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志偉從新媽媽嘴裡瞭解了事情的因果始末,心裡的天平就不知不覺偏向新媽媽這一邊。尤其是她爲了食品廠不再使用添加劑,居然同意跟新爸爸離婚,這種勇氣實在讓他敬佩不已。這樣想着,他對新爸爸的愧疚感就不那麼強烈了,反而對新媽媽多了一份理解。
經過這件事後,他想讓新家爸媽複合的信念非但沒有改變,反而更加堅定了。他想把新爸爸拉到新媽媽這邊來,這樣的話,他或許就會聽從新媽媽的勸告,迷途知返,懸崖勒馬。
但要怎樣勸說新爸爸呢?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用自己的真心來感動他。感動,往往能使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就象愚公移山一樣;感動,就象一盆溫水,即便是再有棱有角的冰塊,也會逐漸被它所融化。
“爸爸:這些天來,我爲自己的任性而犯下的錯誤深深感到自責和後悔。如果時光可以倒流的話,我絕不會做出那麼愚蠢的行爲來惹您生氣。但是已經鑄下的錯是不可能挽回了,所以我真誠地請求您原諒。而且,這件事是我自作主張做的,與媽媽一點關係都沒有,也請您不要再生她的氣了。”
他提筆給新爸爸寫了一封信,寫到這裡時稍微遲疑了,感覺心裡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
“爸爸,當我從您的包包裡拿起那兩張機票時,其實我的心裡猶豫了很久。我明知不可以,但是又特別希望您和媽媽能夠重新在一起。您知道嗎,媽媽心裡其實還有您的位置。在她的臥室裡,還掛着你們當年的結婚照;在她的梳妝檯最顯眼的位置上,還擺放着當初您送給她的項鍊。有一次她喝醉了酒,我扶她到牀上去休息,她念叨的也是您的名字!”
寫到這兒的時候,他的眼圈有些紅了。他與新媽媽相處的這段時間,看到新媽媽堅強的外表所裹藏着的,其實是一顆脆弱的心。當她講起傷心的往事時,她的眼眶總是溼潤溼潤的。有一次她看着牆上掛的結婚照,竟然看得入了神,連眼淚流到腮邊都毫不察覺。
看到這樣的情景,蘇志偉理所當然地認爲她是舊情難忘,難以割捨。
對於一個剛剛十五歲的中學生來說,對愛情基本上還是懵懵懂懂。既充滿了好奇,又充滿了疑惑。有人說愛是包容和付出,那爲什麼愛情不能天長地久呢?爲什麼總有人要變心了呢?兩個本來互不相識的人,因爲愛情變得比誰都親近,又因爲不愛了而比誰都陌生,這真的是太複雜了。
蘇志偉在學校裡對章飛燕同學的感情,其實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單方面的喜歡而已。他喜歡她的方式只是默默地關注她,默默地想着她,就如一泓清水,沒有絲毫雜念。
但最近有一件事讓蘇志偉特別揪心。最近學校舉行了一次大考,在考試前他與鄭少輝偷偷見了一面,約定好考試時姓名一欄暫時不填,等待臨交卷時趁別人不注意才寫上自己的真實姓名和座位號。別的科目都做得很順利,偏偏在考數學科的時候,監考的是一位極其認真的老教師,試卷剛發下來就要求考生先填上姓名,之後還對每位考生的試卷逐一檢查過,弄得兩個孩子想要矇混過去都不行。
考試成績一出來,全班同學一片譁然。平時功課並不太好的鄭少輝,數學科的成績居然拿下了全班第一名;而被公認讀書最用功的蘇志偉,雖然其它科目還是名列前茅,但受了數學的影響,平均成績在班級裡就排不上號了。
公佈成績的時候,蘇志偉特別留意章飛燕當時的神情,既有驚詫,又有失望。爲什麼她會這樣子呢?莫非她很在意我的成績?蘇志偉想了又想,猜了又猜,覺得只有這種解釋才最合情合理。這時候他就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跟鄭少輝調換身份鬧出這許多誤會。
因爲這個不爲人知的小秘密,他就更加期盼能早日成功,把新爸爸勸回家與新媽媽破鏡重圓,那時他就可以坦然而自豪地恢復自己的身份,回到他日夜想念的父母身邊去。
“不過,爸爸,人心是會變的。媽媽那麼年輕,那麼漂亮,追求她的人可多着呢!要是她嫁給了別人,那時您再後悔就晚了!”
