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與李天佑相攜而入,白君謙早已聽到有人衝着茅草屋而來,心底冷笑,自己在此處隱居十餘年,都沒有人來探望,這不過幾日的功夫,竟是來了這麼多人!
白君謙不知道來人是誰,也不關心,不過是爲了他身上的那些許的價值罷了!不拘是誰,自己都不想再牽扯其中!
李天佑先推開了門扉,木門有些鈍,發出“吱扭”的聲響,白君謙若無其事的,在自己的牀前鋪着被褥,那一牀打了幾個補丁的青布錦被,看起來寒酸的緊。
白君謙根本就不擡頭,連看都沒有看來人一眼,低聲道:“白某這就要休息了,閣下這個時候來訪,不覺得有些太晚了嗎?”
白君謙對於此時的來人,有些許的不屑,最起碼沈葉帆與沈慕昊還是在青天白日裡來的,當下的這個人,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顯然是要避人耳目的,對於這樣的人,白君謙真心瞧不上!
李天佑從小到大還真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對待,有些許的尷尬,雨荷自打進了屋子,就在幫着沈清伊與李天佑尋找可以落座的地方,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內裡在鋪被褥的人。
冷不丁聽到這人所言,雨荷似是被驚雷驚醒了一般,目光灼灼的射向內裡,希望通過那人的背影,分辨出這個人來!
微寬的肩膀,略顯瘦削的身形,像,實在是太像了,雨荷眼底透着不可置信,手有些輕微的抖動。
沈清伊此刻正被雨荷攙扶着,發覺到雨荷的異樣,沈清伊試探着拍了拍雨荷的手,輕聲問道:“你沒事吧?”
沈清伊的聲音如天外來音,如山澗的泉水一般悅耳動聽,白君謙鋪着被褥的手,微微一頓,這人竟然還帶了女人來,當真是個沒出息的!拿女人來做檔箭牌不成?
白君謙想到此處,愈發的不想理睬來人,悶聲繼續鋪着被褥,冷冰冰道:“白某明日還要早起鋤地,貴人若是無事,還請早早離去,白某這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李天佑到底是帶了誠意來尋白君謙的,根本就沒有被白君謙的拒絕嚇倒,過了那起初的片刻尷尬,很是自然的張口道:“白先生怎知朕是一尊大佛呢?還是說,白先生一早就知道,朕會親自登門拜訪?”
縱是白君謙被李天佑這個自稱嚇到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李天佑竟然會親自出現在這裡,還是頂着夜色出現,白君謙此刻想的卻不僅僅是李天佑了,李天佑是皇帝,能跟隨他一同出現的女人,難道說是李天佑一直獨寵的皇后娘娘?那……那……
白君謙突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便是連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有些不自然的去整理身上的袍子,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她了,若是讓她看到自己這幅狼狽模樣,不知道她會不會瞧不起他……
李天佑有些驚訝,驚訝於白君謙的態度,方纔還是有些冷冰冰的敵對,可一聽到自己是皇帝,便悄無聲息了,難道說,當真如江日天所言,這個白君謙是傾向於自己這一方的?
李天佑有些不大相信,怎麼說,白君謙都是先帝爺的人,既然先帝對自己有所防備,沒理由白君謙在沒有見過自己的情況下,便傾向於他這一邊!
雨荷發現了白君謙的一個小動作,他整理袍子的時候,會用大拇指與食指去捻一下袍角,這個是當年他常常去做的!雨荷只覺得,自己連聲音都是有些發顫的,喉嚨裡似是堵着一團棉花一樣,艱難的張口道:“先生……”
白君謙原只是懷疑,他沒有想到,她當真是隨着皇后娘娘來了!
白君謙甚至於連手往哪裡擺都不知道了,就那麼直直的站着,連扭身都不曾!
李天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沈清伊一眼,沈清伊也有些驚訝,但是很快便明白過來,雨荷與雨蓮不同,她不肯出宮嫁人,只說一輩子都要服侍在自己身邊,沈清伊一直都明白,雨荷心裡有個人,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雨荷心裡的那個人,竟是面前的白君謙,且瞧着白君謙這個模樣,怕是雨荷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是不一般的,可白君謙的年紀,能做雨荷的爹爹了!
沈清伊看了二人一眼,輕輕的拍了拍雨荷的手道:“本宮與皇上出去走一走,你與白先生許久來見,定然有許多話要說!”
雨荷輕輕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跟沈清伊客氣,李天佑挽着沈清伊的手,向外行去,臨出門扉前,叮囑了一句道:“別誤了進宮的時辰!”說完看了白君謙一眼,拉着沈清伊離開!
