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沉默了,如果血月大軍不入侵天陽皇朝,就不會有戰爭,但現在戰爭已經開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難道還需要憐憫敵人麼?
但她也無法認同魅仙子的觀點,由於各自的出身經歷,註定她無法像其他人那樣偏激,生命雖然脆弱,但更應該被尊重。
躺在血泊中的人都有親人朋友,原本有着溫馨的家,卻在這一刻,不知多少這樣的家支離破碎,多少人爲之傷心落淚。
從小就失去孃親的她深深明白那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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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侵略他們家園的血月士兵不值得同情。
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天陽皇朝的將士啊!
他們爲了守衛國土戰死沙場,難道不應該傷心麼?
如果陽炎答應納降之後不出爾反爾,傷亡數字絕對會少不少,畢竟血月將士從來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哪怕最後時刻軍心崩潰,將他們全奸也付出了幾十條鮮活生命的代價。
可看其他人的表情,除了打了勝仗的喜悅,再也看不到其它感情。
其實這卻是她想錯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何況是朝夕相處的戰友,一個時辰之前還活生生地在身邊和自己笑鬧,結果卻冰冷地躺在了地上,試問,誰不傷心?
可這就是戰爭!
或許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會哭得稀里嘩啦,甚至受不了大吐特吐都沒什麼,但這二十萬北路大軍都是精銳組成的王師,就算是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士兵也少說上過十次以上的戰場,每次結束之後身邊的戰友總會換上些新面孔,他們早已習慣了……
從他們踏出皇城的那一刻起,就都已做好回不去的準備,這次倒下的是別人,說不定下一次倒下的就是自己,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但勝利卻是實實在在的,北上第一戰就全奸了敵軍,守住了青水鎮,他們只會由衷的高興,這也是對戰死的將士最好的安慰。
但這些,他們都不會宣之於口,便成了千尋眼中“冷血”的人。
魅仙子微微搖頭,不再說什麼,隨着以後接觸的戰爭越多,千尋的這種天真遲早會扭轉過來,現在多說無益。
陽炎面無表情地瞥了衆人一眼,並未發表任何意見。
此時呂豐走過來,沉聲說道:“殿下,人數已經清點完畢,此役全奸石雷大軍三萬兩千餘人,敵將石雷梟首,繳獲戰馬兩萬九千餘匹,我軍戰死兩千六百餘人,重傷傷重者四百九十一人。”
衆人微微沉默,千尋更是面露不忍之色,不知道還好,這數字一念出來就讓她心絃震顫,不由自主地狠狠瞪了陽炎一眼。
陽炎恍若未覺,只是淡淡道:“有功者記下,死者就地火葬,撫卹不可怠慢。”
“是!”呂豐鄭重應道。
“還有,以血月之人,築京觀!”陽炎目光落在遍地屍首上,冰冷說道。
隱隱間,散發出凜冽的殺氣,周圍之人感覺溫度都降低了許多。
衆人不禁打了個寒顫,別看“京觀”這兩個字聽起來文雅,卻是無比滲人,即便如呂豐這等早已對死亡麻木的疆場殺神,都不由得一陣膽戰心驚。
所謂的京觀,並不是什麼高大上的玩意,而是用人的頭顱堆成金字塔的形狀,再用粘性較強的土壤坋實,多用於兩國大戰之時,戰勝一方的武將割去敵軍士兵的頭顱築成京觀以達彰顯軍威,震懾天下的目的。
這裡的兩國大戰指的並非邊境上的小打小鬧,而是兩國不死不休的存亡之戰,京觀的規模視戰役的大小而定,小到幾十人,大到上千人的京觀都有。
像這種萬人以上規模的京觀可謂罕見了,天陽皇朝歷來也不喜這種殘酷的手段,倒是玄武皇朝對築京觀情有獨鍾,據說在他們的皇城之外擁有一座屹立數百年之久的巨大京觀,由無數戰死將士的首級築成。
血月皇朝與青龍皇朝境內同樣築了不少的京觀,雖然不及玄武皇朝皇城外的宏大,共同點是這些被築成京觀的將士中絕大部分都是天陽皇朝的烈士,一直以來都是天陽皇朝的奇恥大辱。
如今陽炎打算築一個三萬多人規模的京觀,也算是收回一點利息。
秦宇的眼瞳都縮了縮,多看了陽炎幾眼,對這位殿下的認識更深了幾層。
八子雙仙這等崛起於卑微,從天才叢中殺出來的狠人都變了臉色,妙仙子更是臉色都煞白了一下。
千尋狐疑地瞅了瞅衆人變化的臉色,彷彿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一般,不由得好奇問道:“什麼是京觀?我只聽說過道觀。”
衆人:“……”
“怎麼都不說話了?快說京觀到底是什麼呀?”見大家都不說話,她更加好奇了,一副不說清楚誓不罷休的姿態。
白羽臉頰抽了抽:“你還是不要知道爲好。”
其餘諸人紛紛點頭,怕你接受不了啊姑娘。
然而越是如此,千尋心裡就越是像有貓爪子在撓一樣,就連之前的糾結都拋在了一邊。
呂豐卻是忽然道:“你若想知道,不若留下觀看,想親自動手也可以。”
喂喂……你這樣子坑人家小姑娘真的好嗎……
衆人無語了,陽炎則一言不發地撥馬準備回城,秦宇及其餘親衛隊緊隨其後。
這時,呂豐又看向白羽等人:“諸位如果有興趣的話……”
“沒興趣!”白羽等人嚇了一跳,急忙策馬跟在陽炎等人後面,深怕慢了一步被抓了壯丁。
他們可是很清楚築京觀是怎麼回事,而且這可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最終留下了一萬人負責處理戰死的戰友屍體以及在呂豐的指揮下開始這個偉大的任務。
滲人歸滲人,用血月士兵的屍首築京觀的事,天陽將士一個個士氣高昂到了極點,彷彿比衝鋒陷陣還要激烈。
而留下來打算看看京觀長什麼樣的千尋,很快一張小臉變得比紙還要蒼白,腸子都要悔青了……
……
“七殿下辛苦了,今日能夠守住青水鎮,末將替全城的將士和百姓謝過殿下了!”
