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進來吧!”沈清伊瞄了廊外一眼,三個小人兒一字排開,沉着步子走了進來,只等着沈清伊發火!
沈清伊掃了三人一眼,手中端着一盞香茗,慢條斯理道:“將頭都要低到腰上了?這便是你們的認錯方式?”
三人聞言,迅速的將自己的小腦袋擡了起來,原以爲迎接他們的,是沈清伊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哪知道沈清伊的笑容明媚的很,似是他們三人做了什麼值得表揚的事情一般,三人瞧了這個表情,愈發的心裡沒底,只能梗着脖子應話。
軒哥兒最是瞭解面前的母后的,認錯態度極好,“兒臣知錯,今個兒回去就抄五百篇大字,回頭給母后送過去!”
涵哥兒在一旁聽得直砸舌,五百篇大字啊,那得寫到什麼時候,涵哥兒沉默不語,他不想應了這個承諾!
沈清伊不置可否,只盯着三個小蘿蔔頭,問道:“你們爲什麼要對寒雪下手?就因爲她欺侮本宮?你們覺得不平?”
三個人點頭如搗蒜。沈清伊莞爾一笑,看向軒哥兒道:“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軒哥兒不敢含糊,在沈清伊麪前,他也沒有膽子說謊,咬了咬牙道:“兒臣覺得母后,婦人之仁!”
四個字一出,大殿內的衆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也就太子殿下敢這麼評價當今皇后娘娘!
米雨柔覺得這件事情牽扯隱秘,當即一個眼色,雲英很自然的帶了旁的人退了下去!
沈清伊沒有任何惱意,反而以一種面對成人的模樣:“給太子殿下賜坐!”
軒哥兒站起身來,也不管自己的膝蓋是不是疼痛的緊,明明是有些發軟的腿,卻是硬撐着不讓旁人瞧出端倪來,衆人都是受過這等苦楚的,如何不明白軒哥兒的強撐,看着軒哥兒這個小大人的模樣,都暗暗點了點頭,不愧是太子殿下!
沈清伊與軒哥兒平視,用了問詢的語氣,而不是哄騙,輕啓朱脣,有淡淡的專屬於沈清伊的薄荷橘香:“你覺得母后婦人之仁,所以你對寒雪痛下殺手?”
沈清伊一陣見血,皇宮是什麼地方,怎麼會那麼巧,在大樹下,就有能要了人性命的大石頭,若不是唐傲雪命大,只是腿摔在了那石頭上,但凡腦袋碰到上面,便會當場斃命!
沈清伊很明白,那個地方是軒哥兒他們特意選的!
軒哥兒看了一眼沈清伊深邃的雙眸,彷彿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跌落在她的眼底,軒哥兒不敢扯謊,輕輕的點了點頭!
“爲什麼你這會兒不敢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沈清伊挑着柳葉眉,看着軒哥兒撫着自己的竹葉青的衣袍,上面有幾顆珍珠做成的盤扣,這會兒已經被軒哥兒自己揪的不成樣子。
沈清伊微微勾起脣角,倒含了一絲的不屑,既是軒哥兒要與她以成人的方式對話,便要承受自己對他法子的鄙夷!
“因爲你覺得丟人!”沈清伊的笑容攸的不見,聲音如錘子敲擊冰塊一般冷冽:“因爲你覺得勝之不武!”
軒哥兒抿着脣不說話,任由沈清伊批評!
涵哥兒替軒哥兒委屈,仗着沈清伊平日裡寵他,梗着脖子替軒哥兒出頭,道:“母后這話說的沒有道理,我和大哥,還有四弟,才三歲,我們能贏了她一個大人,已經不容易了,沒什麼勝之不武的!”
米雨柔瞪了涵哥兒一眼,覺得這幾個孩子裡,只涵哥兒一個,最沒出息,怒斥他道:“沒讓你插嘴,你多什麼話,等會兒有你受的!”
一句話,把涵哥兒方纔存了半日的勇氣盡數頂了回去,說不出話來,對軒哥兒報以同情之色,一雙杏核兒大眼睛,彷彿寫着“自求多福”四個大字!
豈料沈清伊突然停在這裡不說了,看了三人一眼,很是溫柔的說道:“都回去吧!各回各的寢殿去,今個兒跪了近一個時辰,膝蓋肯定是要青腫的,讓太醫給那些藥膏回去抹一抹!”
涵哥兒驚訝萬分,怎麼也沒有想到沈清伊就這麼高高擡起,輕輕落下了,涵哥兒不可置信的與軒哥兒和安哥兒對視,最終喃喃出聲兒問道:“這便算了?”
沈清伊端坐在正廳裡,嘆了口氣道:“你們是爲着母后出頭的,若是母后難爲你們,算是怎麼回子事兒?”
沈清伊幽幽的掃了軒哥兒一眼,似是有着嗔怪之意,冷着臉道:“再者說了,有人說母后婦人之仁,母后怎麼也得應了這個名聲,才能對得起你們今日這番折騰!”
