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古宅的前庭中,一把脫漆的交椅安靜地置落於門邊。神案上點着三支清香,飄起的嫋嫋輕煙不斷在空中變幻着莫測的圖案,又彷彿訴說着舊往的故事。
一切都和以前沒有絲毫變化,除了交椅上沒有了父親的身影。
走進宅子後,這是安澤南第一個念頭。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一年至少有兩百天不在家裡。少時的他也不知道父親在外面奔波什麼,現在想來,父親應該和自己一樣不斷解決一些詭異的事件吧。
安澤南只記得小時候,每逢父親歸來,在晚上他就會坐在那把交椅上,用低沉的聲音對安澤南談起他在外面的世界所遇到的趣事、怪事。
當時還小的他把父親所說的事情當故事來聽,直到長大他才知道父親說的不是故事,而是真實發生的事。
畢竟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這些荒誕不經的事情根本就不會被接受,人們只接受自己所能夠理解的,而排斥無法解釋的事,這樣自己也會心安理得一些。
黃伯把他送入古宅後,便安靜地離開。這所安澤南所長大的宅院裡,多年來仍保持着以往的模樣,現在,安澤南沉浸在少時的回憶中。
那石、那水、那瓦……無不充斥着回憶的氣息,安澤南彷彿可以依稀聽到少年時自己歡快的叫聲、父親講故事的聲音、黃伯要自己練功時的訓斥聲。
回憶如同潮水涌來,萬般滋味頓上心頭。但桃花依舊,人事卻已經全非。
父親仙去,黃伯老矣,人間無常,莫過於此。
再睜開眼時,安澤南發現自己熱淚盈眶。他雖只站了一小會,卻如同經歷了一個輪迴。
擦乾了眼淚,回憶中的畫面變得如同前世般遙遠。安澤南若有所感,知道自己的修爲不知不覺中又精進了數分。
一切來得妙若天成,前不可追、後不可憶,全無痕跡。
在父親坐過的交椅上坐下,安澤南拿出《黃泉錄》緩緩翻開。
這本安家傳世的奇書也不知道爲何人所撰,書的材質更是似紙非紙,卻經歷數百年而不朽。其質本身水火不侵,刀劍不傷,故到了現在,《黃泉錄》絲毫不損,歲月並無法在這奇書上烙下任何痕跡。
《黃泉錄》分爲四大篇,分別是奇功藝業篇、異獸篇、神鬼篇及秘器篇。
這四大篇幾乎涵括了天地間所有詭聞異事,也不知道安家先祖從何而得,但可以肯定的是,《黃泉錄》斷非出於凡人之手。除了其書材質特殊外,還因爲書中所記之事,有些竟然預測到久遠時間後纔會發生的事件或秘聞。
在安家世代相傳中,多數人偏向於此書爲上古之物,爲仙靈遺世之物。也有人指出書名既爲《黃泉錄》,更有可能是來自十八地獄的造物。
但究竟是哪一種可能居多,幾百年下來也沒有一個結論。無論是仙家之物,亦或是地獄造物,此兩者爲飄渺無跡之物,想證實也無從證實起,故安澤南也只把它成一個傳說。
翻開《黃泉錄》,其言隱晦難明,其字古拙難辯。安澤南當時讀過的只是父親給他翻譯的簡體字版,現在自己看起原著,不由頭大。
那些蚯蚓般的古文字安澤南雖然不至於一個不懂,卻最多也只識得十之五六,讀了半天,他連一篇異獸篇也沒有看完。
知道一時無法看完全書,安澤南倒也不強迫自己再看下去。反正奇書在手,隨時都可以觀閱。他隨手翻動,把書翻到最後一頁。但這末尾一頁卻是空白,一個字也欠奉。
安澤南大奇,《黃泉錄》這最後一頁留白是什麼意思?
思索間,前庭大門被人推開,二叔安慶元大步走了進來。
“你這小鬼還傻愣坐在這幹嘛,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快換過套衣服隨我赴宴去。”二叔急急說道。
安澤南一愣,突然發現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暗了。可他記得坐下看書時只不過四點左右,天色尚亮。怎麼這半個鐘不到,卻彷彿已經日薄西山。
當!
