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爾今天沒專車,必需早走,她拎一包吃的,喊着“借過,借過”,從樊勝美與邱瑩瑩之間殺出門去。樊勝美留意到,關雎爾都沒看她一眼。連關雎爾都如此,曲筱綃又將如何。想到這兒,樊勝美心驚肉跳。
王柏川來接樊勝美上班,樊勝美看着王柏川一直擔心。王柏川覺得樊勝美早上神情有點兒怪,樊勝美猶豫之下,說跟曲筱綃吵了一架。王柏川對曲筱綃的印象很不好,山莊那次與樊勝美鬧翻,完全是曲筱綃從中大力作梗。即使以後曲筱綃跟着一起送樊父回老家,王柏川雖然臉上並未露出什麼不快,心中着實並不拿曲筱綃當朋友。“小曲這個人,仗着手頭有幾個錢,無法無天。你還是離她遠點兒,免得吃虧。”
“哪那麼容易,她是大活人,我離再遠,她也會找上門。找我倒也罷了,就怕她又找你的碴兒。”
“第一次找碴兒,給她面子才讓她得手。我又不是傻瓜,再給她第二次機會。”
“她有你手機號,她有本事讓你接了電話不放手,她真能找人七寸。去年小邱的男朋友就是被她幾個電話給拐走了,害小邱非常難過。”
王柏川笑道:“你放心啦,不接電話多的是藉口。既然她跟你不愉快,我也就沒必要給她面子。你們樓道就她一個人最讓人頭痛。”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我們住羣租房,本來通風就不好,現在小邱又在屋裡做菜,每天人在的時候要是不開門通風,裡面的氣味簡直不能聞。尤其是早上。門開着吧,遇到小曲這種人,等於開門揖盜。”
“你們女孩子多的地方事兒多,不像我們男人,看不對眼?好,打一架。”
“小邱跟她打過一次呢,可真讓人生氣,小邱竟然還不是她對手。”
“她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誰都招惹?”
“她招誰惹誰需要理由嗎?我們窮,這就是一萬個理由。”
“對。”王柏川毫不猶豫地想到那次在山莊裡,曲筱綃招招式式就是爲了揭穿他們的窮,“遇到這種人還真是頭痛。彆氣了,我加油工作。誰都不是天生窮命。”
“你又不窮,只是比上不足而已。唉,不過住羣租房,我們2202裡面這麼團結,已經很好了。”
王柏川聽了,唯有在心中第一百次地發誓,拼命掙錢,早日買房。可惜現在海市房地產出限購政策,外地人買房條件異常刻薄,而且銀行首付也大大提升。
一套看得上眼能做婚房的房子,首付就得百把萬,可他總得留點兒做生意的本錢吧。“辛苦你再忍幾天,今年中,我想辦法。”
“欸,我不是這意思。你瞧我口不擇言的,我只是……22樓要是沒小曲就好了。”
“只要你別生氣了。啊,對了,我晚上不能去接你了,有客戶要陪。這回好像不用我結賬。”
“嗯,你忙你的,我晚上又沒事做,儘管慢慢回家好了。只是一想到回家又要撞見小曲,頭痛。”
“這種人,富二代的名聲都讓這種人自己敗壞的。離遠點兒。”
樊勝美這才放心了。王柏川見女友下車時候神色已經恢復正常,心裡開心。
想到樊勝美與曲筱綃的矛盾,他想,難道沒有緩解的辦法?由他出手去揍曲筱綃一頓,讓她從此老實點兒,顯然不地道。但其他辦法呢,他不願他的愛人總是受欺負,心情不愉快。他不能坐視不理。
邱瑩瑩和關雎爾也不能對早上的事坐視不理。關雎爾匆匆搭地鐵趕到公司,發現早到了不少。她便不急着上去,給邱瑩瑩打電話,“邱,你剛纔聽小曲吵架說的那些,她會不會真的去找王柏川?”
“我也擔心呢。可又怕問了曲曲,反而提醒她幹壞事。怎麼辦?或者我們晚上下班一起跟她說?”
“小曲做事一向快手,只怕沒等我們下班,她已經跟王柏川談完了。我給她電話,不行你再上,你威脅她不聽話以後見面就熊抱。”
邱瑩瑩聽着不禁一笑,曲筱綃還真最怕她的大熊抱。她沒跟關雎爾搶誰先打電話,她也看得出曲筱綃對關雎爾挺友好。
關雎爾撥通曲筱綃電話,曲筱綃搶着問:“見到安迪了?”