“先生……”雨荷待二人走後,向前走了幾步,見白君謙依舊沒有扭身瞧她,有些難過道:“難道先生還在生琴兒的氣嗎?琴兒當初年輕,不懂得先生的苦心,讓先生難做了!”
白君謙喉頭有些微微的顫動,良久才轉過身來,看向對面的雨荷,輕輕一笑,輕喚道:“語琴……”
不過是幼時的閨名,兩人似是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時候的語琴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而白君謙是個文弱的教書先生……
彷彿回到了那個午後,村口的大槐樹下,一個小姑娘穿着打補丁的牙色衣衫,焦急等待,有一男子翩翩而來,他的衣衫上也是打了補丁的,只不過看着卻像是一個貴公子一般的模樣,小姑娘心底裡想着,若是自己的父兄還存活於世,大概也就是這般模樣吧!
那時候,他也是那樣溫柔的喚她“語琴……”
雨荷從自己的回憶中醒過來,抹了抹腮邊的淚水,輕輕揚起脣邊的笑意,一如往昔,帶了些許的撒嬌口吻道:“已經快要二十年,沒有人喊過我這個名字了,先生還是叫我雨荷吧!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白君謙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半晌才道:“我有一次去京城的集市,遠遠的看到過你一次,雨蓮告訴我,你入宮多年,在皇后娘娘身邊過得很好,我也就沒有去打擾你!”
雨荷不知道該怎麼接口,面上的笑容卻沒有減,輕聲道:“那時候,你被我氣得離開了泉州,原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
白君謙傻傻的站在那裡,看了一眼雨荷,其實,他是擔心雨荷,纔會回京城的,可是在揚國公府始終沒有尋到她的消息,顧依然又從一個揚國公府的世子爺,變成了皇上的異性兄弟,他也只好將目光移向了誠王府!
白君謙在心底裡嘆了口氣,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若不是因爲尋找雨荷的下落,他也不會盯上誠王府,也就不會發現雷豫等人,更不會發現輔國公府的米繼手中,有那塊兒血玉,還能趁着大火之際,將血玉拿出來!
白君謙笑了笑,聲音中透着溫柔與爽朗,明明是不能一同出現的感覺,卻能在白君謙的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傻丫頭,這世界小的很,怎麼會有這輩子都見不到的想法!”
白君謙上下打量了雨荷一眼,只見她挽着利落的單螺,髮髻用兩支銀釵固定,看着輕簡的很,白君謙卻知道,那兩支銀釵,是自己爲她打造的,那裡面藏有幾根銀針,若是遇到危險,也可以臨時救急。
身上穿着簡單寶相紋的衣衫,似是最柔軟的阮煙羅,便是繡鞋,也是京城中最時興的款式,白君謙笑着道:“看來皇后娘娘待你極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雨荷也趁着這個功夫,上下看了白君謙幾眼,眼底的淚意又要閃現出來,張了張口,半晌才說出聲兒來,道:“先生瘦了,若不是當初我氣走了先生,先生就不必離開泉州,可以一直留在那裡做夫子,最少還有書童服侍着,也不必自己親自來鋪被褥!”
雨荷覺得自己太對不住白君謙了,自己當年爲了心底裡的仇恨,不管不顧的非要入京報仇,根本不肯聽白君謙的勸阻,當年若不是遇到沈清伊,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會是個什麼樣子,是被揚國公發覺自己的意圖,一劍刺死,還是說成爲顧依然的一個侍妾?
白君謙無所謂的笑了笑道:“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再者說,我如今年歲大了,若再不自己動作動作,可不就是坐吃等死了?那樣的人生,哪裡還有意義?”
雨荷一愣,思及沈清伊與李天佑今日來的目的,停頓了半晌,看向白君謙道:“先生,皇上與皇后娘娘是好人,先生若是選擇,一定要選擇皇上與皇后娘娘,誠王爺是靠不住的!”
白君謙沒有想到雨荷會說起這個,可又思及方纔沈清伊與李天佑的態度,他們看待雨荷,並不僅僅是一個奴婢!
李天佑與沈清伊顯然是發覺雨荷的不對勁了,自是明白自己與雨荷的關係非同尋常,那她們在此刻選擇退出,是爲了什麼?是爲了利用雨荷?
白君謙有些猶豫,李天佑與沈清伊的出現着實奇怪的很,難道她們一早就發覺了雨荷的不一般?否則爲什麼帝后二人出行,只帶了雨荷一個宮女出來呢?竟然連侍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