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顧祈言一大早就過來了醫院,他進來的時候,顧丹陽正坐在窗邊,護士剛剛好將整個病房整理完畢。
“姐,我來看你了!”
顧丹陽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來的還挺早的,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顧祈言當下走到顧皇后的跟前,挨着她在沙發上坐下,“昨天回賓館我吃完東西,就睡了,一直睡到早起,姐,你算算這多少個鐘頭呢!”
顧丹陽伸手揉了揉顧小弟的一頭捲毛,慵懶輕笑,“倒是不少,吃飯了嗎?”
“吃過了。”
顧祈言點了點頭,關切道,“姐,你怎麼樣,還頭暈嗎?”
“我昨天就沒事了,只不過身體還有點虛弱,留在醫院做些調理而已。”
畢竟,凡人草的藥效要三天才過去,顧丹陽打算在醫院修養一段時間,等凡人草的藥效過去了,再出院,也好陪陪自家大銘。
眼見顧皇后容色華豔,跟平日無二,顧祈言不由放下心來,將手上拎着的保溫杯,拿到了桌面兒上,獻寶似的道,“對了,姐,這個是我在飯店定的魚湯,補身體的!”
顧丹陽笑了笑,“放着吧,我一會兒喝。”
顧祈言點了個頭,將保溫杯放在顧皇后手邊兒的位置上,這才四處瞧了瞧,狀似不經意的問道,“那個……盛世銘呢,怎麼沒看見他?”
“去複查了,估計要過會兒才能回來。”顧丹陽眸光流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脣角,“怎麼,想見他?”
顧祈言眼珠子一亮,仰着下巴哼哼道,“切,怎麼可能,我巴不得他不在呢!”
有些話,他都憋了一天了,就想着單獨跟自家老姐說,現在正是好機會!
“吃水果。”顧丹陽遞給了顧祈言一個洗好的蘋果。
“嗯。”顧祈言接過蘋果,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了自家老姐一眼,張了張嘴,而後又低下頭去,像是琢磨着該從蘋果的什麼地方下口,然後再擡頭,再低頭。
就在某小弟各種糾結的時候,顧丹陽慢悠悠的從窗外收回視線,伸手在他的頭頂揉了一把,“想說什麼就說,一會兒擡頭一會兒低頭的,也不嫌脖子累得慌。”
“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顧祈言訕訕的放下蘋果,深吸了一口氣,眼底壓了一天一夜的懊惱,終於滲透而出,聲音帶了一絲幾不可查的顫抖,“那個時候,要不是你,我就掉下去了,沒人知道下面是什麼情形,你卻毫不猶豫的救了我,你掉下去之後,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夠自救,你就不會掉下去了,是我,是我拖了你的後腿,姐,我對不起你……”
某小弟越說越慢,頭也越垂越低,就連一頭蓬鬆的捲毛,都無精打采的耷拉着,那模樣像極了嗚咽的小獸,怎麼看都有些可憐巴巴的。
沒等他說完,顧丹陽便輕緩擡手,托起了他的下巴,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擡頭,看着我。”
顧祈言一怔,本能的隨着自家姐姐的玉手,眼巴巴的擡頭。
“你是我弟弟,你在我面前發生危險,我自然是要救的,更何況當時,我對下面的情況並非一無所知,從那處機關上,我推測出了一些下方的情況,心裡已經有所把握了,我掉下去,生還的可能性很大,我只是做了一個最好的選擇而已。”
顧丹陽說的理所當然,笑意嫣然道,“人有所短,尺有所長,這不過是一次意外,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你不需要因爲這個懷疑自己,還有,我說過,你我二人之間,不需要說謝謝,同樣,也不需要說對不起,明白嗎?”
顧祈言聞言,只覺得胸腔暖的發燙,不自覺的呢喃出聲,“姐……”
眼見自家小弟似是仍有迷茫,顧丹陽眸光流轉,單刀直入的問道,“我問你,如果以後我發生危險,你會保護我嗎?”
