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府的書房內,顧依然一頁頁翻看着內務府的記錄。
“二月初六賜凝素宮南海東珠兩斛,二月初七賜凝素宮玉石花鳥屏風一座,二月初八賜凝素宮金鑲玉帳勾一對。。”
御膳房的記錄,“二月初六皇上在凝素宮用早晚膳,早膳蘇杭小籠包,粳米粥,各色小菜四碟,晚膳,小米南瓜粥,烏雞湯,嫩芯小白菜。。”
敬事房的記錄:“二月初六宿凝素宮,二月初七宿凝素宮,初八凝素宮。。”
顧依然突然將手中的羊皮紙揉了幾下,怒摔在紫檀木的條案上,本以爲唐子涵和百草小生的介入,沈清伊與李天佑總算失和,只要將沈清伊的孩子落了胎,沈清伊就會心灰意冷,沒想到竟是事與願違。
李天佑又裝作關心的模樣去靠近沈清伊,明明是李天佑下令,將沈清伊的孩子落掉的,爲什麼沈清伊還能對他巧笑嫣然!
顧依然只要一想到今日在慈惠宮中,沈清伊與李天佑軟語呢喃的樣子,心裡就像被仙人球滾過一般,處處都是痛的!
顧依然白皙的面龐仿若掛了一層冰霜,漆黑如點墨的眸子迸發出點點寒光,他將條案上的記錄,一一展開,一下下的撫着那褶皺的紋路,指甲在凝素宮三個字上面滑過,旋即扔入一旁的火盆裡。
“王爺,王妃身邊的惠兒送來了夜宵,您看?”有小廝隔着菱花隔扇,在外問道。
顧依然面上的冰霜似是頃刻間便瓦解掉了,換上溫潤的笑容,從內堂轉出道:“去王妃那裡!”
小廝聞聽此言,立刻在後面追隨着,自家王爺上次也不知道跟王妃爲了什麼事情爭吵了一番,本是一對最和諧美滿不過的人兒,後來卻是再也沒有進過王妃的院子,今兒個總算是想開了!
沁雅公主聽說顧依然來了她的院子,頓時有些慌了,他已經許久沒有來過了,自己早已不報希望,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趕緊給本妃換衣衫!拿那件銀紅撒花的,不不不,還是拿那件月白色繡藍色牡丹花的,王爺喜歡本妃穿那件衣裳!”沁雅焦急道。
一邊更換衣衫,一邊慌亂道:“茶水煮好了沒有,王爺喜歡喝上次那罐梨山茶,你們快些去煮了來,要沏第三次水的纔可以,滾燙的端來,王爺不喜歡喝溫的。”
沁雅公主院子裡服侍的人,也高興的很,滿臉喜色,步履匆匆的去準備。
沁雅端看着遠處的來人,溶溶月色下,身材頎長,身着月白色水雲暗紋的長衫,腰間束着銀絲革帶,面冠如玉,人還未走近,便有一種淡淡的藥香傳來。只這樣遠遠看着,彷彿在看一幅雋永的水墨畫,畫中人帶着墨香,向她行來。
“雖是春日裡,但到底還冷着,你何必親自在外面迎了!”顧依然語帶親暱,不過一句話,沁雅便險些落淚。
她不知道愛情竟然可以讓人如此卑微,她甚至不再奢求他能愛上她,只要他能日日來自己的院子裡坐一坐就足夠了!
二人進了內堂,伺候的丫鬟全被打發了出去。
顧依然用手輕輕拭去沁雅眼角的淚水,憐愛道:“是本王疏忽了,本王后來想了想,是本王的不是,如今皇上與皇后娘娘,帝后情深,本王那時候猶如夢魘了一般,若不是王妃你一語驚醒夢中人,本王怕是還想不通透!”
“王爺。。”沁雅沒想到顧依然竟會這般溫柔的待她,淚水卻是怎麼也止不住。
顧依然微微揚了揚脣角,輕輕將沁雅攬入懷中,和聲道:“日後本王與你好好過日子,琴瑟和諧,舉案齊眉可好?”
“可是,沁雅已是不潔之身,在韓齊王朝也許算不得什麼,可在大理,妾身這樣的女子。。”沁雅原以爲這算不得什麼大事,在韓齊,改嫁的女子多的是,可自那次之後,她才瞭解到,在大理,女子失貞是極端嚴重的事情,沒有男子會接受這樣的女子!
“噓。”顧依然將食指放到沁雅的脣間,微笑如五月暖陽,道:“日後不再提了,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從那以後,顧依然依舊日日都去沁雅的院子,沁雅從來沒有覺得那麼幸福過。
可這一日,顧依然離開後,沁雅端坐在八仙桌前靜默了許久。
“公主?你沒事兒吧!”惠兒碰了碰沁雅,道:“公主,你已經坐在這兒許久了。”
沁雅緊緊握着手中的蓮花茶盞,想從中攝取一些溫度,她喃喃道:“惠兒,你說王爺待本妃是真心的嗎?”
