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少輝以前偷看過新爸爸的日記,知道新爸爸很喜歡紫霞,因此當紫霞來飯店幫忙時,他特別擔心新爸爸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移情別戀愛上她,那樣可就麻煩了。他很想知道新爸爸是怎麼想的,因此就念念不忘要再看一下新爸爸的日記,從日記裡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後來他終於等到了這樣的一個機會。當他打開筆記本時,就迫不及待地讀起來。
11月8日 晴天。
今天看到她在前堂招呼客人,感覺飯店請她來幫忙是請對人了。她總是面帶微笑,讓顧客如沐春風。加上她做事特別勤快,顧客對她特別滿意。她是個非常稱職的服務員,如果給她評分的話,我想她應該得滿分。
11月18日 晴天。
飯店自開業以後生意一直很平淡,但是她居然能想出免費試吃的點子,實在是太聰明瞭!本來還懷疑她的方法是不是有效,但近幾日來顧客一天比一天增多,營業額也一天天上漲,效果還真是立竿見影!那一萬塊錢花得值!她救活了一個飯店,真是我們家的福星啊!
新爸爸對紫霞格外的讚賞,讓鄭少輝頗有同感。飯店剛開張那段時間生意蕭條,門可羅雀,他們一家人對此都束手無策,唯獨紫霞提出了一個免費試吃的點子。所謂免費試吃,就是飯店準備了兩種不同的雞湯,一種是普通雞湯,一種是地道的農村雞湯,讓顧客免費品嚐,自己得出答案。搞這個活動有點冒險,畢竟一隻雞從鄉下買來就要好幾百塊錢,如果得不到效果可就虧大了。
但事實證明紫霞很有遠見。自從飯店推出這項活動之後,生意一天比一天興旺,果如它的店名一般,變得欣欣向榮了。
紫霞提出這個點子時,還附加了一個條件,就是要新爸爸付一萬塊錢給她。當時鄭少輝還誤會她是貪財的人,但其實不是,這筆錢她拿出一半給了鄉下一戶專門飼養雞鴨的農民當定金,一半花在了免費試吃的食材上,沒有一分錢進自己的腰包。
紫霞無疑是個聰明能幹的人,難怪新爸爸會那麼喜歡她。
11月20日 晴天。
今天飯店的顧客比較少,她也難得清閒一會。當她坐在餐桌旁,手託着腮,眼望窗外若有所思時,她的神態真是美極了。我不由自主地拿起畫筆,想要把那美麗的瞬間永遠定格在畫紙上。可她只坐了一會就站起來,發現我在畫畫,就充滿好奇地朝我走過來。我的心裡一片慌亂,急忙把畫紙揉成一團扔了,重新拿過一張白紙鋪在桌上,裝模作樣地在上面畫山水。直到她走開了,我才把那張扔了的畫紙重新從地上撿起來。
我到底在害怕和擔心什麼?我自己也茫然。
看到這則日記,鄭少輝就想起新爸爸沒事做的時候,總是在飯店裡找個僻靜的角落坐下來,拿來紙和筆伏在餐桌上信筆塗鴉。儘管他畫得漫不經心,鄭少輝卻驚奇地發現,他畫什麼都特別像。畫飛鳥,那鳥兒就像真的在天空展翅飛翔一般;畫公雞,那“喔喔”的啼鳴聲彷彿就在耳邊縈繞。看他畫得這麼好,鄭少輝不禁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鄭少輝對學習文化課有些厭煩,但對畫畫卻有深厚的興趣。他在數學考試時因爲不懂答題,就以拋物線爲輪廓,在上面畫了一個細腰豐臀的美女。這個美女其實是以班主任李老師爲原型來畫的,但因爲手法笨拙,全班竟沒人認出那是李老師,他想起來都有些難受。他想,如果他也能像新爸爸畫得那麼好,他一定要替李老師畫一張像,然後裝裱起來,掛在老師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上。可惜想歸想,要實現起來可一點也不容易。
由此看來,皮箱裡那些沒有署名的畫也應該是新爸爸畫的。這些畫既有水墨山水畫,也有工筆花鳥畫。其中有一幅鄉村美景圖讓鄭少輝印象特別深刻。畫中青綠的山,清澈的水,構成了一個清淡柔和的世界。遠處,那騎牛而歸的牧童,伴隨着優揚的笛聲緩緩走來;近處,那在水中嬉戲的小龍蝦活靈活現,似乎呼之欲出。雖是單純的水墨,卻被畫的作者演繹到了極致。
鄭少輝越來越看不懂他的新爸爸了。他外表憨厚老實,可心底裡卻偷偷地喜歡別人;他沒上過大學,卻憑心算就能回答紫霞遇到的難題;他雖是打工出身,卻畫得一手好畫。他真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
11月25日 晴轉陰。
今天她有事情回家鄉去,感覺整個飯店都空空蕩蕩的。其實顧客並不少,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她上車回去後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算算時間也該到家了呀!可是我一遍又一遍地給她發微信,她都沒有回覆。打電話給她也無人接聽。她到底怎麼啦?我都快急瘋了!
由於她回去後人手不夠,我就在店裡幫忙。但因爲得不到她的消息,我的情感幾乎快要崩潰了,根本無心做事。我把1號桌的雞湯端給了5號桌,又把3號桌的炒青菜端給了4號桌,一次次地犯了不該犯的錯。天哪,我這是怎麼啦!