蘇志偉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有一天他去公司找新媽媽,回來時是趙志剛叔叔送他們母子倆到家門口的。下車後,新媽媽問他:“你覺得趙叔叔這人怎麼樣?”
“很好啊!”他這樣回答。
他回答這句話時並沒有多想,只是憑着自己的感覺脫口而出。但後來看了一部韓劇,劇中的女主角也是這樣問她兒子:“你覺得剛纔那位叔叔怎樣?”問完沒幾日,女主角就嫁給了那位叔叔。看到這段劇情,他才隱隱感到,新媽媽的那句話說不定也有弦外之音,跟韓劇中女主角問的是同一個意思。
平心而論,新爸爸和趙叔叔這兩個人,他還是更喜歡趙叔叔一些。那天趙叔叔送他們母子回家時,剛好天下着滂沱大雨。他把車停好後,就拿着雨傘將他們母子一一護送到家門口。他和新媽媽沒淋着一滴雨,可他半個身子都淋溼了。這麼細心體貼的男人,哪個女人嫁給他就有福了。
但不管怎麼說,每個孩子都更需要自己的親爸爸。親爸爸的位置,那是誰也替代不了的。
“爸爸,要是您不回來,這個家就不算是一個完整的家。雖然我們家很有錢,可是錢買不來幸福和快樂;雖然我們家有小轎車,卻比不上一把廉價的雨傘能遮風擋雨;雖然餐桌上每天都有山珍海味,卻少了一種最重要的佐料,那就是歡聲笑語。每當我獨自一人吃飯,獨自一人看電視,獨自一人蔘加學生家長聯誼會時,我是多麼渴望您和媽媽就在我身旁。爸爸,我和媽媽一樣都在期盼您回來,即使您不愛這個家了,至少也要經常回來看看,好不好?”
蘇志偉寫的這番話,一半是他自己的心聲,一半是替鄭少輝說的。他起初並不理解鄭少輝的行爲,覺得一個富家公子居然願意到窮人家去生活,無非是圖個新鮮刺激罷了。直到他在鄭家生活了一段時間,他才逐漸瞭解鄭少輝當時的心境。
“爸爸,我最後還想跟您說句話:在食品裡使用國家禁止的添加劑,這種行爲是違法的。萬一被查出來,不僅會傾家蕩產,甚至還可能坐牢。所以我很替您擔心,包括媽媽也是。爸爸,有句話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您的公司生產出來的食品,您願意自己吃嗎?您願意讓親人吃嗎?如果不願意,那您又怎能讓別人吃?別人的生命也同樣是生命啊!”
當他寫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時,他想起生物老師有次在課堂上講到,從飼養場裡賣出來的雞鴨大多都是速成的,雞鴨肉裡含有不少的生長素和抗生素,這些毒素在人體裡累積多了就會產生許多不良反應。不僅是雞鴨,就連蔬菜裡也含有大量的生長素。
他真的不明白,難道飼養雞鴨的人,自己都不吃雞鴨嗎?種植蔬菜的人,他們都不吃蔬菜嗎?
“爸爸,天轉涼了,您要注意保暖,可別着涼了。前些天我和媽媽去逛超市時,給您買了一條圍巾,但願您會喜歡。對了,忘了告訴您,雖然圍巾是我選的,但錢卻是媽媽付的。這條圍巾應該算是媽媽送給您的禮物。”
他把信寫好後,就跑去郵局把信和圍巾一起寄了出去,然後就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結果。可是一天,兩天,很多天過去了,爸爸既沒有回家,也沒有給他回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他就不禁有些心急和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