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小柱講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一肚子苦水,不甘卻又無奈。他看到秀秀當時的樣子,心裡覺得不妙,等秀秀再長大一些,他的預感就被印證了。秀秀果然呆傻,一句話都不會說,每天只知道亂喊亂叫。
日子本來就過的苦,秀秀又是這樣子,生活更苦的過不下去。三年前,賀小柱的老婆實在是受不了了,不辭而別,剩下賀小柱含辛茹苦的拉扯秀秀。
賀小柱講述時,我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他們父女,我看得出,賀小柱的確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他編不出謊話。
“道長……”賀小柱講完之後,眼巴巴的瞅着遠塵:“我閨女……到底是怎麼回事……還能把她……把她治好嗎……”
“我大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遠塵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只是太過冒失了,你自己也想一想。”
賀小柱從遠塵的話裡聽出有治好他閨女的意思,當時差點又跪下,苦苦的央求遠塵。
我能感受賀小柱的心情,作爲一個父親,只要自己的女兒能好,那麼自己就算再苦再難,都是值得的。
“我只是個遊方的道士,閒雲野鶴一般的人,沒有什麼大本事,只不過早年間學過一點算命相面的雕蟲小技。”遠塵對賀小柱說道:“你對面這個人,姓陳,是個好人,他有個兒子,今年十歲上下了,我見過你的閨女,也見過他的兒子,這兩個孩子現在還小,但他們的屬相八字是很般配的。”
“道長……你的意思……”
“我竭盡全力,把你閨女治好,只是希望你們兩家結個緣,等再過十年,你這個閨女,許配給他兒子,你可願意麼?”
賀小柱楞了楞,因爲根本想不到遠塵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遠塵老道士看上去並不是傳說中那種仙風道骨的道門高手的樣子,其貌不揚,但只要多接觸一會兒,多聊上幾句,就會讓人覺得他其實是個令人折服的老者。賀小柱只求着救自己的閨女,反正都是窮家小戶,只要閨女能安安穩穩,過上十年嫁個平常人家,踏踏實實的生活下去,這已經足夠了。
“道長,只要能救下我這個閨女,什麼都好說,都好說……”
“這可不是隨意說笑的事。”遠塵扭頭對我說道:“你身上帶的有錢嗎?拿一些出來,只當先給人家聘禮。”
我雖然常年都住在小盤河,不怎麼種田,不過平時黃三還有不死道人他們過來探望的時候,出手都很大方,會留一些錢供我生活。我身上帶了幾塊大洋,全都取了出來,交給了賀小柱。對這些窮人來說,幾塊大洋已然是一筆不菲的聘禮了,賀小柱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種好事,看着面前的大洋,哆哆嗦嗦的又說不出話來。
“說了這麼久,有些口渴了。”遠塵微微一笑,把幾塊大洋塞到賀小柱的手裡,說道:“收了這份聘禮,兩個孩子的事,就說定了,勞煩你,拿一點水來喝吧。”
賀小柱忙不迭的就跑到伙房裡面燒水,趁着這個機會,遠塵跟我說道:“他這個女兒,體質特異,最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上身,但我又看了看,的確是你們家應龍的絕配,他們的命數裡,都有彼此的影子,要是錯過了,或許會有預料不到的變故。”
“道長,既然你這麼說了,我聽從你安排。”
“這個秀秀,我全力去救,若真把她治好了,你不要着急,兩個孩子暫時不能見面,你還讓秀秀住在這兒,到了該成親的時候,過來迎娶就是了。”
遠塵細細的吩咐了一通,說實話,我心裡也糊里糊塗的,可遠塵既然這樣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過了一會兒,賀小柱拿來了水,遠塵喝了幾口,帶着我到了小院裡的臥房中。賀小柱家中貧寒,一直都只有這麼一間臥房。秀秀不懂事,賀小柱時刻都得照看着,平時秀秀睡在牀上,賀小柱就打地鋪方便照料。
“把這張牀挪開吧。”遠塵招呼我幫忙,一起挪開了臥房裡的那張小牀。
緊接着,遠塵叫我去拿了鋤頭,把小牀下面的地面挖開。鄉下的屋子不講究,地面只鋪着一層夯實的煤渣,不費什麼力氣就挖開了。
我接着朝下面挖,一直挖到有一丈深的時候,就覺得從坑裡傳出來一股讓人骨頭髮麻的寒氣。
咔……
就在我輕輕打了個冷戰的同時,手裡的鋤頭,明顯在土層中挖到了什麼東西。我輕輕一帶,頓時,從土裡翻出來一截已經微微發黃的骨頭。
“這是什麼?”我不由自主的擡頭朝上面看着遠塵,問道:“挖到了一截骨頭。”
“你先帶着秀秀,到外面去。”遠塵沒有回答我的話,轉頭對身後一直緊張觀望的賀小柱說道:“秀秀等會兒若是哭鬧,無論如何,你都把她看住。”
“是是是……”賀小柱額頭上都是汗水,比我們誰都要緊張,他雖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人,可到了這時候,也能察覺出事情的嚴重,帶着秀秀轉身走出臥房。
遠塵也下到了坑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了一柄只有五寸長的小木劍。他用木劍在土中慢慢的撥動,把浮土全都清理到了一旁。
不多久,更多的骨頭映入眼簾。我舉着油燈,心裡感覺微微的詫異。臥房下面的骨頭,肯定已經埋了不少年頭了,我依稀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具蛇的骨架,在土裡盤了兩圈。
如果僅僅是蛇骨,那也不算什麼稀奇事,更要緊的是,這具蛇的骨架,隱隱盤着一具只有兩尺多長的人骨。
兩尺多長的人骨,顯然是個很小的小孩兒。骨架的年代太久遠了,除了骨頭,再沒有別的任何東西,也分辨不出骨頭的來源,更分辨不出,爲什麼臥房下面會有一人一蛇的骨骼糾纏在一起。
“埋在這裡很久了,秀秀從出生開始,就受它們的影響,再晚兩年,事情就更棘手。”遠塵收斂起臉上的那一絲微笑,捏了捏手裡的木劍,說道:“你也先出去吧,把臥房的門帶上,這東西不徹底剷除,遲早還會死纏着秀秀。”
我言聽計從,立刻從土坑爬上去,又跑到了臥房外面。賀小柱抱着秀秀,一直都在緊張的注視着臥房裡的動靜,看見我出來,趕緊就過來詢問。
“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具體情況,不過,你安心。”我勸慰賀小柱:“既然遠塵道長答應了盡力解決,我估摸着,他一定是有把握的。”
“是是是,道長是這麼說的,一定有把握,有把握……”
我和賀小柱一起在門外等候,最多就是半刻的時間,臥房裡面突然像是炸鍋了一樣,傳出一陣一陣輕微但是怪異雜亂的聲響。
“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呆呆發愣的秀兒驟然大喊了一聲,想從賀小柱手裡掙脫出來。賀小柱立刻抱着秀秀,但此時此刻,秀秀的力氣彷彿大的嚇人,賀小柱經常在田裡勞作,身子算是夠紮實的了,卻還是抱不住秀秀。
我立刻上去幫忙,伸出胳膊,按住了秀秀的肩膀。秀秀現在的力道,讓人難以想象,只不過被我壓制着,就無法再掙脫出來。
唰!!!
緊跟着,秀秀那雙渾濁無神的眼睛,像是閃起了一片陰森森的光,她擡頭看着我,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凶煞的戾氣。
“你活的不耐煩了……”從來都沒有開口說過話的秀秀,在這時候一下子張開了嘴巴:“敢來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