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翊也不貪心,孫齊將船上凡是摻了私鹽的貨箱都清了一遍,末了半夜的時候,他用實打實的茶葉將私鹽給換了三之有二而已,還剩一小部分給孫綏桂,做事爲人留一線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第二日,海船起行,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兆頭不錯,孫齊心情也好。原本這趟出海他是不用跟去的,眼下出了私鹽的事,他便找了藉口,跟船出海,凡是都提心緊盯着,只怕生出紕漏來。
鳳翊在碼頭看着一隊的海船揚起帆,漸行漸遠,才收了視線。
“公子,大公子那邊一早就在找您,您看?”甲乙是個黑臉的夥計,常穿粗布灰衣,一張臉上就那口牙見白,其他肌理就和黑炭一樣。
“大好日頭,公子當然宿在美人窩起不來了。”鳳翊懶懶地伸了個腰,一手搭在甲乙身上,嘴角帶邪笑,哪裡有半分正經。
“是,小的知道了。”有鳳翊的話,甲乙便知道如何給大公子那邊回話了。
鳳翊擡頭看了下溫暖的日頭,眯了眯眼,知道這時候回府十有八九都被鳳靜給逮住,索性他還真去煙花柳巷找了熟悉的風月姑娘,花了銀子,啥都不幹,就睡覺。
這些日子以來,他就沒睡過安生的覺,心裡裝着修繕和海船的事,哪能睡的好,這會海船事畢,只等孫齊十來天后回來,便能有銀子了,他才覺累得慌。
待鳳翊一覺睜眼,看着頭頂橫樑,感受到身下的冷硬,他愣了一下,隨即當頭便是幾張寫滿墨字的紙張灑落下來。
“鳳二,你還真能幹了,佔了海船的事不說,怎的我找你還要用擡纔來?”鳳靜冷若冰霜地聲音傳來,像冰珠擲在鳳翊臉上,就讓他感覺到了生疼。
他伸手拂開落臉上的紙張,遮了下眼眸,掩掉刺眼的光亮,眼梢微眯,在睫毛的縫隙中他就看到鳳靜眉目輕愁如碧玉湖泊。
他手撐地起身,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睡在地上
,視線環視一圈,他不就睡個覺的功夫,再醒來居然就在鳳靜書房了。
是他睡的太死了還是弄他來的人手段太高明?
不用看也知道鳳翊心底在想什麼,鳳靜冷笑了聲,“那些都是有關修繕之事的東西,你若覺得沒必要,扔了我可不會給你第二份,總歸你是在閔王面前誇下海口,到時修繕水利出了紕漏,我將你驅離家族,便可將鳳家摘的乾乾淨淨。”
聽聞這話,鳳翊眸色瞬間加深,他可是瞭解鳳靜的很,這種斷人後路的事,他還就真說得出做得到,但他滿不在乎的置手在膝蓋道,“原來大哥找我?我還真不知。”
他說着,就將地上那幾張寫滿墨字的紙張撿起來,碼整齊了,才起身理了下袍子,“有勞大哥了,這東西我會好生看的。”
鳳靜眉稍微挑,似乎鳳翊這般乖順的態度出了他意料之外,他遂好心提醒了句,“奉勸一句,關於萊河主修繕區的兗州,多留心一下兗州刺史上官覓忠。”
“上官?”鳳翊面色一整,一目幾行的瀏覽過手上的紙張,特別是對上官覓忠的多看了幾遍,“他是上官家的?”
鳳靜手上端着杯茶盞,他吹了口氣,眼皮都沒擡一下,“顯而易見的事。”
“上官雖也是四大家族之一,但一直秉承中庸之道,誰的邊也不站,閔王一直想拉攏過來,所以這上官覓忠那是不能得罪的,但此人由來奸詐貪得無厭,且胃口還大的很,”說道這,鳳靜頓下,他放下手裡茶盞,轉而執起手邊的筆,隨手寫意地勾畫起來,“就看是他把你吃了還是你吃了他。”
最後一字落下,鳳靜手裡地筆也點了,隨後提起,雪白的宣紙上是個隸書“吃”字,筆鋒穩健,頓處有神,是手好字。
但鳳靜卻沒了調侃的心思,他捏緊了手裡的紙,脣線一揚,扯出了笑臉,“即便這上官覓忠能吃了我,便連大哥都啃得懂得動不成?”
“哦?”鳳靜拉成尾音,帶着意味深長,他閒閒瞥了眼鳳翊,那一眼帶着慣常的冷漠無情,“你怎篤信我會再給你善後?”
不給鳳翊說話的功夫,他又繼續道,“不怕明跟你說,鳳二,你的死活與我無關,你以爲將我擠兌出海船的事,我就大度的不算計回來?”
聞言,鳳翊臉上的笑倏地如冰塊沉沒不見,他又不願在鳳靜面前落了下乘,只得以更爲決絕和無情的話語反擊,“我鳳翊死活自當和你無關,沒你鳳靜,我鳳二一樣能將修繕水利的事給做了!”
“好,這可是你就自個說的。”鳳靜扔掉手裡的筆,他還就正等鳳翊許下這話來着。
心頭一轉念,鳳翊便知自己中了鳳靜的激將了,若真到需要他出手的地步,他也可以拿這話來堵,這便等於他剛纔將自個的後路給斷了一條。
“這次,不論是誰爲你來找我,都休想我在像上次一樣去青樓救急。”鳳靜話指的,便是那次雨夜刺客,何玄到青樓拿上官撞見他那次。
那一次,鳳翊記得是老頭子鳳不羈找的鳳靜出面。
鳳翊笑了聲,從他身上陡然冒出股仄人的氣勢來,那是一種憤然之後的背水一戰的決絕決心,“鳳靜,你且看着!”
他說完這話,當即轉身大步而去。
從頭至尾,卜老都在書房瞧着,他見鳳翊出去,摸了下自個的鬍子,又轉頭看了看鳳靜,搖頭晃腦地道,“不是我說你,大公子,你若真記恨二公子奪您在海船中的勢力,就算要算計,用的着明說麼?總歸你們是同宗兄弟,關係鬧成這樣,以後有您什麼好處來着?”
鳳靜沉默,他微低着頭,有一半的臉龐被暗影覆蓋,另一半卻被光影照射的白到透明,好一會他才神色莫名的淺言道,“卜老,我給過他機會,不參與這場廝殺的機會,他偏生要擠進來,那便如他所願好了,總是沒有後悔的機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