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大哥!”姜正琰湊上前來打招呼。
宸轅的大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按,說:“身子骨還算硬朗。既然來了,以後可別吵着要回王城。”
“不會!”姜正琰果斷說道。他從小長在王城,從未見過邊塞的景緻,剛踏進這片土地時,便被這裡的壯闊雄渾吸引。他走了兩百多年的歪路,不能繼續錯下去。他會用自己的能力向世人證明,他也是姜昊的兒子,他不會丟父親的臉。
姜靈祈笑着拍了拍他的頭,說:“以後就算哭瞎眼睛,也不會讓你回王城的。”
進城之後,宸轅並沒大辦宴席招待他們,只請姐弟二人在酒樓小酌了一番。入夜之後,宸轅照例巡視大營,順便讓姜正琰熟悉環境。皓月的銀輝下,萬妖王站在山坡之上,露出一張寒氣森森的臉,明夜,他會在同樣的地方等着她來。
宸轅安排好了姜正琰的職位,在步兵中做一個小卒,還爲他改了名字,叫江巖。並特地囑咐軍中衆人,不必特別對待他,以前怎麼訓練新兵,就怎麼訓練他。因姜正琰先前惡劣的名聲和皇子的身份,單反上過戰場或在軍中待過幾年的兵卒都瞧不起他,也有意壓一壓他的氣焰,加上大將軍的特別吩咐,他們無需對他客氣。姜正琰去的第一天,就被老兵們給了一個下馬威。宸轅每日忙着處理軍務,將他丟到答應後便不再管他,任由他自生自滅。
姜靈祈在邊關逗留了幾日,每夜也跟着宸轅一起巡夜。每晚萬妖王都會像鬼一樣冒出來,對它們一行冷嘲熱諷。
姜靈祈注視着夜色中那張俊臉,挑釁說:“勸你還是少費口舌,早點兒回去睡覺練功,說不定能早些打破我的結界。”
萬妖王擡手就是一擊,他所有的掌力就像打在水中一樣,除了朝四面八方散開的波紋外,再無其他反應。
姜靈祈朝他瞪了瞪眼,得意的搖了搖頭,一副欠打的模樣,偏還最賤的說道:“這麼沉不住氣,虧你還是萬妖王。”這幾日,她可是很冷靜很理智,對萬妖王的諷刺和辱罵置之不理。
宸轅拍了拍她的腦袋,笑着教訓說:“你又淘氣!該回城休息了。”
姜靈祈順從的跟在宸轅身後,仍不忘回頭朝萬妖王做鬼臉。萬妖王氣得突然一笑,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
回到城內之後,姜靈祈如實對宸轅說:“這個結界最多能維持十年,所以我們還得想其他辦法。”
“和妖族之間的恩怨,除了戰爭之外,沒有解決的辦法。不管神族現在有多少兵力,都必須做好迎戰的準備。”宸轅一針見血的說。
姜靈祈點頭,“大師兄也和我說過,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你,你不參與朝中黨爭,極有可能被孤立。而你手中的兵權,正是他們最想要得。我怕他們陷害你,奪你的兵權,甚至奪你的命。”
宸轅會心一笑,說:“你不必擔心,就算有人想陷害我,還有大師兄在是不是?他知道所有的事,一定會還我清白的。”其實他手裡還有別的保命符,姜昊死之前已預料到他會遇到的困難,給了他免死金牌,同時讓他到邊關,不參與朝中的任何鬥爭。
“後十年正琰就拜託給你了,他年紀小不懂事,你要多提攜他。我明天就回王城了。”
姜靈祈趕回王城之日,正巧碰到天鏡和玄鏡回來彙報琅環仙境的情況。“那邊一切順利,我們也在想辦法幫你完善神廟內的一切。”天鏡已將神廟內的一切安排妥當,回來請她在去看一次。
“有兩位師兄在,我很放心,以後抽空再回去看也不遲。”姜靈祈對天鏡非常信任,卻突然問道:“大師兄,你對我大哥有信心嗎?”
