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幾場大雨,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村裡的孩子們開始喜歡往河邊跑。
青坪村有一條河, 這河的上游是隔壁方家村, 也就是大娘方氏的孃家所在的村子。青坪村在下游, 村裡的農戶沿河而居, 洗衣服什麼的倒是方便。
小河並不很寬, 但水深的地方還是有兩三米的樣子, 河裡也有些淺灘,村裡的孩子們大多經常聚在淺灘地方戲水摸魚。
前幾日下過一場雨,河裡漲了水, 好容易村裡的孩子們被大人拘着消停了幾日,見河裡的水下去了,又開始得空就往河裡鑽。
午飯過後, 大妞在家裡跟着衛氏學織布, 二妞洗了碗,又把豬餵了, 趁着難得的休息時間, 就帶着三妞跟顧雲浩去河邊摸魚。
直到傍晚三人方纔提着小竹兜, 拿着竹簍回來。
“一個不留神就跑去河邊。”衛氏拉過顧雲浩仔細檢查了一番, 沒發現受傷, 就開始對二妞說教, “那水是好耍的?前些日子才漲過水,成天跟個瘋丫頭一樣。”
實際村裡的丫頭小子都愛往河邊跑,二妞也不過只是其中的一個罷了, 只是衛氏擔心顧雲浩, 故意這麼說道她罷了。
“娘,我們只在淺灘,周圍還有河對面的三叔在田裡幹活呢,沒事的。”
顧雲浩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勸道。
聽了這話,衛氏神色稍微緩了緩。
“沒有讓你弟下水吧?”
“沒有,弟弟跟三妞都只在河邊上。”
二妞嘿嘿一笑,上前拉着衛氏的胳膊撒嬌。
見衛氏沒有再生氣,顧雲浩就把竹兜拿到漿洗臺旁邊,又拿了一個木盆過來,用葫蘆做的瓢舀了半盆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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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小竹兜倒着往盆裡一抖,果然就有許多小魚小蝦出來。
因着離河邊近,他們回來的又快,魚蝦好些都還是活的,在木盆裡來回遊晃。
“這麼小的魚蝦能做什麼,看着怪可憐的……”顧雲濤寫完了一篇字,出來透氣,就看到這一盆小魚,不由撇了撇嘴。
“讀書人就是事兒多,你看它們可憐,那誰不可憐?小魚咋了,收拾了燉一鍋湯,也算是個葷腥。”二妞毫不客氣的回嘴道。
雖然二妞說話直來直去的,但看在她說“讀書人”的份上,顧雲濤心情很好,也拿着讀書人的風度,不跟她計較,反而去找了小刀來,一起幫着二妞清理這些小魚。
畢竟都是小孩子,哪裡有不嘴饞的,不一會就商量着要往魚湯里加什麼配菜。
“前些天家裡不是還曬了些筍乾麼?我看煮進去肯定不錯。”顧雲濤笑呵呵地建議。
“我看還是算了吧,那筍乾半天都煮不熟。”
“煮點豆子進去咋樣?”
“不好,這小魚一煮鍋底都是刺,豆子沉在鍋底,一舀不是把小魚刺也舀起來了麼。”
二妞不留情面的駁回了顧雲濤的提議,手底下不停地忙活。
晚飯的主食是蒸紅薯和玉米麪熬得粥,雖然家裡的菜長成了,大家不至於吃野菜,但總歸還是見不到什麼油花,因而小魚小蝦熬成的湯還是比較受歡迎,每人都喝了一碗。
剛吃了飯,大妞跟二妞還在收拾桌子準備洗碗,就聽到外面似有響動。
“這麼晚了,也不知道是誰。”
李氏正準備打發三妞去看看,哪曉得卻是顧明良一腳踏進了屋子。
“爺爺。”顧雲浩乖巧地上前喚道。
“爺,你回來啦。”顧雲濤也是急着喊了一聲,然後就圍着顧明良瞎轉悠,找看看是不是帶了什麼好吃的。
今天不是衙門裡休假的日子,照理說顧明良一般都是發俸錢和休假的時候纔回來纔是,因而大家都有些意外。
“一邊玩去,別煩你爺爺。”顧長榮最是個有眼力見的,連忙打發了顧雲濤。
“爺爺你坐這。”拉着顧明良到自己的竹凳子上坐下,顧雲浩也乖乖地坐到了衛氏的身邊。
“老頭子,還沒吃飯吧?大妞,快去燒火,給你爺爺煮碗麪。”
“哎,好嘞阿奶。”大妞停下了手裡的活,拉了二妞燒火,自己則去舀水和麪。
顧明良摸了摸下巴,看着屋子裡的子孫,原本皺着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爹,今兒怎麼回來了?”
