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到一樓,樊勝美下班進電梯,一眼就看到這一對兒當衆親暱。她微笑進去,並不出聲,當作沒看見。但安迪看見了她,將包奕凡推開。包奕凡看樊勝美一笑。樊勝美心說,媽的,又帥又有錢,不知害死過多少姑娘。也難怪,冰人一樣的安迪會融化在他手心裡。
“小王今天忙?”
“我回家換件衣服,等他下班過來。我們約了看電影。不想讓他太累,還是坐着看電影省事,我想出來的。一起去嗎?”
包奕凡插嘴:“我們今天要說很多話,下次有空再與你們約。”
安迪問:“我們不是剛纔都說明白了嗎?”
包奕凡道:“沒有,我們要開始立家規。”
樊勝美撲哧一笑,搶出電梯,“我真受不了你們,等晚上見了王柏川,要狠狠折騰他去。”
但在兩人進入2201,就在門口激吻的時候,一隻不屈不撓的電話打斷包奕凡的激情發揮,尤其是他掏出來一看顯示是他媽媽。
“我下午坐着沒事給幾個老客戶打問候電話,咦,老沈怎麼說你去了他那兒,還問他借車借司機什麼的,還連夜跑到海市,接走兩個莫名其妙的人?”
包奕凡一聽臉色大變,當時只是借車去探視,想不到於心不忍花錢將人接了出來,後來都來不及與老沈細細囑咐,想不到被媽媽歪打正着打了個時間差,事情就有這麼巧。“嗯,有這事,回頭跟你說。”此時安迪正貼在他身上,手機裡傳出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臉也黃了。
“到底是什麼事?你怎麼跟一個瘋子攪一塊兒,你連夜把人接到海市幹什麼?媽媽不放心啊,你這麼重視這件事,我越想越糊塗呢。”
“我資助那孩子多年,有點兒感情。這回那孩子得病,我索性把他媽媽帶上,一起到海市看專家門診。這幾天我會住在安迪這兒,順便趁機把安迪的生活安排好。媽你不用替我擔心。出去玩的行李準備好沒有?一定要準備幾套禮服。”
“知道了。你現在跟安迪在一起?”
“嗯,準備吃晚飯。家裡開飯了嗎?”
包太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們吃飯吧。”就果斷掛了電話。
安迪這纔敢出聲,“全完了。”包奕凡也皺起眉頭,他熟悉媽媽的脾性,從媽媽不拖泥帶水地掛斷電話來看,媽媽起疑心了,而且矛頭直指安迪,必定追問到底。
“完了,我昨晚說過,我會被你把人帶走的決定害死。我還是百密一疏,百密一疏……”說到這兒,安迪還是理智地止住,但滿臉驚惶地看着包奕凡,所有的責備都已寫在臉上。就是因爲包奕凡昨晚那個愚蠢的決定。
“你先吃飯,我立刻聯繫老沈。”
“不用了,你媽肯定已經從老沈那兒瞭解到所有,要不然她不會打草驚蛇。
我只有一個主意,你回去你媽身邊吧。要不然她遲早會把我抽筋剝皮。爲了你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包奕凡很想說,事情交給他,相信他。可他說不出口,這件事本身就是他搞砸,不管安迪信不信他,他也沒臉說出要安迪相信的話。“給我三天時間,處理這件事。你暫時別作其他決定。好嗎?”