天鏡玄妙的回答:“一切皆由命。”
聽聞天鏡和玄鏡回王城,姬夜早已按捺不住想去探口氣的心,但又害怕此舉做賊心虛,故而在府中猶豫不決。還是姬璉點破他,說去或者不去,天鏡都知道他們的謀劃,不如大方的去問個明白,還能博得好感。
天鏡已知姬夜會來找他,故而尋了個無人的荒郊,和玄鏡一起等他。
姬夜朝兄弟二人做了個揖,又是賠笑又是故作驚訝的說道。“兩位好雅興,想不到竟能在這裡偶遇兩位皇子。”
玄鏡最不喜這種虛僞的客套,說:“這裡只有天鏡和玄鏡,沒有什麼皇子。丞相記錯了吧?”
姬夜的熱臉被玄鏡淋了一瓢冷水,但臉上的熱情未減,說:“當年龍龑創下的恢弘盛世,是神族前所未有的頂峰。雖說龍氏的江山已經亡了三百多年,但也抹不掉兩位是皇子的事實。”
天鏡不與他客套虛與,說:“成王敗寇,事實就是如此。消失的家族早已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再提有什麼意思?況且我和玄鏡,已經做了三百多年的孤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們兄弟兩個也沒必要管神族的事。”
姬夜聽了心中暗喜,但仍有一絲疑慮,說道:“兩位此言差矣,你們雖不在三界之中,但與三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就拿姜靈祈來說,二位是她的師兄,如今她遇到那麼大的難事,難道你們不幫她嗎?”
玄鏡坐在溪邊凸起的岩石上,撐着下巴懶懶的說道:“丞相認爲我們該怎麼幫?是幫她上陣殺敵,還是幫她剷除奸臣?我也要提醒丞相一句,她既是我們的師妹,也是姜昊的女兒。”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顯,聰明的人總會用他聰明的腦袋,想出數種不同的意思。
天鏡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視姬夜,說:“我和玄鏡已是世外之人,世間所發生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丞相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絕不插手。”
聽到天鏡這句話,姬夜纔算徹底放下心來。只要這兩個不管是,他就可放心大膽的實現自己的抱負。
“當年邪神想奪取神皇之位,最後卻被困在雷澤之中永世不得翻身。龍龑爲了自己的野心,搶了華音的位置,無論他有多英明,龍氏還是亡在他手上。歷史交替,也是王朝的交替,都不過是歷史中的塵埃而已。天道輪迴,無論做什麼,遲早是要還的。”天鏡擡頭對着天空說了這麼一句。
姬夜還沉醉在天鏡兄弟不插手管神族事物的喜悅中,未聽到天鏡的最後一句話,朝他們兩個拱了拱手,說:“本相有事先行一步,兩位繼續。”
玄鏡看着姬夜走路都有些飄忽的背影,對天鏡笑道:“以後又有好戲看了。”
“不過是自不量力而已。”天鏡輕蔑道。哪怕姜昊已死,他留下的民心也夠用一輩子,姬夜想搶皇位,名不正言不順。比起血緣親疏,姜元纔是首選,就算姜正陽和姜正琰都死了,也輪不到姓姬的頭上。若說資歷,太師和太傅遠超過姬夜。姬夜有的,不過是祖輩留下的恩蔭和外戚的身份。況且在姜昊的佈局中,姬氏只是面上風光而已。
能力與野心不相配,只會鬧笑話而已。不過他很想看姜靈祈會怎麼解決這件事。
對內,姜正陽仍施行姜昊在世時的休養生息政策,恢復神族元氣。神族現在最頭疼的仍是邊患問題,故而近些年一直招兵買馬,訓練軍隊。幾年之內,神族尚無大事發生,但卻傳出太后養面首一事。
