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珒與洛青陽都有些莫名,葉青梧卻笑了一下,說道:“儘管去做便是了。”
她轉身離去,玄珒也立刻將這些人交給洛青陽之後跟上,洛青陽望着玄珒的背影蹙了蹙眉,似乎看到了認識的人。
“方懷,按照先前的部署,你們幾個留下來跟宣王和大將軍來處理這邊的事情吧。”
“姑娘,那你呢?”許久未曾跟在葉青梧身邊,方懷略有不滿,葉青梧放北方一指,“我……要回去了。”
“現在?”
“南硯自己在宮裡我不放心,這邊皇室已經解決,其餘的便不是大事,而攻城打仗也不是我的強項,交給他們便可。”
“可這邊的事情也不過是剛剛開始,宣王與大將軍儘管打仗行軍十分在行,可若讓他們整治鮮國未免有些勉強。”
“有這些,不用擔心。”葉青梧訝異於方懷此時口中所說出的話,也還是指了指夏至從房間裡抱出來的一沓冊子,都是她近來呆在房中時寫的,對於未來的鮮國做了重新的規劃和整治,不過對於如今尚沒有雛形的鮮國怕還有些難度。
“可……小姐現在的下落沒有人知道,你就算回去了,宣王回不去,豈不是也……”
葉青梧靠進椅子裡,一雙眼睛似笑非笑,此時摘掉的白紗下的面容上也揚起一抹笑意,那目光似犀利似溫柔,方懷不由默默低下了頭。
方懷跟隨她多年,葉青梧深知,這番話絕對不會是方懷說出來的。
到底,是誰想讓她留下呢?pm0j
對待屬下,其實她想來寬容,此時也不見葉青梧厲聲的喝問,她慢條斯理的喝着茶,偶爾看方懷一眼,便讓他冷汗涔涔。
“姑娘,你饒了我吧,我,我就是覺得那個皇宮裡太憋得慌了,我都呆不住,你也在外面多呆一段時間吧,況且,小姐不是真的不在宮裡嗎?公子的事一向不會讓人操心的。”
葉青梧笑了一下,“真沒人教你?”
“我,我前兩天特意問了問烏梅……”方懷面色窘紅的說。
“原來如此。”葉青梧笑了一下,揮揮手,“即使這樣,那便再待幾天也無妨,消息傳出去,就說……鮮國皇室天道不仁,遭到上天懲罰了。”
夏至在旁邊低聲道:“姑娘,這樣說是不是不太好?畢竟,上天……很……”
葉青梧再次笑了,“不會,上天是最好的憑證。”
鮮國百姓早就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當百姓對自己生活的現狀無力改變時往往會寄託於那些虛無縹緲的存在,如上蒼、老天、神、仙,當有人借神諭爲他們達成所願,他們便會更加信封,對神佛的傳承也愈加仰慕。
葉青梧這一招可謂十分高妙,如此一來,想必其他幾個城池,甚至會開城門迎康源將士也未嘗可知。
如此以來,夏至與方懷便不再反對,方懷下去處理事情,夏至伺候葉青梧睡下,只是又如何能安然入睡呢,外面歡呼聲、哭聲交相傳來,不過葉青梧還是閉上雙眼,陷入了自己的夢境之中。
一覺醒來不過兩個時辰,葉青梧難得有興致便在樓下用膳,剛坐下不久玄珒便從外面走了進來,見到她坐在樓下似有些意外,腳步一轉便朝她走了過來,毫不客氣的在她面前坐下,玄珒說道:“昨夜他們去高官家裡抓人,人人皆在。”
葉青梧點頭,玄珒便問:“這是爲何?”
葉青梧看了夏至一眼,夏至便問玄珒添了一雙碗筷,葉青梧漫不經心的撥了撥盤中的豆子,說道:“你信神佛嗎?”
“不信。”
“那你爲何拜佛?”
“我想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如果能夠回來,我便持戒一生。”
“是啊,”她淡淡一笑,“連你都願期待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更何況是那些高官、百姓、蒼生……”
“你許諾了他們何物?”
葉青梧搖頭,“只是梵音寺前的一寸佛光而已。”
玄珒不解的看着她,葉青梧又笑了笑,卻不再答話了。
原來,近幾年來鮮國皇室作風早已掀起民憤,卻苦於無人敢揭竿而起,因而蹉跎至今,百姓不能指望朝廷,便拜謁神佛,以圖心安,百姓如此,官家亦如此。
自一年前有人自梵音寺拜佛以求家道從容,卻求得靈籤一枚,要求他們一年後再打開方可靈驗,自此之後,便常有人去請靈籤,如今一年已過,日前有人打開靈籤,卻見上面金黃*色的字漸漸隱現,上面只些了八個字,“安分守己,靜待安置”。
鮮國皇室一*夜之間國破被康源取而代之,一*夜醒來皇宮旌旗招展卻已換了姓氏,百官安而百姓安,無人反抗,無人反對,康源大軍長驅直入,佔領鮮京而改名鮮城。
玄珒聞言久久未曾言語,看向葉青梧的目光尤爲複雜,葉青梧並不在意,低頭默默的用了些飯菜便起身走了出去,玄珒與夏至緊隨其後,玄珒又問:“你打算如何安置這些百姓?尚未歸順的那幾座城池你當如何?”
