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場?”馮鶴灃聞言,越發來了幾分興致。
要知道,試鏡至今,選擇第一場,第二場試鏡,並且出彩的還算不少,唯獨這第三場,沒有一個讓他們兩人滿意的。
林玥既然對這個柳心恬稱讚有加,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思及此,馮鶴灃也沒磨嘰,直接揚了揚手,“如果準備好了,就開始吧。”
眼見馮鶴灃對自己與他人的態度,一般無二,柳心恬眸光微閃,她趁着轉身之間,掃過盛世銘的方向。
他的眸光的確看着這邊,但卻沒有落在她的身上,精密無匹,空無一物。
柳心恬眼底劃過了一絲不甘,並沒有停留,轉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調整到了最好的狀態。
下一秒,柳心恬一個起手,宛若水波劃過頭頂,雙手交替纏綿,似化作了兩片的蝶翼。
話說,這第三個情景,是整部電影的高潮。
劇情發展到這裡,陸言歡的第二任丈夫被捕入獄,面臨槍決,一名島國軍官卻愛上陸言歡,對她展開了瘋狂的追求。
就在她丈夫被槍決的這一天,島國軍官邀請了軍政要員,過來劇院看她的表演,陸言歡幫助革命工作者潛入劇院,她在前臺表演,轉移注意,那些人便趁機安放炸藥,炸燬整座劇院。
這場戲,表演的便是陸言歡和她的丈夫共同赴死的過程,是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支舞,亦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場舞劇。
這場舞劇,演繹的正是華夏流傳千百年的唯美愛情故事《梁祝》。
柳心恬被譽爲華夏最年輕的舞蹈家,自然不是虛有其名,她的舞蹈從動作氣韻到感覺,跟別人完全不同,那是以另一個層次,舞蹈動作跟前人幾乎沒有重複不說,還都是高難度動作,偏偏這些高難度動作結合的恰到好處,沒有一絲一毫的突兀。
在演技上,柳心恬顯然對陸言歡這個人物,也下足了功夫。
她舉手投足間,皆是情絲縷縷,沁着生死同穴的哀傷,宛若撲火的飛蝶,欣然赴死,畫面動人心絃。
林玥毫不掩飾面上的欣賞,主動開口笑道,“芭蕾,戲曲,古典舞,甚至還有敦煌舞步,柳心恬不愧爲華夏最年輕的舞蹈家,融合的恰到好處,這是我看到現在,表現力,畫面感最好的演繹了,馮導,你覺得呢?”
馮鶴灃肯定的點了個頭,“的確讓人覺得很驚喜,總體很不錯,就是在演繹上,表現的有點過於悲慼了。”
這時,就見臺上的柳心恬連續旋轉,輕靈的似乎要飛起來一般,旋轉間,不經意的眸光流瀉,殺氣閃動,直指臺下!
馮鶴灃當下雙眼大亮,“嗯,這裡倒是個亮點。”
林玥亦是目露感嘆,實話實說道,“這樣的舞蹈動作,一般人可做不來,我知道馮導拍戲從不用替身,在我看來,這演技您可以教,但是舞蹈,氣韻,感覺,這些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
“林老師說的有道理。”
馮鶴灃點了點頭,直接將柳心恬的檔案拿出來,跟鍾楚楚的擺放在一起,自言自語道,“真是可惜。”
這二人一個勝在演技,一個勝在舞蹈,綜合說來,二人在伯仲之間,不分軒輊。
林玥很清楚,馮鶴灃所謂的可惜,是在可惜柳心恬沒有鍾楚楚那樣的演技。
她不由笑了笑,“馮導要求高是好事,但凡事哪兒能盡善盡美呢。”
林玥的話,讓馮鶴灃心頭一動,那一杆天枰已然是朝着柳心恬的方向,有了細微的傾斜。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二人身邊,沉默不語的盛世銘驀地開了口,精密沉凝的聲線滿是篤定,“那可不一定。”
馮鶴灃和林玥怎麼也沒想到這位爺會突然出言,皆是一驚,就連柳心恬跳完了都沒注意。
柳心恬也沒發現馮鶴灃二人的走神,原因無它,她結束最後一個動作之後,便迫不及待的看向了盛世銘。
眼見那個男人似是也在看她,柳心恬心下一喜,這才收了動作,恬靜笑道,“我的表演結束了。”
此刻,馮鶴灃已然是回過神來,“柳小姐,你的表現很不錯,還請下去休息吧。”
聽到馮鶴灃對自己當面的肯定,柳心恬不由脣角微揚,笑容自信的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言,只是,走之前朝着某位爺的方向遞了個眼神。
只可惜,盛世銘依舊看着臺上,目不斜視。
柳心恬腳步微頓,倒也不以爲意:凡事就怕比較,等一會兒顧丹陽演完,他就知道,誰纔是更好的那一個了。
或許,他現在已經知道了。
畢竟從開始試鏡到現在,包括鍾楚楚在內,演完之後,都不能讓馮鶴灃說一句很不錯,只有她,是個例外。
說來,柳心恬這次來的雖早,卻沒有第一時間過去報備,拿到的號碼較爲靠後。
也是冤家路窄,柳心恬表演完沒過幾個人,就輪到顧皇后了。
看到顧丹陽的名字和照片,馮鶴灃驀地怔了怔,若有所思道,“這個顧丹陽莫非就是發現了始皇地宮的那一位?”
