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莫回首,悠悠歲月飄然而過;直至今日,已十年。
十年來,人間一片太平祥和,世人逐漸淡忘了十年前那場撲天蓋地的妖獸浩劫。甚至這場浩劫是怎樣截然而止的,也沒有人記得了。只是青城派衆神仙下山滅了妖獸府邸的傳說,一直流傳至今。而青城派一日之間躍爲所有修真門派之首,更是被世人所尊敬,讚揚。
青城派,位於西蜀青城山,別號寶仙九室之天。其山形狀若城,背依軒轅峰,周臨白雲峰,丈人峰,鶴鳴山等,前後共計三十六座山峰環繞,終年青翠,山峰巍峨,懸崖陡峭,其間林深樹密,曲徑通幽,飛瀑溪流,煙飛霧繞,宛若人間仙境,神秘莫測。而青城派弟子,更是出塵天下,被世人所敬仰,尊稱爲仙人。
青城派立派三千餘年,峭壁飛閣,直入雲霄,氣度不凡。主殿在中,共計有五,成“非”字形排列;至上而下分別喚名:三清大殿、青龍大殿、白虎大殿、朱雀大殿、玄武大殿,這五殿分別由青城派玄妙真人與其四位師弟師妹分別坐守。五殿最前端,是長寬約千餘丈的巨大平臺,喚名朝陽臺,再往前,便是山門,千餘級階梯蜿蜒而下;左右兩側延伸處,還有二閣三宮,分別喚名老君閣、白雲閣、觀月宮、上清宮及建福宮;後側綿竹庭院內,還有祖師祠、戒律院、八卦井、藏經閣、天師洞府等青城派重要處所;往後,出得山門,便是青城山後山,後山山花爛漫,飛瀑流泉不絕,峭壁懸巖,天光雲影一線之間,是爲絕景。
這日,日頭初升,晨陽普照,青城山後山密林內,一少年身負枯枝,蹣跚的行走於林內。
雀鳥清鳴,少年心情愉悅,跟着吹起了口哨。陽光照在他清秀的臉上,映得白雪般的肌膚透亮如玉,只見他細眼明眸,睫毛卷翹,皓齒如貝,卻是比一般女孩還要美上幾分。
少年一聳脊背,將身上的柴火上移幾分,快速向前行去。這是他今日的活計,幫覺迷師叔打柴生火熬藥。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心情才最爲暢快;平日,他都要到藏經閣幫師叔清理書冊,很少能出來玩耍。其實,他多想在這林內多逛上兩圈,瞧瞧螞蟻,聽聽鳥啼,可是他心知師叔生病了,急需熬藥治病,耽誤不得。
從後側山門入得綿竹庭院,折身向右,沿着小道又前行了大約半柱香功夫,到達廚房所在地。少年將柴火放至廚房內一竈臺旁邊,隨即生火熬藥。
他手腳麻利,不肖片刻,鼎罐內的黑色藥汁便已沸騰欲出,少年細心的將藥汁表面的泡沫撈出,便坐於竈下撥弄篝火。
“向陽,向陽!”一聲略顯粗莽的叫喊由遠及近,隨即廚房門口出現一青衣少年,大約十五、六歲年紀,方臉闊鼻,濃眉大眼,英氣逼人。這少年見得向陽呆坐在竈臺下,怒氣隨之而起。他兩個箭步上前,一把擰住向陽的耳朵喝道:“覺迷師叔讓你煎藥送去,你竟偷懶。這都午時了,藥卻還未煎好,你莫是討我罵你。”
突如其來的被人擰住了耳朵,向陽驚慌的站起來,申辯道:“今晨我去後山打柴,走錯了路,是故回來晚了……”
“你偷懶只顧玩耍,還在此狡辯,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這少年突然雙手擰住向陽的耳朵,往兩側拉扯,隨即使勁擰轉。向陽疼得差點背過氣去。“暢軒師兄,你饒了我吧!我再是不敢了。”雖被人如此欺負,向陽卻不敢掙脫這喚名暢軒的少年的鉗制,只是哀求不已。
“你再是不敢!師兄今日不給你些教訓,你卻是記不住這‘不敢’而字。”他加重了雙手的力道,向陽頓時痛得叫出聲來。
“許暢軒!你做什麼?”一聲嬌斥響起,一道纖細的人影衝上來扳開向陽耳朵上的鉗制。“你又在欺負向陽師弟,我告訴覺行師叔去,看他不責罰你清掃後院十日。”
許暢軒扭頭見得來人,臉色騰地一變,換上一副儒雅的笑容,作揖道:“疏桐師妹,向陽師弟他偷懶,到現在都未將覺迷師叔的藥煎好,我只是給他略施懲罰,並沒有欺負他,你莫誤會。”言罷,他對向陽一使眼色,向陽慌忙道:“是的,是的。我與師兄鬧着玩呢!”