“沒,我打算上班時間再給安迪發短信。小曲,我很認真跟你談一件事。”
“什麼事?安迪的事?不是我害的。”
“我是說你打算向王柏川揭發樊姐的事。何必呢,他們才複合,樊姐的爸爸還躺牀上,樊姐活得焦頭爛額的,你就放過樊姐吧。人情記我頭上,等我考覈通過,請你吃飯。”
“心領了。你沒幾個錢,吃飯還是我請。樊大姐那事兒吧,我是恨她大嘴巴,我最看不起敢做不敢當的人,早上當衆揭穿她的畫皮,讓她下不了臺,算給\她一個警告,打打她的氣焰,別以爲她是22樓所有人的大姐,有我在就輪不到她說話。沒真打算揭發她,瞧把你急的,你這人就愛瞎操心。”
“哦,原來你只是過過嘴癮,嚇我一跳。誰讓你一向行動能力這麼強呢。”
曲筱綃被吹捧得樂不可支,“我行動能力再強,也不能總把時間花在跟樊大姐這種人計較上面啊,那叫勝之不武。對她嘛,口頭警告足夠了。多了她受不起,她就是個外強中乾的。嘻嘻,我有江湖味兒嗎?”
“你就是個搗糨糊的。”
關雎爾轉告給邱瑩瑩,邱瑩瑩也鬆了一口氣。關雎爾忙着上班了,便由邱瑩瑩轉告樊勝美。樊勝美更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張臉頓時泛出盈盈笑意。
曲筱綃挺高興,她今早的話攪得大夥兒都提心吊膽。那麼再接再厲,趁今天早起,去醫院逮趙醫生去。只是在醫院停車場趴車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起劉歆華。劉歆華雖然不如趙醫生那麼帥,但她跟劉歆華有共同語言,而且她可以欺負劉歆華,不像她跟趙醫生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被趙醫生欺負,在趙醫生面前她顯得特弱智。曲筱綃手臂支在方向盤上轉溜着眼睛想了一分鐘,決定拋棄趙醫生,不等他。
可趙醫生上班停下車,卻一眼看見曲筱綃。他見曲筱綃沒有下車的意思,便走過去敲敲車窗。曲筱綃嚇了一跳,降下車窗看見趙醫生清晨剛刮乾淨鬍子的帥氣的臉,不禁癡迷了,“你幹嗎又來招惹我?”說出這話,她忍不住牙根一酸,這種蠢話只有邱瑩瑩才說得出口。
“來看我,還是來看病?”
“你就是病。”說完,曲筱綃扭頭做嘔吐狀。
“心病?”
曲筱綃忍不住伸手,摸摸趙醫生青鬱郁的下巴,然後立即強迫自己收手,大笑道:“OK,調戲完畢。上班去。今早好開心啊。”
趙醫生驚得眼睛滾圓,伸手一把拉開車門,將曲筱綃揪了出來,“你又幹嗎來招惹我?”
曲筱綃尖叫,引得趙醫生的同事紛紛看過來。趙醫生只能放手。曲筱綃才理直氣壯地道:“本來我都要走了,想想還是賢惠地守着男朋友得了。可一看見你就想腳踩兩條船。你真妖孽。奇怪,難道還有男狐狸精?”
趙醫生差點兒吐血,“知道我上次爲什麼去你家嗎?”
“我們早分析過了。你等等,我找出來給你看,你自己對號入座。”
趙醫生看到曲筱綃拿出來的保存完好的字條,再次差點兒吐血,因爲他看到安迪abcd的分析了。
“臉紅了!說明必有一款適合你,哈哈。知道你還愛着我,我老就放心了。
拜拜。你要再敢攔我,我就尖叫。”
趙醫生拿着字條,眼睜睜看曲筱綃得意揚揚而走。輪到他想尖叫。見到這小妖精,才發現這小妖精越來越美麗。可是,妖精變狡猾了。
出了醫院大門,曲筱綃悶在車裡得意地尖叫,她開心壞了,有史以來第一次,與趙醫生對決取得完勝。當然,更是把樊勝美的那點兒破事扔到腦後去了。
她現在只有一件事非常煩惱,怎麼辦,劉歆華非常好,趙醫生也非常好,讓她該如何選擇纔好。而顯然,腳踩兩條船是萬萬不行的,那兩個都不傻。
但一開始工作,曲筱綃便不想那些風花雪月了。她才上手不久,許多事情她不得不親歷一遍,才能知道子醜寅卯。親歷第二遍,才能不會走錯。再走三遍四遍,可以發現竅門。今天她得在倉庫忙碌。一批貨終於出關,她得先去取貨,然後率領公司相關同事在包裝上貼上她的公司的標誌。別看只是取貨,卻是交單子驗單子的又是一套亂七八糟程序。曲筱綃忙得披頭散髮的時候,王柏川來電。他幹嗎來電?