盛世銘狀似面無表情的矜貴道,“就是她。”
還不等馮鶴灃有所反應,林玥便驚訝失聲,“她母親是侯悅?”
林玥之前一直在舞蹈圈混,對娛樂圈的八卦瞭解的不多,驟然在檔案上看到這個信息,自然是吃驚的。
盛世銘惜字如金的回了一個字,“是。”
直到此刻,馮鶴灃和林玥才驚覺,回答問題的居然是盛世銘。
二人還來不及多想,顧丹陽已然是步步生華的走上了舞臺。
燈光下,她的肌膚泛着月華般的珠光,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宛若攬盡天光,華豔生輝,一身極簡的闊腿衣褲,簡約復古,輕靈飄逸,倒是很適合跳舞。
當然,今天來參加試鏡的衆人,都料到了這次試鏡與舞有關,不少人乾脆穿了專業舞蹈練功服過來試鏡,顧丹陽的衣着,實在是算不上什麼優勢。
跟以往的風格一樣,顧丹陽在臺上站定之後,沒有一句廢話,單刀直入道,“我是顧丹陽,我選第三場。”
馮鶴灃眸光微動,對這種風格倒是頗爲欣賞,笑着伸了伸手,“如果準備好了,就請開始吧。”
聽到這話,顧皇后還沒有動作,靠在椅背上的盛世銘已然是朝前動了動,將雙臂放到了桌面上,十指交叉。
注意到自家男人的小動作,顧丹陽眼底劃過了一閃而逝的笑意,她後退了幾步。
下一秒,她周身的氣質陡然一變!
不同於柳心恬的纏綿哀慼,顧丹陽的舞蹈熱烈而又決絕,她的雙臂搖動,似柔軟無骨,劃出的弧度卻像要衝破天地,下腰飛舞旋轉,每一個動作都被延展到了極致,每一次騰空,都讓人覺得難以描摹的壯烈。
若說柳心恬是一隻撲火的飛蝶,欣然赴死,那麼顧丹陽就是想要熄滅火焰的蝶,義無反顧,哪怕被焚燒殆盡,也要跟烈火同歸於盡!
顧丹陽從演繹開始,眸光便不時的跟馮鶴灃交錯在一起。
這是她試鏡的習慣,習慣將評委中的一人,當成對手角色去發揮。
顯然,現在的馮鶴灃被她當成了那名島國軍官。
顧丹陽查過資料,也仔細的看過劇本的走向,這名島國軍官雖然是個大反派,但也算是個情深如許的人物,他發現陸言歡的身份後,儘管知道她在算計他,仍舊將計就計,將高官政要邀請過來,主動鑽入這個計劃,就是因爲他知道,她抱了必死的決心。
既然陸言歡活着,不可能是他的,那麼跟她一起死也是好的。
顧丹陽的眼底燃燒着仇恨的烈焰,其中帶了幾絲複雜,但也僅此而已,熊熊烈焰煅燒出的終究是對革命的堅定和對愛人無可撼動的決絕。
不得不說,認識了愛情之後,顧丹陽對人物感情的把握,越發細膩了,演技自然也日新月異。
馮鶴灃被顧丹陽瞧着,只覺得血液都有些滾燙起來,眼神從未有過的明亮。
這就是陸言歡,那位傳說中的國民女英雄,這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舞,是燃燒生命的一舞,這一舞,理應是如此壯烈,如此決然,如此動人心魄,如此美絕塵寰!
激動之下,馮鶴灃不由自主的想要站起身來。
誰知他還沒動作,林玥先站起來了!
相比較柳心恬舞蹈元素的多元化,顧丹陽這支舞,是很標準的古典舞,只加入了一些戲曲的元素。
她並沒有刻意去刻意的融合,銜接卻十分精妙自然,最重要的是她的動作,有很多林玥都叫不上名字來,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所有的延展都做到了極致,那是很多舞者都無法達到的領域,讓人望塵莫及。
驚豔!
林玥身爲舞蹈協會的會長,看過無數的舞者跳舞,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驚豔的感覺了,就連剛剛柳心恬的舞蹈,也只是讓她欣賞,而不是驚豔!
這個顧丹陽身爲一個明星,居然有這般舞蹈功力,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此刻,最難以置信的,就要數柳心恬了。
她面色蒼白,宛若受到了重擊,眼神都出現一瞬間的呆滯:顧丹陽學的是表演,根本就不是舞蹈,她這兩年一直忙着拍戲,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舞技呢?!
眼見顧丹陽連續的幾個跳躍,身姿輕若無物,甚至比她還要輕靈自然幾分,柳心恬只覺得她的每一腳就像是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將她的自尊自傲,一點點踩的粉碎!