“國家征戰與百姓無關,百姓自當安居樂業,於百姓而言,只要他們安安生生過他們的日子,一切都不會與他們有關。”
葉青梧邁步走在街上,細雨淋鈴,一*夜征伐卻在清晨持續至此的雨幕中沖刷乾淨,街頭巷尾時常有人經過,有人歡喜,有人憂慮。
葉青梧走至街頭,一人一馬自遠處而來,葉青湛一身戎裝騎在馬上,葉青梧隔着雨幕望去,竟有些陌生。
她又走了幾步,葉青湛便勒馬停下,“已經都按照你的吩咐處理好了。”
“辛苦了。”葉青梧微微點頭,她看向那匹高頭大馬,似乎是她還不及馬高的時候爲他挑的,如今也算一匹老馬了,這些年隨着葉青湛東張西張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她笑了一下,又說:“百官在哪裡?”
“按照你的吩咐,被安置在了梵音寺下面的農舍裡。”
“有人看着嗎?”
“有人。”
葉青梧便放了心,“梵音肅穆,這些官員浸淫官場多年,應當好好讀一讀經書聽一聽梵文了。”
葉青湛有些意外,不知她這是何意,葉青梧卻已經放開了馬匹又朝前走去,雨絲如線,葉青梧忽然轉過頭來,“你覺得在這裡建一座書院如何?”
“……爲何要在這裡建?你不怕他們反了你嗎?”
葉青梧笑了,笑容如這裡的雨一樣溫柔,“只要他們有那個能力,這天下又豈是我一個人的天下,得天下便要有得天下的魄力,鮮國人連揭竿而起的勇氣都沒有,如何敢反了我?”
“……”玄珒無言以對,如今他發現,葉青梧說的很多話都是對的,儘管有些話聽來十分不順耳。
“我要在這裡建一座軍校。”
“……”
玄珒的眼睛裡寫滿了疑問,葉青梧並不奇怪,“軍校”二字於這裡的人實在太陌生了。
她解釋道:“在這裡建一座學院,讓裡面的孩子學習如何……帶兵打仗。”
“胡鬧!”玄珒厲聲反駁,“你可知這裡具京城有多遠,可謂山高路遠,鞭長莫及,若是他們有心要反,怕是連制止都不可能。”
“你如何肯定他們會反?”
“你如何肯定他們不會?”
針鋒相對中葉青梧再次笑了,她並不解釋,只是笑的越發輕鬆,萬里江山如同這牛毛細雨,從來不會是她的麻煩。
“去請大將軍與宣王殿下來。”
夏至應聲離去,葉青梧邁步朝前走去,鮮城有一座高塔,有數十丈之高,聳入雲霄,坐落於皇宮後面,葉青梧帶着玄珒一層層向上走去,兩人站定沒有多久,葉青湛與洛青陽也到了,兩人一路上已經從夏至口中聽到葉青梧的打算,急急反對。
站在塔頂,仿若站在雲端,葉青梧擡手一指,“可知那是何處?”
“姜國。”葉青湛與洛青陽對視一眼,答道。
葉青梧點了點頭,“你們可知他們在做什麼?”
見誰都沒有說話,夏至便仗着膽子說:“姑娘,根據剛接到的消息,他們在練兵。”
葉青梧便轉頭看向那三人,“爲何練兵?”
“擔心康源取鮮國而直入姜國。”玄榗答道。
葉青梧點頭,“所以,在這裡建一做軍校最合適不過。”
葉青湛和洛青陽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葉青梧又道:“不用擔心這裡離京城太遠,因爲如果鮮國納入康源的版圖,姜國必定會想重新奪回鮮國的土地,而鮮國民不聊生多年,若我們能給予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沒人會毀壞自己的家鄉。”
幾人一時啞然,葉青湛憋了半天才張口說道:“可你怎知這些百姓會安於現狀?”
“因爲……人的貪念和妄念。”葉青梧幽幽的轉身,背靠在高塔的窗口,雨絲從外面滑落時打溼她的長髮,葉青梧幽然道:“若你想讓一個國家亙古不變的延續是不可能的,國家遲早會變,今日是康源,明日或許就會變成加國,又或許雪山上的韃靼人也會下來攻城略地,人心難測,誰也不知下一刻自己會要什麼,而我們,至少會珍惜眼前可以看到的幸福。”
她手向外一指,“這些百姓,每日燒香拜佛祈求能讓他們平安度日,朝廷不再苛收賦稅,若我們這些都能夠給他們,他們爲何要毀壞如今的安定,而換一個無法預知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