陽炎剛領軍回城,楊鐵便領着幾員將領和親兵而來,滿臉激動,二話不說便要跪下。
他已經知道從留在城中的程進等人口中得知,陽炎這一路都在催促大軍急行,否則等北路大軍趕到,青水鎮早已淪陷,而他楊鐵及八千守軍也唯有戰死一途,更別說全奸石雷的血月大軍了。
再加上陽炎在戰場上的表現,足以令他心悅誠服。
陽炎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劍眉微微皺起:“你們這是?”
只見幾員將領和親兵身上都染上了不少鮮血,一些人盔甲都破損了顯得有些狼狽,好像被人偷襲過一樣。
楊鐵臉上頓時涌現怒色:“還不是石雷那狗孃養的,也不知道是腦子突然開竅了還是咋的,居然不知不覺挖通了一條地道,剛纔突然涌進兩千多北蠻子進來,險些吃了大虧!”
想到那些猝不及防被偷襲殺死的士兵們,心裡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陽炎倒是臉色平靜好似並不意外,只是點點頭,心裡暗道一聲,果然!
事實上,在石雷突然開口投降之時,他就起了疑心,以血月的作風,他不相信石雷堂堂一名將軍會那麼輕易投降。
要知道那時候血月可還有近兩萬的騎兵,若是拼死抵抗,他們的傷亡數字絕對遠遠不止清點的傷亡人數,甚至不排除有一小部分血月騎兵能夠突圍出去。
而深處萬軍叢中,雙方都是騎兵,呂豐想要殺死石雷也絕無那般輕易。
這種情況下,石雷沒有投降的必要。
更奇怪的是,他讓他們下馬並放下武器,石雷居然也輕易同意了,陽炎當時就更加懷疑了。
於是,他並沒有真的打算納降,而是先故意靠近之後,讓幻公子模仿他的聲音發出格殺令,痛下殺手。
剛纔,清點過人數之後,陽炎就覺得自己的猜測恐怕是真的,石雷之前乃是詐降!
楊鐵可是說過石雷麾下有五萬之衆,可清點的屍體只有三萬兩千餘,縱使加上強渡護城河的死亡人數,也就四萬餘人,也就是說還有幾千血月將士不見了蹤影。
此刻,終於得到證實,消失的敵軍竟是通過秘密挖通的地道偷襲城內。
也幸虧只有兩千人,而城內除了八千守軍還有六萬多北路大軍,最終沒能翻起花浪來。
但可想而知的是,若北路大軍沒有到來,或者是陽炎沒有產生疑心而接納了石雷的投降,那後果必然是可怕至極的。
想到此處,陽炎對兵不厭詐這四個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不對。”陽炎忽然想到什麼,盯着楊鐵問道,“你說偷襲城內的只有兩千人?”
楊鐵微微一愣,不明白他爲何這般發問,但肯定地道:“確實只有兩千人。”
陽炎眼眸微微眯起,這樣算起來數目還是不對,難道石雷還準備了其他後手?
“殿下?”楊鐵疑惑地叫了一聲。
陽炎沉吟了下,正要開口,忽然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士兵快步跑來。
“報!西門有船隻靠近,約莫兩千之數,船上之人穿着我軍盔甲,說是呂元帥麾下,讓開城門!”
楊鐵眉頭一皺,看向陽炎:“七殿下您看?”
“無礙,自己人。”陽炎淡淡道,如果是血月士兵冒充的,哪裡敢這麼大搖大擺,何況西岸可是有李瓊在駐守着。
楊鐵這才下令打開西城門,果然是李瓊所部,而陽炎的最後一絲疑惑也終於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