顧祈言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當然會!哪怕不要這條命,我也會保護你!”
顧丹陽笑的華豔絕倫,“這不就是了。”
顧祈言一怔,宛若醍醐灌頂一般,眼底失落的信心再度重新凝聚起來,發誓般的握拳道,“姐,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我說到做到!”
“行了,別這麼大聲。”顧丹陽笑了笑,“我相信你。”
就在這時,護士從門外走了進來,“顧小姐,您該去做檢查了。”
這是某位爺安排的。
顧皇后跟他解釋了凡人草的時效之後,盛世銘便安排了這個每天一次的例行檢查。
畢竟是自家男人的好意,她也沒有拒絕。
顧祈言聞言,不由自告奮勇道,“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顧丹陽:“不用了,你先走吧。”
顧祈言卻是有些不情願,“我剛來就走啊。”
顧丹陽伸手揉了揉自家小弟的一頭捲毛,“有時間再過來,聽話。”
“那好吧。”
眼見顧丹陽跟護士走了之後,顧祈言這纔跟着出了病房,轉身離開。
就在他走過拐角的時候,驀地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靠在牆邊,窗外過道的陽光,投射在男子的身上,讓他宛若金燦燦的神像,渾身都散發着華美的光暈。
顧祈言不由被驚了一下,“我靠!盛世銘,你怎麼會在這兒的,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
盛世銘矜貴側目,居高臨下道,“因爲這麼一點事就嚇死,只能說明你的心臟不夠強大,太弱小。”
顧祈言氣的一滯,瞪眼道,“盛世銘,你什麼意思,你……”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盛世銘打斷了,“如果想保護她,就要讓自己變得強大。”
顧祈言一怔,恍然惱怒道“你偷聽我說話!”
盛世銘理所當然的反問,“是你說的太大聲了,我回自己的病房,難道還要堵着耳朵嗎?”
“那是我姐的病房!”顧祈言義正言辭的糾正,蹙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盛世銘朝前兩步,沒有刻意的釋放氣場,周遭的陽光卻像是被牽引了一般,將周圍的空氣割裂在外,“我聽說顧爺爺有意讓你去軍營歷練,我想提醒你,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顧祈言只覺得一股迫人的氣勢席捲而來,他努力的挺直了脊背,冷哼道,“你會這麼好心?”
盛世銘驀然側目,眸光轉冷,“我只是不想她爲了你涉險,僅此而已。”
顧祈言滯了滯,隨即,眼底流火飛竄,他狠狠握了握拳,高聲道,“就算不用你說,也不會再有下次了,我早就決定了,我會答應爺爺的!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比你還強!”
盛世銘面無表情道,“我從不跟人比嗓門。”
顧祈言聞言,越發被刺激的戰意熊熊,“盛世銘,咱們走着瞧!”
“我拭目以待。”
看着某小弟氣哼哼的背影漸行漸遠,盛世銘當下撥通了一個號碼,“顧祈言馬上就要進入部隊了,把他掉的遠一點,還有,對他特別關注一下。”
顧祈言畢竟是自家娘娘的弟弟,該關照還是要關照一下的。
既然他想變強,他就讓他去邊遠的地方,好好歷練一番,也算是他這個姐夫,成全他的一番心意了。
若是盛老四等人知道自家爺安排,絕逼會爲顧小弟掬一把同情淚。
關照?
好好歷練?
您老人家分明就是不想讓某小弟分走顧皇后的注意力,想把這顆超級電燈泡扼殺在無形之中好嗎!
什麼是陰險?這就是了!
話說,顧靜柔是跟着顧祈言一起來的,就在顧祈言去看顧皇后的時候,顧靜柔則是去了另外一個樓層,探望殷崇元。
“殷崇元,我能進來嗎?”顧靜柔敲了敲門,探進頭去。
此刻的殷崇元正做完例行檢查,看到顧靜柔,當下點頭笑道,“當然,靜柔小姐請進。”
顧靜柔進來之後,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環境,好奇道,“你怎麼沒跟大家住在一個樓層啊?”