這女孩聽得兩人之言,臉色稍微好些,轉頭對許暢軒道:“若是如此便罷了!你莫再讓我知曉你欺負師弟,否則我一定告訴覺行師叔去。他的鐵尺打在身上有多痛,你該是曉得。”
許暢軒殷情笑道:“我怎會欺負師弟?我一向都對他照顧有佳,就算偶爾……也是因爲師弟頑皮,我是爲他好的麼!”
女孩又瞪了他一眼,才道:“藥煎好了麼?師叔喝藥的時辰到了。”
向陽慌忙道:“快了,快了,再有片刻,便好了。”
“那你煎好藥送去給師叔喝,太清師傅找我與暢軒師兄有事,我們便是去了。”女孩吩咐完畢,徑直向門外走去。許暢軒伸手又擰了向陽一把,這纔跟去。“師妹,師傅找我們做甚?”
“我也不曉,去了便知!”女孩的聲音隱隱傳來,竟是遠去了。
向陽望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庭院裡,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拿起竹筷攪動鼎罐內的湯藥。他有些羨慕他兩人,能在太清師叔的門下修行。玄妙師叔閉關後,青城派掌門一職便由太清師叔暫代。太清師叔法力高強,能在他門下修行,得他指點,可謂十世修來的福氣。可惜他天生命薄,只能在覺迷師叔手下,終日整理書冊,打掃藏經閣,做些雜事。
稍頓,湯藥已夠了火候,向陽用木勺將黑色的藥汁舀至瓷碗內,便捧了瓷碗出得廚房,穿過庭院,折身向右,沿着清幽的小徑一直前行,經過兩道石廊,到達藏經閣。“師叔,你在麼?”未聽得應答,向陽便行得二樓而來,師叔估計在二樓清點書冊吧!
“師叔,該喝藥了!”向陽邊行邊喚。雙目一刻不眨的緊盯着滿溢的瓷碗,生怕一個不小心,藥汁滲出或是摔了湯碗。
上得二樓,寬廣的樓閣中,層層書架井然有序的排列着。最近的閣樓邊上,擺了一張古樸的八仙桌,一位青衣道人俯首坐立於桌旁,右手急抒,似在撰寫什麼。向陽喚得一聲師叔,便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將走中瓷碗放置桌上。“師叔,該喝藥了。”
這青衣道人從鼻腔裡哼了一聲,算是應答。手下飛舞,卻是絲毫不停歇。向陽不敢多言,只是默默的靜立一旁。
半晌,這道人哈哈一笑,將手中抒寫的宣紙高高舉起,道:“終於寫完了。研究了十幾日的這副藥方,定是對你的病情大有益處。”
向陽微怔,隨即大喜。“師叔苦思多日,不辭辛苦,只爲了醫治弟子之疾,弟子……”
道人一拍他的腦袋,微笑道:“莫多言!”端起桌上的瓷碗,仰頭一飲而盡。向陽見得他眼瞼處一片淤青,心中感動異常,思及之前羨慕許暢軒師兄、月疏桐師妹之事,不禁愧然。其實就算入得太清師叔門下,只怕太清師叔也不會如覺迷師叔這般待他好吧!