“王總啊?我在忙,你說話響亮點兒,聽不清。”
“在忙?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你以爲我的錢都是蹭爹孃的?什麼事?”
“本來想中午請你吃飯,聊聊天,既然你這麼忙就改天吧。”
“哈哈,你想出軌?隨時歡迎啊。就今天中午,我在西郊,你過來。”
王柏川不禁皺眉,曲筱綃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當然也可能什麼都做得出手,溫柔的樊勝美怎麼能是曲筱綃的對手呢。王柏川驅車前往西郊,心中密密組織與曲筱綃的對話。他今天得搞定曲筱綃,讓曲筱綃以後不願或者不想,甚至不敢爲難樊勝美。
魏渭這一夜睡得極差,躺在牀上腰痠背痛,一味回憶今夜和昨夜的點點滴滴。他有很多想不通,很多不服氣,很多心酸,可這些都不能與朋友交流,因最關鍵的那一句,他羞於跟任何人說出口。連着兩夜折騰,到清晨才勉強睡過去。
可時間大神並不會照顧他的情緒,即使冬日裡的白天再短,人們還是依照一貫的作息起牀製造噪音,也開始給相熟的人發短信打電話。魏渭就被樊勝美的來電叫醒,而且嚇得不輕,但他很快撿回理智,直奔譚宗明那兒尋找答案。果然,安迪投靠譚宗明去了。魏渭聽了心情很複雜,原來她也心裡難過,可惜她最信任的不是他。
躺在牀上又迷糊了會兒,聽到家門被人敲響。魏渭火大地跳下牀,從貓眼看到外面的人是譚宗明,才收起火氣,將門打開。“噯,稀客,稀客,請裡面坐,我去洗漱一下。”
譚宗明抱一堆阿瑪尼購物袋進來,上來就說明,“我在這樓裡有個朋友,所以沒經過門禁就進來敲門了。”
魏渭心說難怪。等他飛速地盥洗完畢,換好衣服出來,譚宗明好整以暇地窩在沙發上笑道:“有咖啡嗎?這兩天被你們兩個整死了,早上沒咖啡簡直沒法活命。”
魏渭當即明白譚宗明此來的主題。“安迪好嗎?”他開始動手煮咖啡。
“怎麼會好,你又不是不瞭解她。不瞞你說,我是瞞着安迪來的。所以不去你的公司,不去別的公共場所,來你家,越沒人看見越好。你的咖啡不錯。”
魏渭即使困得腦袋打結,還是立刻反應過來,“譚總親自來,是爲安迪的身世嗎?你放心,我守口如瓶。”
“對。謝謝你,我放心了。你看上去也不大好,需要我幫忙嗎?可以給我一大杯咖啡嗎?”
魏渭將大杯的遞給譚宗明,坐到對面,愣愣地看了譚宗明半天,才道:“請跟安迪說我恢復得挺好。”
“魏總,你們這事吧,我知道得不具體,但能猜個大概。安迪的身世,你要是不知道,她就是個仙女,可你要是知道了……”譚宗明將咖啡杯往桌上一放,“比如說,我要是內心夠強悍的話,這會兒就沒你們這事了,我早近水樓臺先得月。可誰能做得到?我理解你。在我看來,你們的事情走到這一步,完全是你們處得太好,導致你知道太多,結果反而玩完。所以請你原諒安迪,她承受的壓力是你的雙倍。”
魏渭將此話咀嚼了半天,頹然道:“請跟安迪說我這會兒糟糕得一塌糊塗。
以後面一句爲準。”
“好,我會轉達。不打攪你,我走了。有需要儘管打我手機。”
譚宗明走後,魏渭捧着咖啡杯發了很久的呆。
王柏川根據曲筱綃短信發來的地址,找到西郊的一處倉庫。跟王柏川見過的其他很多貿易公司的工業品倉庫差不多,外表看上去都挺簡陋,起碼空地上雜草叢生。門衛顯然知道有他過來,喝止兩隻吵鬧的大狗,讓王柏川自己進去。
王柏川循着聲音大步走進去,擦着一輛停在倉庫門口卸貨的貨車進入倉庫裡,只見行車嗡嗡嗡地從頭頂掠過,而地面諸位全部忙忙碌碌的樣子。王柏川好不容易找到曲筱綃,他完全是憑着曲筱綃腳上的名牌北臉登山鞋往上推,才認出在倉庫裡竄來竄去忙碌的,穿着肥大藍布工作服的中性人是曲筱綃。這一刻,王柏川有點兒震驚。這真是嬌滴滴的富二代大小姐曲筱綃嗎?
