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幾個趕着羊的旁門人,看着他們回到渡口。我的猜測被印證了,他們買了這幾隻羊,並沒有殺掉,而是栓到渡口,還有人找了些草給羊吃。
我一直巴望着這些人做點什麼,至少讓我有個判斷的餘地。可這些人一直呆在棚子裡喝茶聊天,始終沒有動靜。
眼瞅着天快要黑了,就在我等的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從渡口南邊的河灘上,噠噠噠的過來了六七頂轎子。
那個年頭的河灘雖然閉塞,但轎子這種東西已經非常少見了,除非是有的大戶人家辦喜事娶媳婦,按照老例,僱轎子到女方家迎親,除此之外,就再沒人會用轎子來載人。
但這突然出現的六七頂轎子,不是普通的轎子。轎子比尋常的轎子低了一點,擡轎的不是轎伕,而是四個木人。三十六旁門裡有的家族精通奇淫機巧,做出來的木頭人甚或比真人還要靈活。更要緊的是,木人不知疲倦,只要掌控好木人體內的機括,就算奔波上千裡也不在話下。
六七頂轎子在前頭,後面則跟着一大羣人。轎子一出現,呆在渡口的那些旁門人全都涌了出來,規規矩矩的站了兩排。
轎子停了下來,裡面的人也一個個的鑽出了轎子。等到這些人出了轎,我一下就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金不敵,自然道那個推演天機的道士,西邊的瞎子,上了年紀的老古苗人……這些頭面人物一下子來到渡口,就讓我感覺,這裡肯定要有大事。
我的藏身地離渡口有段距離,必須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的傾聽,才能聽到他們模糊的交談聲。
“天機已經推演,時間地點都不會錯。”金不敵對着那個老古苗人說道:“這一次,不能再有差錯了。”
老古苗人估計不懂漢話,還得那個做過商人的古苗人來回翻譯。老古苗人朝着周圍看了一眼,神色間隱隱有些不滿。
“今天的事,如此要緊,銀青爲什麼不來?”
“這段日子,不怎麼太平。”金不敵解釋道:“外界有些變故,河鳧子七門裡的幾個老傢伙,原本以爲都不在人世了,可是就在前些時候,七門的陳一魁突然冒了出來。陳一魁那種對手,一般人是制不住的,我們銀青長老唯恐他會搗亂,親自出手纏住了他。”
古苗商人一通翻譯,老古苗人的不滿,似乎又重了一些。他的神情裡,還略帶着幾分對金不敵的蔑視,可能在他看來,整個大河灘就沒有什麼值得他出手的人,他覺得金不敵這些西邊的人沒有用,連一個七門的人都對付不了。
“好了,這些閒事,回頭再說吧。”金不敵顯然能看出古苗人的神色,但要事在身,金不敵也不得不暫時忍耐下來:“把這裡的事情做完,那批黃金,就會交給你們。”
說着話,金不敵轉頭看了看自然道那個推演天機的道士,天機道士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一下。
“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要準備什麼,儘早準備。”
吱呀……
這個時候,從這幫人趕來的那條路上,駛過來一輛大車。這是一輛掀掉了車廂的大車,兩匹馬並排拉着。車子前後有十來個古苗人,而大車上,好像裝着一隻特別大的籠子。
籠子是用比小腿還粗的木頭釘起來的,外面嚴嚴實實的罩着一層黑布,密不透風。在我這個位置望過去,看不出籠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這輛大車走到近前,十多個古苗人外加十多個旁門的人,齊心協力把籠子給擡了下來。我睜大了眼睛,但是籠子裡面的東西,依舊看不清楚。
老古苗人揮了揮手,立刻有人把提前準備好的四隻羊牽了過去。羊的性子比較溫順,本來安安靜靜的,可是當它們靠近籠子的那一刻,突然就焦躁不安,咩咩的亂叫,低着頭弓着身子,死都不肯再走一步。
四隻羊硬拖着被拖到了籠子跟前,老古苗人慢慢把籠子上的黑布掀起了一角。但是我藏身的地方,恰好和老古苗人正面相對,因此黑布被掀起來一角,我還是看不清楚籠子裡的東西。
四隻羊被拖到籠子跟前,幾乎都要發狂了,但是老古苗人一隻手按下去,羊就動彈不得。寬大的籠子遮擋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發生了什麼,可是卻能聽見一隻羊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巨大的木頭籠子輕輕的顫動了一下,羊的慘叫也戛然而止,老古苗人的手一擡,順手把羊又給丟了出來。
當這隻羊落地的時候,我看見它已經完全氣絕了,不僅死的透透的,一身血肉似乎也在這轉眼的瞬間蕩然無存,只留下骨頭和皮囊。
其餘的三隻羊也都一一被拖到籠子跟前,幾聲慘叫過去,留下的還是空空的皮囊。看到這一幕,我的頭皮就麻了,木頭籠子裡肯定裝着東西,而且是很滲人的東西。
“這一次,你們能有十分的把握嗎?”金不敵可能還是有點不放心,去問那個老古苗人。
老古苗人本身就有點看不起金不敵,等金不敵再這麼一問,他就顯得非常不快,冷哼着說了兩句。
“這東西,在我們古苗也是獨一無二。”古苗商人翻譯道:“要是這都不行,那就說明,你們想要做的事,根本沒有可能。”
“你!”金不敵一向心高氣傲,只是爲了辦事才強行忍耐,聽見古苗商人說的帶着蔑視的話,金不敵像是忍不住了。
“鎮定,鎮定。”瞎子趕緊跑出來和稀泥,攔在金不敵面前:“大局爲重,大局爲重啊。”
金不敵甩了甩胳膊,站到了一旁,老古苗人也不以爲意,負手望着大河。兩個領頭的人不開口,剩下的人都不敢說話,整個渡口立刻鴉雀無聲。
時間流逝的很快,轉眼之間,一個時辰的時間將要過去了,天機道士閉着眼睛略一沉吟,隨即揮了揮手,剩下的人馬上開始忙碌,十多個古苗人擡着那隻巨大的木頭籠子,一直擡到離河岸很近的地方。
譁……
河水沒有任何變化,靜靜的流淌,天機道士和瞎子一起站在籠子後面,不停的掐指算來算去,這兩個人的確有些本事,若是真想推演時辰,那麼推演的結果就一絲都不會差。
“到了!”瞎子擡頭翻了翻眼皮,對身邊的天機道士說道:“是不是到了!?”
“動手吧!!!”天機道士猛然睜開雙眼,扭頭衝着老古苗人說道:“動手!!!”
幾個古苗人就守在籠子旁邊,但他們不聽天機道士的,都望向了老古苗人。老古苗人點了點頭,他們立刻掀起籠子上的黑布,又把籠子上的鎖打開。
木頭籠子上,有一個四尺見方的門,門被打開之後,天機道士連同瞎子,甚或守在籠子旁邊的幾個古苗人都彷彿承受不住這種氣息,不約而同的朝後退卻了好幾步。
籠子裡的東西,終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