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姜嬤嬤行了個標準的蹲身禮。
沈清伊端坐上首,笑容溫暖道:“姜嬤嬤坐。”
沈清伊細細打量着姜嬤嬤,她身上穿了件五成新的紫檀色窄袖宮裝,領袖口滾了如意雲紋,下身穿了件灰褐色的馬面裙,通身無一絲新鮮的顏色,衣衫都是半新不舊的,便是這樣,她面上的嚴謹卻是旁人比也比不得,難怪蘇嬤嬤會薦了她。
“姜嬤嬤如今在浣衣局可還順遂?”剛剛查到姜嬤嬤在宮中的位置時,沈清伊還有些猶豫,若是這個姜嬤嬤當真是個厲害的,怎麼會屈居在浣衣局這個油水最不多的地界,而且還不是那兒的掌事嬤嬤,充其量在浣衣局裡算是個二等的嬤嬤,比那些日日要洗衣的宮女們強上一些,專門洗一些高位妃嬪的衣裳。
姜嬤嬤不敢坐着回話,起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娘娘記掛,老奴在浣衣局過的很好。”
沈清伊有些奇怪,姜嬤嬤居然用的是‘記掛’二字,疑惑道:“本宮之前見過姜嬤嬤嗎?”
姜嬤嬤微微一笑,眼神深邃如看不到頭的隧道,“娘娘貴人事忙,不記得也不奇怪,老奴之前是在未央宮伺候的。”
“未央宮?你是先皇后宮中的掌事嬤嬤?”沈清伊驚訝道。身爲中宮皇后,沈清伊入宮本應居住在歷代皇后的未央宮,可沈清伊嫌那宮殿太大,又是死過人的,自是不願去住的,因而未央宮原本伺候的宮人,也就被打發回內務府,重新尋了地方任職。
“皇后娘娘擡愛了,掌事嬤嬤什麼的,算不上,當初先皇后身邊得力的都是從府邸裡帶入宮中的,老奴在未央宮也不過就是打打雜。”姜嬤嬤面上看不出喜怒,平靜說道。
“姜嬤嬤謙虛了,當初能見到本宮的人,又豈會是打雜之人呢。”沈清伊本因着她是未央宮的人,心底有些猶豫,現在卻改變了主意,能從未央宮的掌事嬤嬤變爲浣衣局的二等管事嬤嬤,再見到她,還能如此淡然,沒有半分巴結討好之意,這樣的人難怪蘇嬤嬤會舉薦。
沈清伊抿了口梅子汁,端莊笑着道:“凝素宮中自打蘇嬤嬤走了之後,一直都缺一個掌事嬤嬤,不知道姜嬤嬤願不願意補了這個缺兒?”
姜嬤嬤有些意外,一是不知道沈清伊如何就挑中了她,二是沒想到沈清伊居然會徵求她的意見,這次會面,姜嬤嬤便知道沈清伊不會無緣無故的招了她來閒話家常,自是猜到了沈清伊的意思。
若是平日裡有雨蓮雨荷張陽三個,這凝素宮也儘可以守得住了,一個伶俐,一個穩重,一個辦事麻利,可如今沈清伊懷有身孕,這三個畢竟閱歷淺,一不小心就被人鑽了空子,就比如最近凝素宮裡出的事情。
姜嬤嬤人雖在浣衣局,但不代表她不將宮中的局勢在心中分析,若是剛剛入宮的沈清伊這樣問她,她會果斷的拒絕,待在那樣囂張跋扈,性子直爽傲嬌的皇后身邊,只有當箭靶子的份兒,可如今的沈清伊卻是不同了。
姜嬤嬤思量再三,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道:“老奴有些疑問,不知道可否問詢一二。”
“自是可以,姜嬤嬤有事直言便是。”沈清伊不覺得姜嬤嬤是不識好歹,聰明人選擇站隊,總要分析分析值不值得自己賠了性命迴護這位主子。
姜嬤嬤恭敬的行了一禮道:“老奴僭越了。方纔聽皇后娘娘的意思,娘娘並不知道老奴原本的差事,就更別提還記得老奴了。那不知道娘娘是如何得知老奴,想要將老奴調入凝素宮的?”
沈清伊有問必答道:“蘇嬤嬤被本宮送出宮榮養天年,姜嬤嬤便是蘇嬤嬤臨出宮之前舉薦的。”
“皇后娘娘不忌諱老奴曾是先皇后宮中服侍的人嗎?”姜嬤嬤必須將這點弄清楚,一個不信任自己的主子,自己即便是到了凝素宮,也不能放開手腳做事情。
沈清伊淡然一笑道:“本宮相信蘇嬤嬤的眼光,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姜嬤嬤微微一笑,道:“衝娘娘這句話,老奴願爲娘娘效犬馬之勞,不過老奴有個條件。”
“姜嬤嬤請直言。”沈清伊鬆了一口氣,只要姜嬤嬤願意到凝素宮來就可以,不管是想要金銀珠寶,或是替她養老,沈清伊都不覺得算是什麼大事。
姜嬤嬤掃了沈清伊身後的雨蓮與雨荷,平靜道:“老奴統領凝素宮的宮人,即便是娘娘身後的兩位一等宮女,也必須服從老奴的安排,讓向東不能向西,還不能問爲什麼。”
這話沈清伊卻是不能應了,不是她寵着雨蓮雨荷兩個,雨荷還好一些,只是雨蓮這丫頭慣是個跳脫的,讓她聽話,怕是沒那麼容易。
沈清伊扭身瞧了瞧她們兩個,溫聲道:“你們倆個怎麼說?”