殷崇元聞言,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陰霾:他很清楚,這個房間,必定是盛世銘安排的。
“可能是下面的病房不夠了吧。”他面上並沒有露出分毫,笑的萬古同春,“靜柔小姐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了。”顧靜柔被殷崇元的笑容所攝,微微晃了晃神,這才大大咧咧的揮手道,“不要叫我靜柔小姐,聽着怪彆扭的,叫我顧靜柔吧,算上白雲山獵場那次,你都救過我兩命了,我可當不起你這個稱呼。”
殷崇元笑着搖了搖頭,“其實這兩次,我救你都是機緣巧合,你不用放在心上。”
顧靜柔豪邁的拍了拍胸口,“那怎麼行,這可是救命之恩,我顧靜柔是最講義氣的了,這樣吧,以後如果你有什麼事用得着我幫忙的,我一定盡力而爲。”
殷崇元勉爲其難的挑了挑眉,這才無奈笑道,“好吧,既然這是你的心意,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以後,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找你幫忙。”
“沒問題,妥妥的!”
道了謝,顧靜柔纔算是想起自己今天是過來探病的,“對了,你的傷沒事兒吧?”
“都是小傷,不算嚴重。”
殷崇元笑了笑,自然而然道,“你應該去看過顧小姐了吧,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顧女神沒什麼事兒了,說是吸入了迷煙,有點頭暈而已,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顧靜柔恍然道,“你們兩個就住上下層,既然擔心她,怎麼不去看看呢?”
殷崇元指尖微頓,狀似玩笑的勾了勾脣角,“我可不想去當電燈泡。”
聽了這話,顧靜柔很是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面上泛起了幾絲八卦的紅暈,近乎自言自語道,“這倒是,現在啊,有盛世銘守在那兒,那真是去一個滅一個,說真的,我每次看到盛世銘跟顧皇后相處,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感覺就跟看到萬獸之王,變成家貓家狗差不多,太有愛了!我跟盛世銘認識這麼久,還不知道他居然有這樣的一面……”
顧靜柔自說自嗨,沒有注意到殷崇元面上的笑容,已然是收斂了不少,眼底滲出了點點陰霾。
他眸光一閃,注意到了其中的一句話,不經意的出言打斷道,“顧靜柔,你跟盛先生……早就認識?”
顧靜柔點了點頭,隨口道,“是啊,我們兩家算是世交吧。”
殷崇元繼續道,“顧小姐說,你是她的表姐,這麼說顧小姐跟盛先生也早就認識了?”
顧靜柔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稍顯遲疑道,“這個……這倒不是,這其中的事情還蠻複雜的,我不好說太多,他們兩個應該認識不算太久,哎呀,我也不知道啦,你想知道的話,去問丹陽吧!”
殷崇元壓下心底的疑惑,當下歉然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眼見殷崇元道了歉,顧靜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沒事兒,沒事兒,那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要去找小言了,有時間我再過來看你。”
“不用這麼客氣,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用送,不用送,你好好休息吧。”
看着顧靜柔離開的背影,殷崇元面上的笑意漸漸消散,眼底精光飛逝,若有所思。
除了顧祈言,顧靜柔之外,林修白也過來了一趟,虞錦年則是下午到的。
他幾乎是踏着晚霞進來的,左手一束火紅的玫瑰,右手一隻果籃,隨着他的到來,整個病房,瞬間花香滿溢。
比玫瑰花更沁人的是虞錦年的笑容,“丹陽,沒打擾你午休吧。”
顧丹陽笑了笑,“我可沒有午休的習慣,再說,都快傍晚了,午休時間早過了。”
跟顧皇后打了個招呼,虞錦年纔看向了存在感強烈到宛若實質的盛世銘,溫潤有禮的笑道,“盛先生也在啊。”
盛世銘從沙發上起身,坐到了顧皇后的牀邊,脣角帶出了一抹精密無匹的弧度,“這裡是我的病房,我自然在。”
虞錦年眸光微頓,隨即佔據了顧皇后另一側的位置,將手中的玫瑰遞了出去,“丹陽,送給你,祝你早日康復。”
“其實我已經康復了。”顧丹陽伸手接過玫瑰,輕嗅了一下,“很漂亮的玫瑰,謝謝。”
下一秒,就聽盛世銘面無表情道,“我花粉過敏。”
顧丹陽眸光流轉,眼底淌過若有似無的笑意,自是沒有出言揭穿自家男人。
虞錦年的反應也極其迅速,不緊不慢的笑道,“看來,是我考慮不周了,還好我還準備了果籃,盛先生不會對水果也過敏吧?”