縱是涵哥兒都聽出了其中別樣的味道,安哥兒被淑妃拉了手,給沈清伊行了禮後,便回鎮國公府去了。
雨荷要來拉軒哥兒,軒哥兒卻一把甩開了雨荷的手,衝着沈清伊直直的跪了下去,小小的一張包子臉上,寫滿了堅定,一字一句道:“母后,兒臣知錯了!”
沈清伊輕輕淺淺的笑:“每每遇到事情,你總是第一個承認錯誤的,可又有哪次,你是當真認爲自己做錯了的?母后不願意聽你這種虛僞的謊話,沒得寒了心!”
“母后!”軒哥兒重重的一叩首,“都是兒臣的不是,母后沒有處置寒雪,自有自己的道理,兒臣沒有徵得母后同意,便自顧自的爲之,打亂了母后的計劃,兒臣是當真知道錯了!”
涵哥兒在一旁被宛如拉着,眼巴巴的盯着軒哥兒瞧,若有所思,軒哥兒方纔的意思是,他們這樣一鬧,壞了母后和母妃的事兒?
“怎麼說?”沈清伊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在軒哥兒對面蹲下,嫣紅色的石榴裙鋪曳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猶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寒雪不過是一個宮女,她曾害得母后小產,母后卻不肯要她的性命,還要將她送去誠王府,她出了事兒,母后,端靜母妃,淑母妃全部都來了,端靜母妃甚至將她安置在自己的架子牀上,尋常宮女受不起這個待遇,而且……而且她與母后有幾分相像!”軒哥兒將自己最在意的事情說了出來!
沈清伊盯着軒哥兒的眼睛,裡面有淡淡的水光閃動,可見軒哥兒也是覺得自己委屈的。沈清伊心疼的不成,可卻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心軟,軒哥兒每每認錯極快,那是因爲他的時間觀念特別強,他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口舌之上。
沈清伊說他錯了,他就認,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不了就是寫些大字罷了,算不得什麼,左不過在先生那裡,也是要寫字的。可這一次,他是當真知道錯了,尤其是看到沈清伊起初的焦急眼神時,軒哥兒知道,這個寒雪,對沈清伊來說,有着別樣的意義!
沈清伊心中一動,盯着軒哥兒道:“你原本沒有打算要她的性命的,是不是?爲何到後來,你會那麼衝動,非要要了她的性命不可?”
沈清伊不相信自己的軒哥兒是那樣殘忍的人,會將人的性命當做花草一般看待,若是軒哥兒一早想要的便是唐傲雪的性命,隨便讓一個侍衛帶着刀撞上去,或是哄了唐傲雪追着他喊打喊殺,便可以輕而易舉的要了唐傲雪的性命。
可是軒哥兒卻選擇了,讓唐傲雪爬樹這樣的事情!單單只是爬樹,落地,最多不過就是摔斷了腿而已!
軒哥兒被沈清伊的一雙眸子盯着,最終說出了自己心底裡的話,道:“兒臣原就是想要給她一些教訓,兒臣知道母后留着她的性命,一定是有用的,可是……可是兒臣瞧見她……又知道她是要送去誠王府的……兒臣不能讓旁人這般侮辱母后……兒臣一時衝動……”
軒哥兒咬了咬牙道:“都是兒臣的不是,兒臣一早就知道,衝動會犯錯,兒臣當時不該惱羞成怒的!還請母后責罰!”
端靜皇貴妃在一旁聽得直想落淚,軒哥兒這個孩子,當真是個極好的,不僅僅是聰慧而已!
沈清伊手中的拳頭攥的死死的,她生怕她一鬆勁兒,就會將軒哥兒抱在懷裡,她不能,軒哥兒不僅僅是她的兒子,還是下一代的帝王,他的每一步都關乎着社稷民生,所以他不能有半步的行差踏錯!
“母后要罰你收拾你父皇的御案一個月,你可能承受?”沈清伊此舉是有意義的,李天佑的御案,可不是那麼好收拾的,文房四寶,磨墨鎮紙這些也就罷了,奏章的分門別類最是緊要,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
軒哥兒如今的字還認識的不全,想要將那些奏章分個清楚明白,不下苦功夫是不成的,而且李天佑不在御案前的時間也是有限的,上朝的時候,跟大臣議事的時候,時間有限,任務繁重,這對於軒哥兒他們幾個來說,是最重的懲罰,過去,最多罰他們幾個去一日,有小安子幫襯着,又是三個孩子一同去,再有李天佑故意放水,很容易磕磕絆絆的過去,可若是一個月,那可真真是要了命了!
軒哥兒重重的點了點頭,似是在承諾着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涵哥兒在一旁瞧見了,咬着牙到了軒哥兒跟前,衝着沈清伊一叩首道:“母后,我也去,魏先生說了,大丈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不能讓大哥一個人去受苦,再者說了,這事兒,我也有份!”
涵哥兒想了想道:“還有四弟,安哥兒,這主意是他出的,沒得他在一旁躲懶,恩……恩……還有勇哥兒,今個兒他要是在,沒準兒就攔下我們了,所以他也有責任!”
沈清伊聽得忍俊不禁,卻不願意在最後關頭破了自己的威勢,冷冰冰道:“成,你們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