顧長榮試探着問道。
聞言,顧明良又是一嘆,方纔開口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是前段日子縣衙戶房裡空出了個主事的位置,幾個人都削尖了腦袋嚮往上走,就是顧明良也是有心想要爭一爭,又給知縣身邊的周師爺送了些禮,原本週師爺已經許了他這個位置。
縣衙六房也都聽到些風聲,戶房的人更是已經開始把他當主事來看,一切原本順順利利,只差正式宣佈罷了。
因着這事,顧明良也好生得意了幾天。
但哪曉得今兒突然許師爺領了個人到戶房,說是填之前主事的缺,打了顧明良一個措手不及。
這下顧明良的處境倒是尷尬了不少,而且加上到嘴的肥肉突然沒了,心情自然低落了下,下午辦完了差事,找個藉口早早就回青坪村家裡來了。
聽了整個事情,顧雲浩也不由暗暗感嘆。
原來不管在哪個時代,職場上都有空降這麼一檔子事啊。
“周師爺沒說什麼麼?”顧長榮不由詫異出了聲。
他怎麼也不相信,師爺說話居然會不管用。
顧雲浩心裡默默地搖頭。
知縣身邊哪裡會只有一個師爺,而且很明顯,周師爺跟爺爺嘴裡所說的許師爺平時關係怕是沒那麼好,而且知縣大人恐怕也是更信任許師爺。
想想也能理解,都是在知縣手下混飯吃,師爺之間本來存在着競爭關係,互相看不順眼也正常。
只是沒想到許師爺居然也瞄上了戶房,還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反而讓顧明良成爲了被殃及的池魚。
“周師爺隨着知縣大人到府城去了,哪裡管得了這些。”
顧明良也是無奈地道。
“倒是白送了那麼多東西。”方氏也跟着感嘆,開始心疼送出去的禮。
“瞎說什麼!沒見識的婦人!”
顧長榮連忙喝住了她,說道:“你懂什麼,周師爺要是個有氣性的,也不會讓咱們吃虧。許師爺這次下了周師爺的面子,他指不定在什麼地方等着找補回來呢。”
不得不說,顧長榮確實是腦子轉得快。
顧長浩也覺得,要是他大伯當年要是好生唸書,進了官場,說不定還真是會有一番作爲。
顧明良在衙門混了多年,對縣衙裡的事更是看得清楚,也是很贊同顧長榮的話。
但不知道爲何,總是覺得有些倦怠,特別是回來看到家裡的孫子孫女,心裡更是柔軟了不少。
“我看我年紀也大了,後面新主事來了,只怕日子也不好過,倒不如我辭了那差事,回來種田也就是了。”想了想,顧明良說出了心裡的想法。
“老頭子,你這是什麼話。”李氏率先詫異地說道:“這年頭有個差事可不容易,加上你這些年沒種過田了。”
這對於顧家來說,確實是個大事。
且不說在衙門當差,旁人給面子的這些虛話,就是俸錢一年也有八兩銀子,加上每次收稅時候旁人的孝敬好處,怎麼一年也有個十一二兩的收入。
這對於顧家來說可不是一筆小錢。
而且家裡有個正在念書的顧雲濤,還有個想要念書的顧雲浩,花錢的時候說不定還多着呢。
就這麼失了衙門的差事,確實是全家人都不樂意見到的。
“我知道這個差事不能丟,所以這不是回來跟大家商量麼。”
顧明良繼續說道:“我想着等周師爺回來後,再去找他幫幫忙,看看能不能讓老二或是老二誰頂了這個差事,也算是下半輩子有了着落了。”
此言一出,衆人又是一愣。
這主意不錯啊!
要是這能成的話,不僅衙門的差事還在,家裡的收入不減,而且顧長榮兩兄弟更年輕,能在衙門乾的更久,也就意味着比顧明良能多幹幾年,多掙幾年俸錢。
“爹,你的意思是……”
顧長榮問了一句,最後還是沉默下來。
雖然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但兒子顧雲濤上學已經兩年了,家裡到現在也沒說顧雲浩唸書的事兒,他本就覺得心裡虧欠二房,如今有這麼個能去當差的機會,即便有些心動,也是不想與弟弟顧長光相爭。
見着大兒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又看了看一直不說話的二兒子顧長光,顧明良淡淡地擺了擺手。
“算了,這只是我私心想的,還不曉得成不成呢,怎麼說也得等周師爺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