此等香豔旖旎的情·事本就足夠吸引眼球,更何況還涉及皇家秘辛,短時間內很多人都知道那名面首是太后當年的情人。日子一天天過了,市井之間的留言沒被壓下去,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勢。甚至有專門的說書人根據流言改編了一則婉轉悽美的愛情故事。
故事大抵在在龍龑當政、華音被貶蠻荒時期,因東伯侯姜昊遲遲未娶,姜氏家族擔心王嗣之事,就選中了丞相姬珣的女兒,並讓她在宴會上獻舞,企圖博得姜昊歡心。
但姜昊鍾情罪女華音,當着東方衆臣的面拒絕了姬歅珞。爲此,姬珣覺得面上無光,就把女兒送到岳父所在的海外仙山蓬萊島上。
在東方衆神的眼中,姬歅珞已是姜昊的人,雖被拒絕,他們仍不敢上門求親,她的婚事也因此被耽擱千年。後來還是蓬萊的一個長得俊俏但無家世無背景的小仙願娶她。至於他們相遇相知的故事,不同的說書先生有不同的版本。
不過後來這對鴛鴦被拆散,姬歅珞被姬珣帶回王城,嫁給姜昊成爲神族的皇后。但她的那位情人並沒死心,追隨她來到王城,只是高高的宮牆和天下地別的身份把他們隔斷。後來姜昊死了,成爲太后的姬氏成了皇宮裡最有權勢的女人,她不甘深宮寂寞,利用身份之便把從前的情人接進宮養在身邊。
這只是其一,甚至有說姜正陽和姜靈祈是姬歅珞和她的情人所生,但這一說法被反駁,因爲兄妹兩個長得酷似姜昊。
但也有一種說法是,當年姬歅珞爲了瞞住一雙子女的身份,爲剛出生不久的兒女換過血,並用邪術改變了他們的樣貌,以致後來無人懷疑他們的身份。這個說法被傳得神乎其神,好似當年姬歅珞真的做過一樣。
所謂三人成虎,神族中有些神已開始懷疑姜正陽和姜靈祈不是姜昊的血脈。從流言散佈指出,姜正陽就已派人徹查。但似乎有預謀一般,他根本找不到是誰在背後操縱,也無法阻止流言的擴散。他每日被朝臣懷疑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不由嘆道,要是姜靈祈在就好了,但此時姜靈祈正在東方陽城幫姜元練兵。
接到王城的飛鴿傳書後,魅影收集到的情報也送到了她手上。“我們立刻回王城!”姜靈祈看了密報上的內容後,臉上浮現前所未有的殺機。發生這種事,就算是她的生母她也不會放過。
昭陽宮中,姬歅珞所住的宮室大大敞開,宮裡的宮女太監來回進出,一切如常。太后宮的坦蕩和王城外的風言風語形成鮮明的對比,宮中誰也不提太后養面首一事,因爲她們從未在宮中聽到這事。
姜昊去世之後,姬歅珞爲他守了三年的孝,三年未施粉黛,三年未戴珠寶首飾,三年祈福誦經,連宮中的節日宴饗和各種大典也未參加,這些足以證明太后的清白。而且孝期滿之後,太后一直臥病在牀,宮女們都說是思念成疾。
“你說我們做得天衣無縫,怎麼就被他們知道了?”海生抱着姬歅珞的纖腰說道。
姬歅珞·騎在他的腰上上下扭動,迷醉的說:“就讓他們去說好了,關我什麼事?昭陽宮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是我的證人。”除了她的心腹嬤嬤之外,沒人知道她和海生的事。她的人她能信得過,不會是她們傳出宮的。
海生皺眉,擔憂道:“萬一被發現了,你的名聲就毀了。再說神皇是你兒子,你就不爲他着想?”
“兒子?”姬歅珞冷哼一聲,姜昊除了爲生孩子之外,就沒進過她的寢宮。爲數不多的幾次同房,他們更像是畜·生一般爲繁衍後代單純的結合,沒有任何感情,哪像現在這般暢快?“他只是姜昊的兒子,我的孩子只有靈犀。再說不是你先勾·引我的麼?怎麼現在裝起聖人了?”