不!
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
此刻,顧丹陽的演繹已然是接近了尾聲。
只見她騰空而起,身子在半空旋轉,落地之後,鳳凰擺尾,銜接一個自然流暢的下腰,然後腿部手勢,雙臂宛若蝶翅般延展,最終定格!
眼見她跳完了,整個演播大廳安靜了幾秒,隨即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這些掌聲全都是自動自發的,是來自其他競爭者的讚美!
說來,試鏡至今,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情況。
馮鶴灃和林玥見此,也跟着鼓了鼓掌,直到掌聲漸歇,林玥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開了口,“顧小姐,你剛剛的演繹,非常精彩,我想請問一下,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的舞蹈呢,是你母親教你的嗎?”
顧丹陽實話實說,“是她教的,很小就開始了,具體的,我也不太記得了。”
侯悅活着的時候,的確是教過顧包子舞蹈,不過沒教多長時間,她身體就垮了。
顧丹陽現在的功力,自然是源於上輩子的積累。
林玥聞言,卻是瞭然的點了點頭,“難怪了。”
在她看來,顧丹陽必定是從小習舞,這麼多年日積月累,都沒有放棄,再加上天分使然,纔會有如今的這份功力。
眼見林玥問完了,馮鶴灃直截了當的笑道,“顧小姐,我很欣賞你剛剛的演繹,希望以後顧小姐能帶給我更多驚喜。”
顧丹陽笑了笑,“我會的。”
馮鶴灃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頭客氣道,“盛先生,您有什麼看法嗎?”
他會問題出這句話,顯然是在做最後的徵詢。
盛世銘眼底還殘留着動盪,眸光凝望着臺上,目不轉睛的開了口,吐出了四個炙熱暗藏的字眼兒,“無可挑剔。”
馮鶴灃怔了怔,這纔想起,剛剛鼓掌的時候,這位爺貌似一直都在拍手,而且還拍的相當大力的說!
馮鶴灃倒是沒有多想,眼見他們三人意見一致,毫無爭議,他當下擡頭笑道,“顧小姐,謝謝你的表演,你可以下去休息了,記得保持電話通暢。”
這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在暗示,陸言歡的角色,已然是被定下來了!
這就是馮鶴灃的作風,不拖泥帶水,更不怕別人異議。
如果剩下的人有本事,完全可以推翻他的決定。
可之前演過的人,就再沒有機會了,比如柳心恬!
她敗了!
徹徹底底的敗了!
而且是敗在了自己最引以爲傲的領域!
柳心恬就算想找藉口,都找不出來,這是一場沒有理由的落敗!
恰逢此時,顧皇后走下臺來,柳心擡眸間,正好跟她四目相對!
顧丹陽居高臨下的勾了勾脣角,那是一種勝利者面對失敗者的姿態,漫不經心,不屑一顧。
她的腳步沒有半分停頓,從容的跟柳心恬擦肩而過。
柳心恬只覺得胸腔內在劇烈的灼燒,眼底的憤恨幾乎奪眶而出,手指都恨的發顫!
顧丹陽居然敢蔑視她?
她怎麼敢?!
她只覺得自己已經被碾的粉碎的自尊,再次被踩了好幾腳,憤恨的想要吐血!
感受到柳心恬氣的渾身打顫,顧丹陽脣角的弧度越發上揚了幾分。
大多數情況下,她對於失敗者,都會選擇無視。
誰叫這個柳心恬偏要來她跟前蹦躂,還想打她家大銘的主意呢,這就不能怪她落井下石,給人添堵了。
不過,欣賞別人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氣恨得要死,只能自己憋到吐血的樣子了,還真真是令人愉悅啊。
顧丹陽回到座位之後,迎接她的便是鍾楚楚的一臉哀怨。
“顧丹陽,你有舞蹈功底不早說,還說只練了兩天,虧我之前還替你擔心呢,太不夠意思了!”
顧丹陽優雅落座,伸手將鍾影后垂在肩膀的秀髮,往後撥了撥,柔聲道,“我都說了自己時間充裕,是你不相信的,我知道你對我好,不怪我吧?”
顯然,顧皇后是在問鍾楚楚怪不怪她拿走了這次機會。
鍾楚楚臉色紅了紅,這才擡高了下巴,不滿的哼了哼,“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倒是你,既然佔了這個機會,就把那座金棕櫚獎盃給我搬回來,要不然,我可不饒你。”
顧丹陽笑了笑,篤定道,“放心。”
顧丹陽之後,一共就剩下數十人了,那幾個人眼見顧皇后已經板上釘釘了,自知沒那個能力去超越,倒是放開了,一個個的不求演好,但求創新,只求給馮鶴灃留下點印象就好。
隨着最後一個人結束表演,試鏡終於結束了。
顧丹陽跟鍾楚楚等人在停車場分手之後,就朝着自家的保姆車走去。
還有一段距離,顧丹陽就在保姆車的旁邊,看到了柳心恬的身影。
顯然,柳心恬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