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龐獨的話,我的頭皮就是一緊,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掉皮掉肉都會輕描淡寫,但如果他說了血流三尺,那麼事情就很嚴重了。
我們離開各王莊之後,龐獨跟我商量該怎麼處置楚年高。因爲這次要去做的事情很要緊,所以楚年高是絕對不能留在身邊的。我聽龐獨的意思,是要對楚年高不利,想殺他滅口。
說到這兒,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看遠處的楚年高,他對我和龐獨的交談一無所知,迷糊着臉坐在那邊。
“哥……”我遲疑了一下,說道:“他是三十六旁門的人,可他跟那些爲非作歹的門徒不一樣,這人沒做過惡,咱們以往商量事情的時候,總是把他趕的遠遠的,他什麼也聽不到,咱們現在把他放了,他也不知道咱們去哪兒,去幹什麼……”
“老六。”龐獨不知道把我的話聽進去沒有,只是還堅持自己的主意:“做人,不能沒有善心,但又不能做爛好人。”
“哥,花衣孟家的老太婆,比楚年高作惡作的多了,你答應了她放她走,不是最後也放她走了?”我繼續勸說,並不是我不恨三十六旁門,旁門裡有些人的做派真的叫人不齒,但一碼歸一碼,楚年高又不和那些人一樣,我實在不忍心他被滅口:“咱們把他放了吧。”
“老六,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龐獨不再多說了,或許,他也覺得我說的有理,擡手丟給我一個小瓶子:“他吃了這個,身上的血線蟲就無礙了,你瞧着辦吧。”
我想保住楚年高一條命,這邊和龐獨說完,馬上就跑去找楚年高,我跟他說,叫他現在馬上就走。
“又逗我呢吧?”楚年高的小眼睛一眨,苦笑着說:“你那大哥,會這樣平白無故就放我走?”
“沒逗你。”我心說這小子這時候還有心跟我說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纔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你趕緊走,回去之後,不要說我們的事情。”
“真的?”楚年高瞧出來我不是在開玩笑,當時就激動的差點哭了:“真放我走?”
“廢什麼話!趕緊!”
楚年高翻身一骨碌就爬起來,我從宋百義那裡要了一點錢給楚年高當盤纏,又給他吃了解血線蟲的藥,催着他快動身。
楚年高自從被抓,就一門心思的想回家,如今真盼到這一天,又有點遲疑。在我跟前吭哧了半天,專門又把剩下的那些藥給我歸攏了一下,告訴我該吃啥,不該吃啥。
交代完這些,楚年高邁着小碎步就顛顛的跑了,跑出去好遠,還在不斷的回頭。
打發走了楚年高,剩下我們三個人,就再沒什麼顧忌。我不知道要到哪兒去,龐獨的嘴也非常緊,並不是不信任我,只是這次要做的事情事關重大,在沒到目的地之前,他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我們從各王莊朝北邊走了能有好幾十裡,然後宋百義拿錢在河灘買了一條小船,三個人改到水路,小船就慢悠悠的在河裡朝下走。
汛期快要到了,這可能是汛期之前,大河最後的平靜期,水流不急,而且龐獨在刻意的控制小船的行速。在水路走了不多遠,他取了一個木盤,平放在船上,然後從身上的包袱裡,拿了七個袋子。
七個袋子裡,裝的就是河鳧子七門七家老祖爺的斷手,斷手全是右手,被龐獨一一的擺放在木盤中。河水雖然比較平緩,但船上和陸地上完全就是兩碼事,船在起伏,不過木盤上那七隻斷手,就和釘子一樣,釘在木盤裡,紋絲不動。
小船還在慢慢的走,到了天色一黑,龐獨就讓我們靠岸。在船上呆了一晚,第二天天亮又接着下河。
這天下午,我們的小船到了一個叫做小盤河的地方,這時候已經是後半晌了,估計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恰好小盤河的河道是個適合靠岸的地方,所以我就跟龐獨說,如果落腳,不如就選在這兒。
“嗯。”龐獨點了點頭,但是還沒來得及說話,木盤上的七隻斷手,驟然間就呼呼啦啦的在裡面不停的顫動。
這一下我就驚訝了,小船在之前水流稍急的地方行駛,木盤裡的斷手都和鐵板釘釘一樣,反倒是小盤河這種水勢平緩的地方,它們卻毫無來由的抖動。
斷手這麼一抖,龐獨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兩隻眼睛在小船的左右不停的掃視。隨即,他的目光就頓住了,望向小船前方大概七八丈遠的地方。
這時候天還亮着,我能看的清楚。前方七八丈遠的水面,微微的打着漩,一圈一圈的,非常平緩。但我跟着船走過兩年水,知道這是暗渦。從表面上看過去,水渦不急,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水面下,多半會是一個轉的很急的漩渦,從這裡過去的人或東西,都會被捲進去。
唰!!!
就在這個時候,木盤上不停顫動的七隻斷手,就彷彿指南針,指尖直直的指向了小船前方的暗渦。
“老六!你掌船!把船開過去一些!”龐獨的語氣,一下子就急促起來:“等我和百義下水,你把船靠岸,就在岸邊等我們!快!”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龐獨一發話,我趕緊就駕着小船朝前面又劃了五六丈遠,已經離那看似平緩的暗渦很近了。
龐獨一下子收起木盤上的七隻斷手,叫了宋百義一聲,兩個人翻身噗通噗通的下來水。我深知道暗渦的厲害,想要阻攔,可是已經完全來不及。
他們兩個一下水,頓時就沒了蹤影,我只能先把小船靠岸,然後站在岸邊焦急的張望。很快,龐獨和宋百義在水裡露出腦袋,換了口氣,但是剛剛一露頭,那個平緩的暗渦,頓時就把兩個人給捲了進去。
我大驚失色,但是又不敢冒然過去,這樣的暗渦捲進去人,靠人力多半是掙脫不出的。我心如火燒,急的團團亂轉。
事情似乎越來越糟了,我在岸邊等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看不到他們兩個人出水。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我的心就像是墜入了冰窖。
沒有多少人能在水下停留這麼長的時間,被暗渦捲進去的人,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