“藥方拿去,明日清早你便下山,到鎮上去抓了這副藥回來。”覺迷大掌一揚,將宣紙遞至向陽面前。向陽接了藥方,摺疊好收入懷內。覺迷又道:“今早太清師兄派人來尋書,將頂層書冊翻了個遍,很是凌亂,你去將其收拾好,順便打得一桶清水,將樓上樓下擦拭一遍。”
向陽原本愉悅的心情,再次跌落。輕聲應道:“是的,師叔。”
覺迷點點頭,拿起着桌上的卷軸便看。向陽默默的收拾了瓷碗,放置一旁,徑直上得藏經閣頂層而去。
藏經閣共計三層,最下一層放置諸如《道德經》《皇帝四經》《太平經》之類數千年來道家思想研究典籍,第二層專門用來放置《列子》《周易》《養生闡微》等等道家經典書籍,而最上一層,卻是青城派的修煉典籍,最爲繁雜卻也最爲重要,一向都是對外止步,若不是今日太清師叔派人找尋書冊翻亂了典籍,向陽也不可能來得此處。
偌大的閣樓上,略顯髒亂。向陽隨手拿起胡亂放置的一本古冊,上書四個古樸蒼勁的大字——《金丹真傳》。信手翻去,泛黃的紙張上圖文並茂,言語深奧難解,圖畫很多,除了煉丹爐之外,其餘所繪之物他看了個糊塗。翻了一遍,甚是無趣,便將這書冊擺放好。
將所有的書冊彈去塵土,擺放整齊後,向陽打來一桶清水,就着粗布,開始擦拭地板。藏經閣頂層素來很少清掃,是故塵土較多,不一會,這桶清水已一片烏黑;向陽將其倒掉,換了一桶,從裡到外,仔細抹淨。最裡處的角落,因地處偏僻,以往清掃的時候忽略較多,故此時塵土較厚,污垢頗多。向陽花了半個時辰,纔將此處塵土擦拭乾淨,剛想離去,忽見靠牆的書架後面,隱隱露出一冊發黴的卷軸。他蹲下身去,使勁搬動沉重的書架,將這卷軸抽了出來。
這卷軸封皮暗紅,銀絲鑲邊,竟不似這藏經閣中的其他書冊。疑惑間,向陽輕拍卷軸,塵土飛揚,他一連打了兩個噴嚏,這才適應黴菌的氣味。凝神一瞧,封皮上豎向列着一排鳥篆金銘的小字:煉妖要術!向陽瞪着那 “妖”字,隨即傻眼。
“向陽,打掃乾淨了麼?”洪鐘般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向陽心中一亂,慌忙將這書冊塞入懷中,回得頭去,便見覺迷師叔站在他身後,蹙眉道:“你動作怎地這般緩慢?”
“再得半個時辰,便好!”向陽急忙應道。
“快些打掃,我要鎖了藏經閣,去大殿找你太清師叔商議要事。”
“是!”向陽加緊了手中的活計。
待得全部打掃完畢,已是傍晚十分。向陽收拾了掃帚簸箕、木桶抹布放置廚房外,便在院內呆坐。此時夕陽西下,四周空寂無人,一片清靜。半晌,忽覺肚餓,他便至廚房內尋了兩個饅頭,正待嚥下,手中的吃食卻被人奪了去,卻是許暢軒。
“晚飯時辰已過,你在此偷食饅頭,我告訴覺行師叔去。”許暢軒一臉奸惡的笑道。
向陽強行忍住心中的怒氣,申辯道:“我午後一直在打掃藏經閣,直至現在,是故錯過了晚飯時間。現下肚中飢餓,這才前來尋得兩個饅頭。師兄莫是胡說,冤枉於我。”
“我冤枉於你?我明明見得你在此偷吃,人贓並在,你還想狡辯?”許暢軒邊說邊尋得他雙耳擰來,向陽懼怕,慌忙一轉身子,卻被許暢軒抓住了腦後的髮鬢。他使勁一扯,髮鬢隨即散落。
“你……”向陽氣極語塞。
許暢軒見得他兩頰青絲輕垂,面白如玉,低笑道:“你生得這般妖媚,卻是男兒之身,前世定是妖人。實是令人作嘔!”言畢,他伸手在向陽臉上使勁一擰。向陽痛極,揮掌向他胸前拍去。“你莫再侮辱人,否則我……我……”
許暢軒一把握住向陽的手掌,笑道:“連手指都生得這般好看,不是妖人是什麼?”
向陽眼圈一紅,咬牙喝道:“你這天殺的混賬,整日欺負我,今後我……我……”
“你怎地?你又能奈我何?”許暢軒傲然一笑,續道:“論力氣,你沒我大;論修爲,你遠遠不如我;我問你,你能奈我何?哈哈……”
向陽雙目圓睜,心中萬分怨恨。一使勁,他終於掙脫了許暢軒的鉗制,轉身便逃。許暢軒見得他遠去,不禁仰頭放聲大笑,得意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