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輕輕笑了起來,溫柔的眼睛裡浮動着他的身影,她輕輕笑了起來,溫柔的看着顧冽寒的臉龐,“你真要娶我?娶我這個將死之人。”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沒有想過嫁人,“冽寒,我配不上你。”
我是一個將死之人,我沒有感情,沒有心,甚至連最基本的做你的妻子的權利都沒有,你還會愛我嗎?
顧冽寒笑着撫摸着她的臉,“沒關係。”
那三個字猶如錐子戳進了她的心臟,她擡起頭,緊緊的凝視着顧冽寒的眼睛,那雙眼睛,耀眼的比繁星還有璀璨,在陽光下,他的背影那樣挺拔,威武不屈。
她依靠在橫欄上,望着屍橫遍野的江山,破碎的土地,終須一個人來結束這一切,幾百年的戰爭,埋葬了多少人的血淚與屍骨,她爲何會來這裡,上蒼,你要她見證什麼,見證這一切破裂嗎?還是,你要她來阻止這一切。
若她嫁給顧冽寒,是不是一切都會結束了。
她斬斷了與陸勻離最後的感情,斬斷了他們之間最後的牽絆,她能否結束這綿延了幾百年的戰爭。
沈青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凝視着蒼天,天地不仁,視萬物爲芻狗。
“冽寒,我不是沈青盞,”她幽幽的笑了起來,“我只是遊蕩在天地間的一縷魂魄,沈青盞,已經死了,在嫁給陸勻離的那一日,她遵循了與你的感情,她死了。”
這樣的我,只是頂着她的容貌,可她並不是沈青盞了。
“沒關係,”他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不管你是誰,我都愛你,都會娶你。”
“有時候我在想,上天帶我來這裡,究竟是爲什麼?”
“也許……”顧冽寒望着殘陽似血的天空,“爲了讓你阻止這一切,還天下一個太平吧。”
天下太平?憑她嗎?何德何能,沈青盞苦澀的笑了,她疲憊的閉上了眼,“有我的地方,只有源源不斷的陰謀與算計,還有血淚,我在這裡,只會帶來無盡的殺戮。”
她多想離開這裡啊,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徹徹底底的遠離這一切,遠離陸勻離。
“青盞,你願意嗎?”顧冽寒緊握着她的手掌,笑容如初。
還記得初次見面,他還是北楚妖豔邪魅的帝皇,可是轉眼卻淪爲了階下囚,她從地牢之中將他救出,他說以江山爲聘,娶她爲妻。
他說過要娶她的,最終他沒忘記當年他說的話。
沈青盞當時不以爲意,直到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她發現,最終在她身邊的人,只有顧冽寒了。
她笑了笑,笑容十分苦澀,“好。”
我答應你,她不知道陸勻離知道了這一切後,會怎麼樣,可是,她很想告訴自己,若是上蒼派她前來的命運,就是爲了讓她阻止這一切紛亂,她妥協了。
突然,下雪了。
北方的天氣,呼吸一口氣,都能結冰,她穿着單薄的衣裳,望着銀裝素裹的天地,銀盔閃閃,銀槍劍戟,冰冷的寒鐵……
角聲滿天秋色
裡,塞上燕脂凝夜紫。
若是可能,這一切就要她來結束吧,她這一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只想活下去,在北秦如此,祈國如此,北齊也是如此,她從來不畏懼死亡的,可是,她突然發現,她早已不在乎了。
當沈青盞要嫁給顧冽寒的消息傳到陸勻離的耳朵裡,他正在喝茶,手捧着茶杯,冰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老人猛然擡起頭,注視着陸勻離,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病退了衆人,陸勻離站在皇城之上,站在權力的最中心,目光中望着遠處的城池,他的臉色十分慘白,淨身一寸寸的冷了下去,最終,他淡淡的一笑,“這樣也好。”
他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絲毀滅的氣息,他的臉頰,他的眼神,充滿心痛,漫天的霞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銀色盔甲,散發着刀鋒一樣銳利的寒芒,最到最後,他悲涼的一笑,“原來心還會痛?”