雨蓮雨荷對視一眼,相視一笑,從沈清伊身後轉出,對着姜嬤嬤盈盈施了一禮,笑着道:“奴婢雨蓮,奴婢雨荷給嬤嬤見禮。”
姜嬤嬤有些驚訝,她在浣衣局冷眼看着,這兩個丫頭厲害的緊兒,不說時日長了,只說姜嬤嬤經歷的這兩朝,能那麼快適應宮廷,打開人脈,迅速站穩腳跟的,也就她們兩個了。她也是聽聞過雨蓮與雨荷的手段的,若是她們兩個不服她,是很正常的。
姜嬤嬤入凝素宮擔憂的不是旁的,而是這兩個丫頭並張陽三人會排擠她,倒不是說她沒法子整治了她們,只是如今多事之秋,若是她們起了內訌,就會給別人可乘之機,姜嬤嬤這個人,旁的事情還好,可一旦認定了沈清伊爲主,就一定會拼了性命去護着,到時候又要對付凝素宮外虎視眈眈的人,又要應對自己宮裡的明爭暗鬥,姜嬤嬤寧願在浣衣局貓着,起碼不會死的那麼快。
姜嬤嬤有些驚訝,故作嚴厲道:“老奴要求可嚴苛的很,你們倆個白日裡要伺候娘娘,每晚留一個人值夜,另一個人要給嬤嬤我洗漱打水,我醜話說到頭裡,可別到時候不樂意!”
“嬤嬤多慮了,嬤嬤伺候娘娘辛苦,又要操心勞力那麼多的事兒,奴婢兩個伺候嬤嬤是應該的。”雨蓮嘴甜道。
姜嬤嬤聽了這話,卻是不知道如何應了,雨蓮這丫頭可是被雪妃動了大刑,也沒說出凝素宮半分不好的姑娘,如今在她這個陌生人面前示弱,讓姜嬤嬤聽了怎麼都不心安。其實她們在主子面前得臉的人,是會有宮女服侍,但是一般都是低一等的宮女,怎麼也輪不到娘娘身邊的一等宮女,說句不中聽的,雨蓮跟雨荷兩個還得有小宮女服侍着呢。
“可別這會兒嘴跟抹了蜜似得,回頭背地裡說老婆子的壞話,你們兩個可得思量清楚了,只要嬤嬤我入了凝素宮,你們倆個可就得受約束了!”姜嬤嬤猶自有些不相信,瞄了沈清伊一眼道。方纔沈清伊都做不了她們兩個主兒,可見平日裡慣成什麼樣兒了。
雨蓮的急脾氣又有些上來了,擡首道:“奴婢兩個願受嬤嬤差遣,只要嬤嬤能護娘娘周全,讓奴婢兩個做什麼都可以!可若是嬤嬤讓娘娘受了委屈,奴婢定然第一個不饒。”
雨荷拽了拽雨蓮,輕斥道:“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娘娘信任姜嬤嬤,姜嬤嬤就一定是行的!”
若說姜嬤嬤先前還擔着心,這會兒卻是踏實了,溫聲道:“好了,起來吧!老奴也就是試探試探你們,並不會真的讓你們服侍的,有那麼多的小宮女不用,指使你們倆個做什麼!”
雨蓮這才知道姜嬤嬤是乍她們兩個,有些不高興的扁着嘴不說話。
姜嬤嬤知道雨蓮心中所想,便笑看着沈清伊,福身道:“娘娘身邊有雨蓮雨荷兩位拼命護着,再加上老奴幾人同心協力,這境況必然是會扭轉的,娘娘放寬心便是了。”
雨蓮也不是個笨的,聽姜嬤嬤這麼說,便知道姜嬤嬤是擔憂她們會起內訌了,當下神色便和緩了,對姜嬤嬤又多了幾分敬佩,還沒如凝素宮,便能將問題想到點子上,難怪蘇嬤嬤會薦了來。
沈清伊知道姜嬤嬤這話的意思,是應了,當下笑容滿面道:“凝素宮空置的房間很多,嬤嬤可以隨意挑上一間。”
姜嬤嬤也不推脫,直言道:“老奴最好能住在離娘娘最近的屋子裡,萬一娘娘半夜有什麼事情,老奴也能最快知曉。”
距離沈清伊最近的一間屋子乃是雨蓮住着的,雨蓮當下便道:“那奴婢這就將屋子收拾出來,搬到雨荷的屋子裡住,嬤嬤住奴婢那間。”
事情都安置妥當之後,姜嬤嬤到沈清伊跟前服侍,將一向潑辣的雨蓮打發去了小廚房,一則是怕雨蓮在殿內伺候,若是有哪個妃嬪來請安,雨蓮會控制不住脾氣;二則小廚房是重中之重,有雨蓮和百草小生在那兒看着,基本上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了。
“皇后娘娘,您總這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是長久之計!”姜嬤嬤遞給沈清伊一個玉石滾面,恭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