海生嘆氣說:“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爲什麼不能?正陽和靈祈十足的像姜昊,沒一點像我。”姜昊害得她失去三千年的青春年華,她爲何要一笑了之?想到他爲華音而死,報復心更甚,用挑·逗的口吻說:“你不也是忘不掉我纔到王城來的嗎?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些夜晚,我們之間就這麼緊靠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還把靈犀送給了我。如果不是我們的女兒陪着我,我一個人要如何在宮裡待下去?”
姜靈祈大不了姜靈犀幾歲,在她被華音報仇的幾年內,姬歅珞一直和姜昊慪氣,常出宮回孃家。正是在姬府中,她數次偶遇拌成下人的海生。那時她傷心難過,海生又體貼三解人意。姬歅珞想起當年的情誼,心中涌起報復姜昊的心思,就和海生暗地裡好了幾次。她回宮後發現有了身孕,歡天喜地的告訴姜昊,還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又有喜了。生下姜靈犀後,她把小女兒寵得無法無天,還常帶着姜靈犀到姜昊身邊晃盪。
“你不該生下靈犀,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會怪你的。”海生見過那個神采飛揚的女孩兒,如果讓她知道她現在擁有的並不屬於她,會是多殘忍的事?
姬歅珞聽海生提起姜靈犀,笑道:“女兒又不用你養,你擔心什麼?她會是神族的公主,一直都會。”
海生把頭偏到一邊,瞥見牆壁上掛着的畫像,心突然顫抖了一下。“我看我以後還是不來了,免得連累你。”他一把推開姬歅珞,圍了一條毯子在腰間離開紗帳飛舞的大牀。而大牀對面,正好掛着姜昊的遺像。
過去他從不覺得姜昊長得可怕,但今日看到姜昊,他全身打了個冷顫,又莫名的發抖,圍在腰間的毯子落在地上,他就這樣赤條條的站在姜昊的遺像面前。畫中的姜昊,始終保持着微笑的模樣。但他卻覺得,姜昊拿着利刃隨時會從畫中衝出來,將他碎屍萬段。
“你已經連累我了,必須陪我走到底。”姬歅珞從紗帳中衝出來抱着海生的熊腰撒嬌說。她胸前的柔軟挑逗着他僅剩的理智。
姬歅珞把頭擱在海生的肩上,目光冷冽的瞟了姜昊的遺像一眼,接着轉到海生的前面,蹲下身去,把頭埋在他的雙腿根部。內心的欲·望戰勝理智和恐懼,海生橫抱起姬歅珞回到他們纏綿過無數次的大牀上。
在姜昊去世後不久,姬歅珞就命人在她打坐的靜室後修了一間密室,在密室最黑暗的角樓是通向冷宮的密道。海生每夜就從密道來到姬歅珞的宮殿,在姜昊的遺像面前和她歡好纏綿。
姜靈祈趕回王城已是半夜,路上她想過數種和姬歅珞見面的場景,但她沒想到一到昭陽宮就看到這麼噁心的一幕。強忍住殺了那對狗男女的衝動,她轉身出了宮門去了太廟,跪在姜昊的遺像前。
姜昊手下有那麼強大的情報網,他不可能不知道姬歅珞做的事?他是一個男人,一個皇帝,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做出這等醜事來?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態對待背叛自己的女人,以及那個非親生的女兒。
冷靜下來之後,她纔開始理清思緒。姜正陽在信上說這次的流言有人幕後指使,是專針對他們兄妹兩個。她手下的魅影也查過,但卻查不到幕後黑手。魅影的人說,昭陽宮甚至整個皇宮的人都不知道太后的破事,那會是誰在搗鬼?
蓬萊離東海岸有幾千海里路,從島上到陸地並非難事,一個小小的仙不可能有那麼大本事孤身來到王城。還有,昭陽宮到冷宮的隧道那麼長,要挖出來怎會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躲過魅影的眼睛更不可能。姬歅珞的動作簡直是神不知鬼不覺,憑她一己之力一定不能完成,背後一定有人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