惠兒正整理着牀鋪,探着頭,笑着道:“當然是真心的了,公主你沒瞧見兩位側妃那邊呢,王爺每個月只在公主你小日子的時候去兩位側妃那,攏共算起來,一個人兩日的功夫,她們盼王爺可是盼的望眼欲穿的,別瞧着是大家裡的小姐,其實那狐媚人的功夫是一等一的,不是說今兒個掉了帕子,就是明兒個說身子不適,總想得王爺多看兩眼,可王爺還是雷打不動的往您的院子裡來,她們便是想截也截不過去!”
沁雅聽了這話微微穩了心神,苦笑了一下道:“王爺希望本妃勸父皇送些貢女入宮,爲什麼本妃總覺得這麼不安呢?”
惠兒乃是沁雅從韓齊帶過來的,笑着道:“公主想多了吧,王爺方纔說的明白,就是希望韓齊與大理的關係融洽些,這樣王爺和王妃的日子纔會好過啊!萬一哪一日咱們韓齊和大理打起來,公主要如何自處呢?王爺這也是爲了公主好,纔會提了這樣的要求!”
沁雅將自己的那份不安壓了下去,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顧依然心裡已經沒有當今的皇后娘娘了,這次選貢女入宮,也不是爲了離間帝后感情,僅僅是爲了韓齊和大理的邦交考慮。
三月初三,韓齊王朝使者出使大理,李天佑與沈清伊同時接待,沈清伊笑着接納了韓齊送來的十名絕代佳人!
“清伊。”李天佑打量着沈清伊,不自覺喚道。
沈清伊正翻看着小毒物給她的一本藥草書籍,輕輕“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李天佑這一個多月來,都很小心翼翼的對待沈清伊,生怕一個不注意,惹了她的厭煩,百草小生說了,沈清伊如今是鬱結於心,隨隨便便一句話,可能就會讓她火冒三丈。
李天佑斟酌了半晌,還是開了口,韓齊貢女涉及兩國邦交,處置不當,很容易添了麻煩,而且韓齊此次送貢女入大理,很有可能是那人的意思。
“那十名貢女,你準備怎麼處置?”李天佑儘量讓自己語氣平和。徹底無視身邊小安子詫異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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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自家皇上這變臉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學來的,就自家主子這會兒這溫柔模樣,擱到乾坤宮誰信啊!在乾坤宮就是一個黑鍋底的臉,到了凝素宮瞬間陽光燦爛,真真是厲害的緊!
沈清伊輕擡螓首,一支翡翠白玉蘭花簪在燭光下悅動着點點火光,聲音軟若糯米糰,道:“十個人都封爲正七品美人。”
沈清伊想了想道:“恩,十個都是美人怕是不好稱呼,便給她們一人擇個封號吧!容臣妾想想,太后如今還在病中,皇上一下納十個美人,怕是有違孝道,這樣吧!就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字,再加上‘吉祥’二字,也就夠了!”
小安子在一旁聽得直皺眉,但他在李天佑跟前伺候的久了,就是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也不會隨便說,倒是張陽在邊上湊趣道:“皇后娘娘,這十個美人,皇上也不好記啊,要不分幾個才人什麼的?”
沈清伊啐了一口道:“去去去,外頭候着去,都在這兒伺候什麼,你當皇上還會寵幸她們不成!還記,哪裡用得着記住!”
李天佑見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也不再繃着,將沈清伊攬在懷裡,在她鼻尖輕啄了一下道:“你怎麼知道朕不會寵幸她們?”
沈清伊白了他一眼,將手中的書扔到小几子上,道:“臣妾怕皇上有那個心,沒那個體力,再說了大理什麼樣兒的美人沒有,倒用韓齊巴巴的送過來,還真是不嫌遠!便是皇上敢動手,太后怕也是不依的吧,難道皇上就不怕這其中有細作?”
李天佑懷抱着沈清伊,聞着她身上的淡淡薄荷橘香,嘆道:“你如今愈發的聰慧,竟是連朝廷上的事兒都知曉了。正如你所言,朕是不會寵幸她們的,不過爲了顧及韓齊的臉面,你給她們稍高的位份也沒關係!”
“倒也不是臣妾小氣,只是宋貴人和鄧良媛也是侯府出身的,入宮不過正六品,她們從正七品起,不算低了,否則宋貴人怕是又要鬧騰。”
“你還怕她鬧騰嗎?你不是已經摺騰的差不多了嗎?”李天佑玩味的瞧着沈清伊,即便他知道了沈清伊對付人的手段,卻不覺得沈清伊不好,反而覺得沈清伊真的很,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恨的很,沒有中間,模棱兩可的。
沈清伊睨了李天佑一眼,道:“婦人之間的事情,皇上少打聽,倒是太后與皇上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臣妾?”
李天佑想了想,終是道:“朕告訴你這些,你心裡有個準備!”
帝后二人細談許久,直至紅燭燃盡。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