直到晌午時分,我終於聽到口袋裡的手機“嘀”地響了一聲。我心中一陣狂喜,急忙把手裡的一大盆熱湯放在桌上,就去掏手機來看。我看到了這樣一條信息:“不好意思,回來的路上一直在玩手機,玩到沒電了。我很早就到家了,剛纔手機是在充電。”我的一顆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直到此時,我才發覺我的右手熱辣辣的疼痛,而且又紅又腫。原來它不小心被熱湯給燙到了,而我居然毫無察覺。
我怎麼會如此在意她?不能這樣子,真的不能再這樣了!
11月26日 陰天。
她還沒回來,顧客們一看她不在店裡,個個都問她去哪兒了。她真招人喜歡,飯店的顧客有一大半是衝着她來的。要是她哪一天不在飯店幹了可怎麼辦?
昨晚一整夜都沒睡好,一直想她。心裡告訴自己別想了,可還是要想起她。
11月28日 陰轉睛。
她終於回來了。真難以形容我見到她的那一刻,心底裡是怎樣的欣喜若狂!
直到見到她的這一刻,我終於明白,其實我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我是真真正正愛上她了!
那一刻,我真想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裡,對她說:“紫霞,我太想你了!”如果周圍沒人,我可能真會那樣做,哪怕後果不堪設想。
12月3日 睛天。
我必須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能再沉陷其中了。
然而,我的思想根本不受我控制。我感覺心裡住進了兩個人,輪番遊說我,一個對我說:“停下吧,那不是你該走的路!”另一個對我說:“既然心中有愛,就要無所畏懼勇往直前,因爲愛是無罪的!”天哪,我到底該聽誰的?
一邊是家庭、倫理、道德、規範,一邊是情感、愛戀、狂熱、執着。我不知道該向哪一邊妥協,該走哪一條道路。
我終究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試探地問了她一個問題:“如果我跟你是同齡人,一直在追求你,你會接受我嗎?”
消息發出後我就後悔了。她是我的晚輩,是我最不該談及感情的人。我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答案?想想我的行爲真是可笑極了。
她給我回了一個哈哈大笑的表情,一定以爲我在跟她開玩笑。
她沒有對我的暗示作出回絕,我的心裡頓時充滿了希望。我接着說我想送她一件禮物當作紀念,問她喜歡黃金還是鉑金。她似乎有所警覺了,給我拋過來一連串的問號。
我感到無比羞慚。幸好是在微信上聊,否則真會無地自容。
12月4日 睛天。
早上我去儲物間取東西時,發現她也在那裡,我竟然情不自禁地抓起了她的手,我心裡想說“我喜歡你”,但是隻說了一個“我”字,其它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在那一瞬間,我感覺臉上一陣陣發燙,我當時的表情一定怪極了。她看到我的舉動可能嚇壞了,立即把手抽回去,什麼話也沒說就跑出去。她做得對,幸虧她這樣做,否則我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12月5日 睛天。
我真的是失去理智了,明知有些話不該說,有些事不該做,可我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當我經過珠寶店門口時,竟鬼使神差地買下了一條項鍊,然後趁她不在臥室時,偷偷地把它放進梳妝檯的抽屜裡。
她發現後就給我發來信息,問項鍊是不是我買的。我回答後,她說:“這條項鍊我絕對不會收。您是我的長輩,我對您只有尊敬。您最近發給我的信息讓我感覺很困擾,請您不要再這樣了!”
她的回話讓我陷入了苦惱之中。當我再次乞求她收下項鍊時,她竟用了一句很不好聽的話來罵我,而我卻啞口無言。直到深切地愛上了一個人,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卑微。
12月8日 陰天。
我發現我越是想靠近她,她就離我越遠。我向她表達了心中的愛意,她反而開始躲我了!她以前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可是今天,她自己在外面找了房子,搬出去了!
是我把她逼走的。她搬走的那一刻,我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都碎了。
如果時間可以回到從前,我一定不會買那條項鍊,也不會對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可是時間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新爸爸寫最後一篇日記是在昨天,也正是紫霞自己租房子搬出去住的時候。紫霞搬走時只說是跟朋友合租,卻沒想到這背後還隱藏着這些故事。
鄭少輝慢慢地合上筆記本,卻不料在筆記本的扉頁上發現了一首題爲《爲何》的詩,是這樣寫的:
爲何我走在街上總是東張西望?
那是因爲——
我期盼你的倩影在人羣中突然出現。
爲何我凝望夜空總是黯然神傷?
那是因爲——
你是天上月而我永遠到不了你身邊。
爲何我躺在牀上總是輾轉難眠?
那是因爲——
無法相愛的現實總是浮現眼前。
假如我今生遇見了你,
是因爲命中情緣,
我祈願這是福緣,
而非孽緣。
假如我們今生不能在一起,
是因爲緣分尚淺,
我願在佛前虔誠祈禱,
再等你五百年。
鄭少輝感覺這首詩寫得極好,便把它抄錄了下來。從這首情詩裡,他能感覺到新爸爸對紫霞用情之深。他沒想到新爸爸人到中年,竟然也會墜入情網,似乎難以自拔。雖然不確定這會給家庭和飯店帶來什麼變故,但他的心就是無法安定下來。
我該怎麼辦呢?要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新媽媽?鄭少輝一遍遍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