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故事,從元妃省親之後開始。
且說那一日早上,襲人的母親親自來回過賈母,接了襲人家去吃年茶。
襲人自己趕着收拾了一番,匆匆回到家,便被他母兄拉了去商議。說道一家子都在別處,獨她一人在賈府,到底不是個了局,尋思着上門求上一求,把人給贖出來。
各位看官須知,這襲人向來有些癡處,雖則素來溫柔平和,暗裡卻是最要強的性子,前番與寶玉已有兒女之事,如今偶爾金風玉露、暗度陳倉,兩下里亦是有情,聽了這話如何肯依。當下就說至死也不回去,因此哭鬧了一陣,更紅了眼眶。不曾想寶玉趕着過來,二人不免有一番親暱熱絡形狀,此處略過不提。花自芳兩個母子見了,心下卻是清明通透,一時間石頭落了地,也就再不提前事。
這邊廂襲人吃了年茶回來,晚間便順手借了贖身之論,巧施手段,做出許多文章。先施以騙詞,繼而曉以柔情,提出三件箴規的事來,軟語嬌嗔,直哄得寶玉服服帖帖,嘴上“好姐姐”叫個不住,方纔遂了心意,服侍寶玉重新盥漱,寬衣安歇。
襲人的身子日前便受了風,如此因着寶玉費了許多心思,更覺疲累,剛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睡夢中卻似有人喚她,迷濛間一睜眼,卻不知身在何地,之遙遙見着一個翩躚嫋娜的女子。
那女子云袖飄飄,手執一本絹冊,清貴高華之處,端的與衆不同,卻是太虛幻境之上的警幻仙姑。
警幻走至襲人跟前,揭一頁手中簿冊,細看半日,蹙眉道:“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倒是我這的一個癡兒,只是孽緣未盡,如何便早早回了薄命司銷號?”
襲人卻是不解,只顧拉了警幻的衣袖,哀道:“好姐姐,既是有不妥,便放了襲人回去罷,二爺那邊……”
警幻思量片刻,卻是笑着拉了襲人的手,打斷道:“是了,你不必回去了。前日歡情司出了一件事故,正不知如何了結,如今倒是趕巧的緊。”
襲人聽了忐忑不已,只好陪出一副笑臉來,問道:“卻不知是什麼事故,和襲人又有什麼相干?”
警幻笑道:“歡情司日前不知怎的截住了後世的一縷魂魄,正不知如何安置。如今你回來了,倒是讓她頂了你的肉身便罷。”
襲人大驚,正欲加以分辨,警幻已經放開手道:“你自己四處逛逛罷,回來給你銷號。如此甚好,我這便去和歡情司的人說去。”說話間聲音飄渺,行跡已遠,只遠遠望見一絲倩影,迴風舞雪一般,若飛若揚。
且說警幻將此事和歡情司仙姑一商議,當下便勾了那女子的魂魄來,發落至那榮國府中花柳繁華的大觀園,投入那軟玉溫香的怡紅院去。
這一縷冤枉的魂魄,在太虛幻境並無簿冊記載,因了警幻仙子的發落,它的主人便在冥冥之間被逆轉了命運,由此引發的另一段風情月債,卻是不能爲旁人所預料。
正是——
“魂遊太虛非得已,身歸紅樓不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