
“我叫陳六斤,七門的陳六斤。”我驟然間加快了腳步,如同騰雲駕霧,電光火石般的衝向了岳家營的大門:“沒有腰牌,我就帶着一條命來了!”
十多丈的距離,轉瞬就到了,守在門外的幾個人本身就是擺設,不堪一擊,被我三拳兩腳就打翻在地。我擡頭看了看,透過洞開的大門,看不見莊子裡面有人,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擡腿就衝了進去。
莊子很大,前後三個很大的院子,龐獨被吊在後院,我徑直朝前衝去。在我闖入岳家營的一刻,我就沒有打算活着離開,因爲我知道,憑我一個人的力,絕對救不出龐獨,我只是想衝到後院,至少讓龐獨看見,我陳六斤,總是沒有忘記一個“義”字。
轟隆!!!
我只跑了能有十來步遠,身後的大門轟然閉合了,唯一的一道門被緊閉,整個莊子就變成了一個我逃不出去的鐵桶。原本靜悄悄的莊院裡面,冒出了三五成羣的人。
我還是不理會那麼多,手裡攥着那把金炎號鍛造的寶刀,揮舞的一團風似的,強行開路。我沒有留手,一招一式都是拿着拼命的架勢使出來的,莊園裡的人雖然多,但一路拼殺,硬闖到了中院。
一衝進中院,前方那根高杆彷彿更清楚了,我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龐獨。他應該也看見了我,原本被吊在上面一動不動,可看見我的一瞬間,他的身軀猛然一抖。
中院依然到處是人,我衝殺了這麼久,力氣還是無窮無盡,舉刀一陣猛砍,或許是敵人刻意引我深入,也或許是拼命之時真的有萬夫不當之勇,片刻之間,我一口氣衝到中院和後院相連的大門,一頭就闖了過去。
當我衝到後院的那一瞬間,腳步頓時就停住了,後院站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不少都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氣場比之前遇到的那些雜魚爛蝦強了不知多少,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三十六旁門中各門各戶的主事或者掌燈。
看到這些,我的頭皮麻了,如果說一路衝到莊子這裡憑藉的是我的勇氣和熱血,那麼到了這一步,勇氣熱血再沒有半點用處,就算我的功夫再強,也不可能單槍匹馬的應對這麼多高手。
但這一切,又都在我的預料之中,短暫的慌亂之後,我鎮定下來,反正這一次就沒打算要活着回去,既然事已至此,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慢慢的邁開腳步,朝着那根高杆走去。
“我以爲是七門的大人物親自趕來了,嘖嘖,沒想到,是條小魚。”一個長着山羊鬍子的旁門掌燈不屑的搖搖頭:“就這麼一條小魚,值得咱們動手麼?”
“河鳧子七門,如今只不過一盤散沙而已,再也不是從前的七門了。”另一個人冷笑道:“罷了吧,咱們大夥兒佈下天羅地網,誰知道就引進來這麼一個不入流的角色,趕緊把他收拾了,不耽誤睡個回籠覺。”
我慢慢朝前走着,竟然無人阻攔,我知道,這幫人並未把我放在眼裡,尤其是那些大門閥的主事者,甚或連動手都覺得不屑。
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一步步的走着,眼睛一直望着龐獨。他被吊在三丈高的地方,當我越走越近的時候,他的身軀,又是一抖。
“老……老六……你胡鬧!”龐獨的聲音,彷彿是一個人將要哭泣時所發出的嗚咽聲,他看見我單槍匹馬的進入岳家營,就知道我走了一條死路:“你來幹什麼!!!”
“哥……我來救你。”我把生死都拋在腦後,一時間,心頭的那些惶恐也隨之無存,我擡起頭,大聲說道:“我來救你!”
“老六,你拿什麼來救我……走……”
“哥,我就拿自己一顆心來救你。”我一手握着刀,一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話音擲地有聲:“救不了你,我就陪你一起死!”
“那你就去死吧!”有人在旁邊打斷我的話,哈哈一笑:“咱們這麼多人在這兒,就憑你,還想翻出什麼浪花來?”
“那就來!”我空着的手唰的抽出了打鬼鞭,環視被重重圍住的後院,邁步朝吊着龐獨的那根繩索走去:“三十六旁門今天就算千軍萬馬,陳六斤一個人接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