盛世銘伸手接過果籃,一本正經的謝道,“這倒沒有,虞先生有心了,我跟鸞兒都挺喜歡吃水果的。”
鸞兒?!
虞錦年瞳孔驟然緊縮:顯然,這是盛世銘對顧皇后的稱呼。
他爲什麼要叫她鸞兒呢?
虞錦年有預感,這個答案,恐怕不會是他想要聽到的!
思及此,虞錦年按捺下心潮的奔涌,溫潤輕笑道,“你們喜歡就好。”
眼見某大神沒接話,盛世銘眸光一暗,矜貴頷首,倒也沒繼續開口。
虞錦年則是轉移話題,跟顧皇后聊起了關於電影的情況。
“我來之前,去看了關編劇,張導也在那兒,他讓我告訴你,安心休養,不用着急,電影的拍攝時間延後了兩個星期,他本來想跟我一塊兒來看你的,不過,關編劇那兒有點情況,他說明天再過來。”
“有點情況?”顧丹陽眉梢微挑,“菊編怎麼了,我記得他都是皮外傷,莫非傷到筋骨了?”
“菊編?這個稱呼倒是不錯。”
虞錦年笑了笑,默默採用了這一稱呼,“菊編的傷沒事兒,張導之所以被絆在那兒,是因爲菊編想改劇本,兩個人商量的昏天黑地的,這才走不開的。”
顧丹陽饒有興致的笑了笑,“改劇本?”
“是啊,他說這次在地宮,被激發了靈感,說什麼都要改,我在旁邊聽了一些,很驚心動魄,這麼說可能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但是,我真的很遺憾,沒跟你……你們一起經歷地宮裡的一切,我想那一定是一段刺激而又難忘的旅程。”虞錦年由衷輕嘆道。
隨着他話音落下,盛世銘便意味深長的開了口,“是啊,的確很難忘。”
他一邊說着,一邊看向了顧皇后。
顧丹陽似有所感,當下跟某位爺四目相對,眸光繾綣,“說真的,我很慶幸經歷了這段旅程。”
眼見二人默契十足,眸光交纏,饒是虞錦年做好了準備,也忍不住心臟一陣抽疼。
“你們這麼說,讓我對修改過後的劇本倒是越來越期待了。”他強壓下眼底的波瀾,輕笑了一句,隨即站起身來,“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顧丹陽笑了笑,“虞大神,謝謝你過來看我。”
虞錦年笑意溫柔的勾了勾脣角,“丹陽,早點出院,我在劇組等你。”
“好。”
此刻,盛世銘已然是親自起身,打開了房門,“虞先生,慢走。”
虞錦年見此,眸光微閃,淡聲笑道,“盛先生保重。”
虞錦年離開之後,盛世銘關了房門,一轉身,便對上了顧皇后似笑非笑的眼眸。
“花粉過敏?”顧丹陽意味深長的笑道,“我記得你送過我彩虹玫瑰,那個時候可沒見你對花粉過敏的說。”
盛世銘頓了頓,一本正經道,“我階段性過敏。”
顧丹陽:“……”她家大銘的臉皮好像……越來越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