房中掛鐘連續敲了六記,安澤南愕然看去,老掛鐘儼然顯示了現在已經是六點時刻。
這一看,把安澤南看傻了。
他把視線投下手中的《黃泉錄》,不消說,時間在無聲飛逝估計是拜這書所賜。知道這一點後,安澤南更覺這書的古怪神奇。
二叔再促,安澤南迴過神來,連忙進屋把早爲他準備好的衣服換上。
安氏宅羣的中心是個廣場。其中築有太極湖,湖的四周是由長兩米、寬半米的石板鋪成的廣場。平時安家有什麼活動都在廣場上舉行,這次也不例外,晚宴就設在廣場之上。
來的途中,安澤南向二叔請教了《黃泉錄》最後一頁留空之事。安慶元苦巴着臉告訴他,《黃泉錄》一向只有長房嫡系纔有資格翻閱,祖宗有訓,其它旁系子孫翻閱此書,必定壽元受損。當年曾有不信邪的旁系子孫當衆翻閱,但只看了數頁,人便急速衰老,最後立斃當場。此事之後,旁系子孫再沒人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對於《黃泉錄》留白之頁是何意思,安慶元自然不得而知。
安澤南聽罷,多少有些明白在他看書時爲何時間會過得這麼快。
簡單來說,這應該是翻閱《黃泉錄》的代價。只不過除了安氏長房外,其它人翻閱的代價應該是長房子孫的百倍以上。
想起長房血脈相傳的七隻妖魔,安澤南很難不把它們和《黃泉錄》聯想在一起。和《黃泉錄》一樣,安家祖宗從哪得到這七隻上古妖魔也是一個不解之謎,隱隱間,安澤南總感覺兩者必有聯繫。
廣場在望,安澤南隨二叔入場後,被安排坐在主席上。而其它席位視家族地位而設,近爲親、遠爲疏。在宴會邊緣處則多爲女眷,又或未成年的孩子而設,但宴會中卻屬這些席位最爲熱鬧。
雖然是爲安澤南這未來家主擺的洗塵宴,但參加的也非是清一色的安家人。安家在此地開枝散葉,除了直系血緣的安姓族人外,還多了數系旁親。今晚還宴請了開平鎮名紳富翁,連鎮長也在被邀請之列,可謂隆重之極。
安澤南一到,便被安慶元領着和各系長輩打招呼,又和鎮上的達官貴人打交道。安氏一族成員衆多,從事的行業生意遍佈大江南北。只是安家人行事低調,在外頭名聲不顯,但在開平鎮上卻赫赫有名,所以作爲未來家主的安澤南,自然是鎮上名門極力拉攏示好的對象。
一輪下來,安澤南只覺自己雙手快被人摸掉一層皮。
好不容易捱到二叔宣佈晚宴開始,安澤南累得像是大戰一場。剛夾了幾口菜填填已經被餓得慌的肚子,卻又被二叔帶着往程度輪番敬酒,直讓安澤南大呼命苦。他向來不喜這種場面,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弱冠之年便獨身離開開平鎮。
這次要知道二叔給他準備了這麼大一陣仗,打死他也不通知家裡,直接回來拿書走人,豈不乾淨利落。
安澤南不勝酒量,幾杯白酒下肚,臉紅得像番茄,如果不是他以靈力將酒氣暗中逼出,現在估計得直接躺下了。
被二叔領在席間逛得頭暈眼花,安澤南卻頓覺一股隱晦的氣息。
“來來來,這位是三房的慶山七叔,小南快來問好。”二叔熱情招呼着。
七叔安慶山留着一對小鬍子,長相精明,儼然一付生意人的模樣。事實上,安家的藥材生意都是這七叔在打理,並且做得有聲有色,在家族裡的地位不低。話說回來,由安慶元親自介紹的,又豈會是凡庸之輩。
安澤南恭敬向七叔問好,見未來家主對自己尊敬有加,安慶山老杯大慰,一番寒喧後,又把身後一對青年男女介紹給安澤南認識。
這對男女,女的是安慶山獨女,男的卻是其女男友,長得倒是一表人才。
但安澤南看他神色有些驚慌,彷彿在提防什麼。而那股隱晦的氣息,便從這名叫劉哲的男生身上傳來。
安澤南身爲長房嫡親,在年青一輩中輩分最大,安慶山之女執禮相見,爾後又引見自己的男友。
簡單的問好後,安澤南忽道:“劉兄最近可有遇上怪事?”
此言一出,包括安慶元在內的人都愣了起來,不明白安澤南意爲何指。
劉哲也是一愣,但隨既搖頭。可看他的表情,安澤南卻覺得他欲言又止。
“我這女兒不肯學拳腳功夫,但七叔我眼光還是有點,小哲最近氣血是有些不大好,不過,應該沒曾遇上過怪事纔對。”安慶山哈哈笑道。
安慶元連忙把安澤南拉開,託辭得繼續向長輩敬酒。兩人離開七叔那一席後,二叔低聲道:“你七叔那人把精力都撲在生意上,年輕時功夫倒是不錯,現在卻已經落下大半,但最忌別人在他跟前賣弄眼力功夫,你下次要注意了。不過給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那年青人不大妥當。”
“嗯,我分明感覺到一種奇怪的氣息,但具體是什麼又說不上。”安澤南搖頭道:“既不是兇靈纏身的怨氣,也不是時運太低以至撞上穢氣。可那種氣息總讓我覺得不舒服,二叔,宴後你最好親自給他看看。看樣子,七叔把他當成了女婿,可別出了什麼亂子。”
安慶元剛答應下來,場中突然傳來女子尖叫:“阿哲,阿哲你這是怎麼了?”
安澤南和二叔連忙轉身,卻見剛纔那名叫劉哲的青年突然撲倒在宴席上,表情痛苦。
“該死!”安澤南暗罵一聲,立時分開人羣擠了過去。
劉哲正拼命抓住自己的胸口,頭卻往後望,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怖的事物,但他的身後什麼也沒有。
安慶山已經按住他,看樣子是輸入靈勁查看劉哲的異狀,但後者一聲慘叫後,卻突然停止了呼吸。
安澤南來到旁邊時,安慶山朝劉哲的鼻間一探,頓時臉色蒼白。安澤南看着他,後者長長一聲嘆息,搖了搖頭:“他死了。”
聽到父親的話,安慶山之女頓時暈倒。
出了這檔事,洗塵宴再辦不下去,只能草草收場,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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