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霍譽,已褪去一身清貴,鬍子拉碴的,皮膚被曬成古銅色,乾裂的嘴脣泛起一層白鹼,破爛成布條的衣裳蓋不住身上那一處處傷口,他躺在甲板上,猶如一尾開始腐爛的魚。
一個五短身材的黑瘦漢子走過來,朝他踢了一腳:“死了?”
可是下一刻,黑瘦漢子便嚇得後退兩步,因爲那個他以爲已經死了的人正在看着他,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孃的,迴光返照吧,嚇了老子一跳!”黑瘦漢子又踢了一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太陽出來了,氣溫漸漸升高,溫熱的海風夾雜着魚腥和血腥,令人作嘔。
霍譽的神志漸漸模糊,他努力睜着眼睛,想要將這浩瀚無垠的藍天全部收入眼裡。
“那小子還活着?”船艙裡,黝黑的中年人沉聲問道。
“還沒死,不過看着也差不多了,這小子倒是個硬骨頭,都傷成這樣了,連個求字都不說。”黑瘦漢子笑道,露出一口黃牙。
“嗯,一個人一條船獨挑黑蛟幫,骨頭不硬做不到,賞他一碗水喝。”中年人說道。
黑瘦漢子倒了一碗淡水端到甲板上:“小子,算你有福氣,這是十一爺賞你的,慢點喝,別嗆着啊。”
黑瘦漢子把那碗水朝着霍譽的嘴巴倒了下去,求生的本能讓霍譽下意識的張開乾裂的雙脣,水澆到他的臉上、傷口上,只有一小部分喝進了他的嘴裡。
黑瘦漢子像貓逗老鼠似的戲耍着他,一碗水倒完,漢子又朝他踢了一腳:“小子,如果真有福氣,那就別死,挺過今天,你小子就熬出頭來了。”
黑瘦漢子說完,轉身便走,走出幾步,忽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謝……謝……”
黑瘦漢子怔了怔,罵道:“賊坯子,嘴巴還挺甜,記着這碗水是十一爺賞你的。”
船艙內,十一爺的身邊多了一一個妖嬈的女子:“十一爺,您應該不會看上那個楞頭青了吧?”
“楞頭青,你說她是楞頭青?”十一爺笑看着女子。
“就他一個人,也敢得罪整個黑蛟幫,不是楞頭青還能是啥?”女子媚笑着坐到十一爺的腿上。
十一爺伸手在她的臉蛋上擰了一把:“媚兒,你就不能長點腦子,怎麼越發的蠢了?”
媚兒嘟起紅豔豔的小嘴嗔道:“十一爺,人家只要會服侍您就行了,要腦子幹嘛?”
十一爺笑着搖搖頭,他喜歡這樣的女子,簡單純粹,笨得可愛。
“那小子有腦子,也有膽子,他想引起我的注意,既怕我看不上他,又怕我不敢用它,所以他就去挑了黑蛟幫,他用整個黑蛟幫做投名狀,也把自己逼上了絕路,這世上除了十一爺我,還有誰敢要他?”
媚兒用帕子掩着嘴笑了:“奴的十一爺,就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男人。”
十一爺哈哈大笑,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擡了起來:“你和呂遷那老傢伙在一起時,是不是也這樣討好他?”
媚兒被他捏疼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十一爺這才鬆開他,一雙鷹目惡狠狠的看着她,似乎那一刻就要將她吃掉。
媚兒如同一條柔軟的蛇,攀住十一爺的脖子:“他呀,修的那什麼道法,說是要守住什麼元陽,只讓人家給他跳舞,他卻在一旁打坐,真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個真男人,媚兒聽說那宮裡頭的男人除了皇帝老爺以外,其他人身上都少了二兩肉,就是不知道呂遷身上那二兩肉還在不在?”
十一爺一怔,隨即又哈哈大笑,在媚兒纖腰的軟肉上擰了一把,媚兒嬌吟出聲,十一爺更加興奮,一旁的香爐裡輕煙徐徐,船艙裡,一片旖旎春光。
也不知過了多久,十一爺從酣睡中醒來,看一眼身邊軟成一灘水的媚兒,心中滿是得意。
這個女人是他頗費了一番心思,才從呂遷身邊弄來的,據說這是呂遷的心頭肉,而他就是喜歡剜掉呂遷的心頭肉。
“黑皮。”十一爺高聲喊道。
名叫黑皮的黑瘦漢子應聲而入,一雙賊眼偷瞄着榻上衣衫不整的媚兒,看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十一爺沒好氣的說道:“等上了岸,你想找什麼樣的都行,媚兒,除了我誰也不能碰。”
“是是是,打死小的也不敢。”黑皮嬉皮笑臉。
“外面那小子怎麼樣了?”十一爺問道。
“活過來了,您的一碗聖水算是把那小子救活了。”黑皮說道。
“把那小子送到島上去,告訴阿藥婆,這小子是我要的人,讓她治的時候用心些。”十一爺說到。
黑皮心裡酸溜溜的,那小子只剩下半條命了,卻被十一爺看上了,也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麼陰德。
黑皮心裡雖然不高興,但十一爺的命令對他而言便是聖旨,他從大船上解下一條小舢板,把霍譽扔到舢板上,自己也跳上去,向着遠處的島子劃去。
黑皮把霍譽拋下來時,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以至於霍譽摔到舢板上,便暈過去了,等他醒來時,他感受到身下的異樣,良久,他反應過來,這裡是久違的陸地。
他掙扎着想要坐起身來,可是身上的傷太多,他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到:“別動你傷的太重了,除了這些皮外傷,還斷了兩根肋骨,還有你腿上的傷,差一點就砍斷腳筋了,好在腳筋沒有斷,我這裡的藥不全,腳筋斷了我也沒辦法。”
霍譽的腦袋嗡的一聲,那聲音後來又說了什麼,他全都沒有聽清。
他掙扎着想要轉動自己的頭,可這時才發現他的脖子居然被用木板固定住了,同樣動彈不得。
“阿……藥……婆……”
短短三個字,幾乎用盡了霍譽全身的力量,這是當年他從小魚口中聽到的名字,幾年來,無數個深夜午夜夢迴時,他都會一遍一遍,在心中默唸着這個名字。
然而直到今天,這個名字才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