“我完全不指望你媽能偃旗息鼓。她完全不可能接受我,一個瘋子的女兒,瘋子的外孫女,還可能生出你的小瘋子兒女。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擊退我,讓我身敗名裂,把我趕出我賴以生存的業界。而且,我不排除她會把我逼瘋。並不一定是她有意把我逼瘋,而是我本身脆弱,不堪一擊。我不會拿這件事冒險。”
“給我三天。如果三天內解決不了問題,我……會做最有利於你的選擇。”
“三天……”安迪茫然,“一個小時就可以天翻地覆,何況三天。你走吧。
這屋裡凡是你的東西都帶走,我躲陽臺上等你離開。請原諒我的不堪一擊,這是遺傳,我除了過度自保,別無他法。”
包奕凡已經感覺到安迪全身的顫抖,他抱緊她,不讓她走開,她的顫抖她的擔憂和害怕,他完全感知。這個一向太強悍的女人,此時才讓他有真實的感覺,讓他感覺到自己的愛不再彷徨無依。“我這就訂票,明早回。我愛你,我會竭盡全力彌補我的過錯。一定給我三天,別逃跑。求你。”
“如果我說,我要用這輩子剩餘的優質生命來賭你的要求,你還敢求我答應
嗎?我又敢跟你賭嗎?你還是走吧。”
“從我們交往第一天起,你一直在把我往外推,我一直以爲我哪兒做得不對,今天我才明白你一直害怕有這麼一天。我剛纔在車庫跟你說,你要學會開單子給我,我們現在開始着手做這件事。我們坐下來談,你對此事考慮得比較多,我們將如今面對的最大難題拆分,尋求最優解。我的目標只有一個,在一起,也是我們的共同目標。”
安迪根本聽不進去,極度焦慮如三昧真火,燒得她焦頭爛額,“水,放我喝水。再透個底,我一向神經質,一緊張就離不開水。行了吧?放開我吧,對你最好。”
包奕凡只知道安迪手不離水,越緊張喝得越多,想不到也有講究。但他沒放手,他知道這一放手就意味着永遠放手。他將安迪擁到廚房,看着她大口大口貪婪地喝水,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托住杯底,擔心安迪那兩隻發抖的手捧不住水杯。他終於見識到安迪失控的一面。那麼蒼白,那麼柔弱無助,令人徹底心疼。
“你需要我!”包奕凡肯定地說,將空杯從安迪手中拿開,放桌上,又倒滿水,“你需要我!”他像一個慈父撫摸嬰兒,耐心地安撫等待,等待安迪情緒平復。
安迪又抓起水杯,她養了三個多月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她臉,垂入她的茶杯。她極端不耐煩地甩頭想甩開頭髮,可越甩越亂。包奕凡伸手,幫她將那縷不聽話的頭髮夾到耳朵後面。安迪扭頭,幾乎是陰惻惻地直勾勾地看着包奕凡。包奕凡哭笑不得,“我這麼不值得你眷戀,動不動就可以輕易放棄我?”
“你這話誅心,我迫不得已接受你,迫不得已放棄你。”
“OK,剛纔是激將法測試題,測試結果表明你已恢復平靜。別走開,我到陽臺打個電話,跟我媽談談。”包奕凡施出人肉包子,握住安迪臉深吻半天,才拉開陽臺的窗簾,但關閉通往陽臺的落地門,兩眼關注着屋裡安迪的動靜,給媽媽打電話。他是媽媽的兒子,當然不願成爲媽媽的敵人,他得嘗試將兩個女人拉到同一陣營。
安迪沒動,兩眼碧油油地看着包奕凡走去陽臺。他要賴在她身邊,千方百計,她完全沒有辦法趕走他。可他在身邊,意味着包太絕不會停止鬥爭。她得如何趕走他?那傢伙安營紮寨似的,舒舒服服坐在陽臺椅子上,兩腿伸得老長,像是在曬月亮。只是,閒散的姿勢沒維持多久,很快,腿收了回來,人離開椅背,過會兒,手臂開始有力地做出各種姿勢,顯然,肢體語言表明,母子談判不順。
安迪早知包太不是個容易說服的人,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包奕凡打完母子談判電話,卻不回屋,而是再接再厲打其他電話。而包太的電話卻追到了安迪手機上。
“安迪,我對你個人並無惡意。我對你的態度,完全取決於我兒子……”
“呃,我正頭痛這件事,我在與你兒子談結束關係,你有事請找你兒子吧。”
“既然如此,我只問一件事,你肚子裡的包家孩子怎麼辦。”
“我非常誠懇地建議你勸說你兒子,我願意簽署任何法律文書,中心思想我先想到的有兩條,包家任何人不得探望孩子,孩子不繼承包家任何財產。”
“好。我諮詢一下律師,看怎麼草擬文件。”
“我忘了一條,孩子成年後不承擔贍養包家任何人的義務,包家無處置孩子任何財產的權利。不好意思,可預見的將來,我的財產會超越包家,我不得不提防。請你讓律師以絕不拖泥帶水爲宗旨,草擬條款。”
包太那兒反而沉默了。好久才問:“你弟弟怎麼是瘋子?你家還有幾個兄弟姐妹,都在做什麼?”
“很抱歉,我不知道有幾個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他們都在做什麼,目前找到的只有這一個,很不幸是限制行爲能力人。”
“你媽媽……”
“你去問魏國強,我三歲已經在孤兒院,沒記憶。”
包奕凡打了另一個電話後進來,驚訝地見到安迪與他媽鎮定自若地聊天。他不知道兩人之前都談了些什麼,但已足夠他驚出一身冷汗。
“你年輕人忙,我可以幫你去找出身世。”
“不麻煩你,我們已經一刀兩斷。行了,你兒子進來,你自己跟他說吧。”
將手機交給包奕凡,安迪長喘一口氣,倒在沙發上。但與包太的交談卻讓她稍微鎮定,包太似乎瞭解得不多。也是,關鍵是他們的客戶老沈瞭解的也不多。
那麼以此爲原點止損還來得及。她跟包太說的是實實在在的誠懇話,相信包太也聽得出,因此後來彼此不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