他以爲他不會再爲她痛苦了,他的眼裡,只有天下,只有大好河山。
沒有錯,他就是這樣的男子,睥睨一眼,天下都要匍匐在他的腳下,高呼萬歲,他是黑暗之子,他是爲統一天下而生的,他的身上肩負着天下多少人的性命,多少人的血淚,他權傾天下,他雄霸四方,他站在陽光下,凌厲的如同戰神,身下馬蹄肥羊,怒吼嘶鳴,整個天地都在爲這個盛世帝王高歌。
他遙遙的看着沈青盞所在的那座城池,沈青盞,你就在那裡嗎?明明相隔的這麼近,可是,你要嫁給別人了嗎?嫁給他。
老人走到了他的身邊,望着他凌厲的眼神,“沒想到,上帝竟然精心製造了這樣一個女子,阻止紛爭,阻止血濺江山,阻止着千百年的國土分裂。”
“既然如此,上帝爲何要創造我?”陸勻離笑了起來,嘴角勾起一絲苦澀的笑靨,明媚的霞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笑的苦澀而悽美,既然要沈青盞來結束這一切,爲何要狠狠的將他拖下水,要他愛她,要他放不下她。
“她不是沈青盞,”陸勻離笑了起來,“她只是藏在沈青盞身體裡的一抹孤魂。”
從很久之前,他就感覺的到,她不是沈青盞,她沒有沈青盞的性子,沈青盞是柔柔弱弱的,爲了愛顧冽寒付出一切,他起初以爲她失憶了,忘記了顧冽寒,可是,就算失憶了,性子是不會變的,她不愛讀書,不愛琴棋書畫,竟然愛偷東西,陸勻離本不相信,可她親口對他說,她根本不是沈青盞。
現在他才知道,她是上蒼派來的使者,爲了讓他結束這一切。
“你會成爲盛世帝皇,”老人捋了捋鬍鬚,笑了起來,“只可惜啊。”
只可惜,他失去了沈青盞,失去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他苦澀的笑了起來,“幫我去送份大禮吧,她要嫁人了,替我祝福她。”
祝福她什麼呢?陸勻離心底淺笑,可他能怎麼做,他不知道了,他的心蕩漾不定。
戰場之中,祈國的將士褪至邊境之城裡,一處破落的院子之中,紅燭高照,她身着血紅色的嫁衣,祈國的風俗,女子出嫁之前,要拜別娘
家的親人,爲親人祈福,可是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沈凌天嗎?還是他。
沈青盞雙手合十,一滴眼淚氤氳着,她緊閉着眼睛,努力的不讓眼淚流下來,三炷香嫋嫋升起,她的心,在這一刻卻無比的平靜。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陸勻離,想起了陸勻離,願他成爲千秋萬代,叱吒風雲的帝皇,願他不會被自己牽絆,願他能夠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陸勻離啊陸勻離,最終,我們還是走的遠遠的,遠離了對方。
若是你記得,還記得沈青盞,你會爲我動容嗎?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已經結束了,她多想痛哭一場,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若是可能的話,她情願從來沒有出現在這裡,沒有遇到他。
他還是不可一世的王者,眼神一掃,足以讓天地爲之動盪,橫眉一怒,山河破碎,紅塵滾滾,他本就是這樣的男子,可是,她狠狠的把他拖下水,他的柔情,他的不忍,她全部看在眼裡。
如果可以,她多想忘記這一切。
當初服下沈凌天的毒藥,她不肯忘記他,她死死的也要記得他,可是現在這一刻,她多想重新來過,她情願一劍狠狠的刺穿自己,永遠都記不起他。
沈青盞雙手撐地,向着滿天神佛磕了一個頭。
願上蒼佑他安好,願他得到他的天下,願他成爲他傾覆天下的帝皇,而她,只會平平靜靜的了斷她剩餘的生命,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沒有花轎,沒有白馬,顧冽寒穿着一襲紅衣,他從不穿過分豔麗的顏色,他站在她的面前,衝着她溫柔的一笑,“青盞。”
她終於哭了出來,不怕弄花了妝容,顧冽寒不會在乎的,她提起裙子,在空曠的地面上一步一步的走着。
她終於要帶着對陸勻離的牽念,嫁給另一個男子,她可以託付終身的男子,她擦了擦眼淚,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他,擁抱他的夫君,她知道,從今以後她的生命不一樣了,她不會再記得他,不會想他,一切都過去了。
此刻,院子門外,站着一個身着青衫的老人,他捋了捋鬍鬚,笑着從外面走了進來。
“姑娘,還認得我嗎?”
老人笑了起來,還差一步,沈青盞就走到顧冽寒的面前,她頓住腳步,突然打了個寒噤,“是你。”
“老夫替北秦的陛下,送姑娘成親的賀禮。”
他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將士紛紛站了起來,劍拔弩張的盯着他,他笑的慈祥,伸出手將懷中的錦盒遞給了她。
沈青盞顫抖的手接過了錦盒,望着錦盒上圖騰,北秦帝皇的圖騰,陸勻離,你決定親自將我交給顧冽寒嗎?或者說,你也同意我的決定了。
沈青盞沒有打開,而是將錦盒遞給了蓮聲,示意她拿下去,她望着老人,笑容裡多了幾分淡漠,“替我謝謝他。”
謝謝他,再也無話,除了淡漠,她沒有任何情緒再留給他了,她與陸勻離,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