曲筱綃看見王柏川,“嘿”了一聲,“你等我幾分鐘,去那邊等,別坐,椅子很髒。這車貨卸完我纔有空。有一個半小時可以跟你吃飯說話,然後下一車貨到我又得忙了。有問題嗎?”
“沒問題。”
“OK。”但曲筱綃一扭頭就尖叫,“再吊起來,放錯了,這個放B堆。別碰壞包裝。”
“是你忘了說。”工人聽了埋怨,“只只看着都一樣,老外標箇中文字會死啊。”
“你生下來你媽往你額頭上刻字沒有?她怎麼沒把你跟你兄弟搞錯啊。跟你媽學,別光顧着埋怨,早做完早吃中飯。”
左右的人聽着都笑,王柏川還沒走開,聽着也不禁一笑。原本是曲筱綃分心招呼王柏川導致的失誤,經曲筱綃一歪纏,反而都賴到工人頭上,可工人聽了這話卻只能跟着旁人一起笑,回不了嘴。王柏川若有所悟。
終於裝卸完畢,時間已經挺晚,大夥兒鬧哄哄地準備出去吃飯,曲筱綃從工裝口袋摸出二百元遞給組長,“加餐,我請客。”
有人起鬨道:“老闆,不夠吃。現在物價貴。”於是衆人一起起鬨敲竹槓。
“嘿,你們等着。”曲筱綃笑着,剝下手上的第一層防腐手套,再剝下第二層白紗手套,最後又剝下一層手術用橡膠手套,才用纖纖玉手從裡面衣服的口袋裡摸出錢包,掏出五十塊,嘻嘻哈哈地拍到組長的手掌上,“再湊五十,二百五,哈哈,你們自找的。”
衆人哭笑不得,拿着錢走了。王柏川一聲不吭在邊上看着,他也經常與那幫倉庫裡的裝卸工們打交道,小公司倉庫只養着儘可能少的人,忙碌時候得外面臨時請人。特殊情況下,比如裝卸貨延誤下班之類的,做小公司的老闆常得有所表示,表示多了老闆自己心疼,表示少了當場就可能沒臉,以後裝卸更會大做手腳,一個貨損就抵許多錢。重不得輕不得。王柏川看得出,曲筱綃最擅長嘻嘻哈哈之間將矛盾解決,但絕不肯多掏一分錢,而且堅持底線堅持得明明白白。他當時就領悟了,這種在錙銖必較中磨鍊出來的嘴皮子,豈是辦公室鉤心鬥角磨鍊出來的能媲美的。曲筱綃既然面對一幫大男人遊刃有餘,又豈會屈服於他王柏川的軟硬兼施。
王柏川還對着一幫遠去的工人思考呢,後面曲筱綃笑嘻嘻地道:“王大哥你可以回頭了,我已經換下工作服了。你可真夠紳士。那麼中飯由紳士請客?”
“還用說。你知道附近有稍微好點兒的飯店嗎?”
曲筱綃看看手錶,“這兒是農村,沒幹淨飯店。其實我不想吃中飯,中午打算跟車的,既然你來,那就隨便找個地方吃飽唄。看你一臉心急火燎的,別跟我客氣啦,有話直說吧。”
王柏川笑道:“邊走邊說。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家稍微乾淨點兒的飯店,就在不遠。”
曲筱綃走到陽光下,眯着眼睛叉着腰不走了,“來替女朋友討回場子的?”
王柏川也只好不走,“怎麼會。只是早上接勝美上班,看她不大高興,有點擔心,找你請教。”
“以爲我欺負你女朋友?”
“話怎麼說得這麼難聽。我想你們鄰里之間也不至於鬧到哪兒去,但和爲貴嘛,有什麼不如意,我替勝美向你賠個不是。這下可以去吃飯了嗎?”
“得了吧。你要真覺得是小事,還不是一笑了之?女孩子唧唧喳喳吵幾句,你又不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你能特特意意趕來?但既然你來了,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借樊大姐一百個膽兒,她也不敢讓你來找我喝講茶。是你自說自話要來。我很想知道,到底樊大姐跟你說了些什麼,讓你這麼生氣?我是不是被冤枉了?你如果請我吃飯,你就得告訴我樊大姐早上跟你說的話,要不然,回去吧。”
王柏川雖然心裡生出一個疑問,但依然面不改色,“不好意思了,還真是我小心眼,看到勝美不開心就心急了,急着幫她解決矛盾。風這麼大,你沒給吹凍死嗎?趕緊吃點兒熱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