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正好,碧藍的天空一塵不染,幾隻燕子從瓦檐前翩躚而過,飛向了遠方,因入了五月,空氣中漸漸升起了幾分熱意,太陽的光芒落在朱牆之上,顯得更爲紅的灼目。
遠遠地,便能看到幾人走近,周圍的宮人一見忙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淮王蕭康居高臨下地揚着頭,看也未曾看那些人一眼,只意氣風發,神情頗爲自傲的走了。
當看到燦然的金芒落在紅牆金瓦上,遠處的宮殿樓閣高聳矗立,蕭康的眸中微微一亮,脣角勾起篤定而自信的笑意。
“遼東隨性,但到底比不得我大興的宮苑。”
一旁的貼身隨侍培榮當然明白蕭康語中的意思,順着蕭康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壓低聲音笑道:“眼看着王爺又要隨軍出征,陛下只召王爺一人前去,可見這其中的倚重,奴婢恭喜王爺。”
蕭康聞言眸中更是閃過一絲驕矜,看着眼前巍峨的宮殿樓宇,儼然有了幾分志在必得的心思。
就在他正要撩袍大步朝乾清宮去時,卻是陡然看見不遠處一行聘婷的身影正朝一宮門內走着,蕭康不由頓下了腳步,只見微風吹拂,杏粉的裙衫翩然翻起,少女們皆是二八年華的模樣,宛如枝頭一簇簇剛綻放的嬌花,爲這莊嚴而肅穆的宮殿添了幾分活潑的氣息。
“這是今年選上來的淑女?”(注:相當於清朝的秀女。)
聽到蕭康的問話,培榮當即頷首恭敬道:“回陛下,正是。”
遠處帶領淑女的內侍總管一見着不遠處站着的淮王蕭康,當即命人都頓下了腳步,隨即迅疾地上前來,滿臉奉承的堆笑行禮道:“奴婢給淮王爺請安。”
上面淡淡的“嗯”了一聲,那內侍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後看了眼身後停在那兒的淑女,連忙出聲道:“各位淑女,過來見過淮王爺。”
衆位淑女一聽,連忙朝過走,小心翼翼地欠身行禮下去,臉上多是紅暈泛起,卻又難免緊張。
見眼前鶯鶯燕燕的一衆,蕭康眸中微眯笑意,隨即道:“起來吧。”
淑女們剛起身,便聽得眼前的人道:“擡起頭。”
話音一落,那內侍總管微微一愣,但見此話是蕭康所說,又不敢質疑,只見下面的淑女們互相看了一眼,似是有幾分猶豫。
“王爺的話都聽不到嗎?”
“不敢。”
見蕭康身旁的隨侍輕斥,淑女們忙又欠身下去,隨即小心翼翼地將頭擡起來。
蕭康一眼掃了過去,眸中微微一動,這才覆下眼眸道:“去吧。”
衆位淑女微微一怔,順着蕭康的意欠身而去,眼看着那內侍總管行了一禮也要走,卻是被蕭康給喚住了,在他正愣神時,卻是聽得眼前的蕭康道:“爲首的是哪家的女兒。”
那內侍總管聞言身形幾不可察的一震,幾乎明白了身旁這位天家王爺的意思,連忙顫顫巍巍道:“回王爺,那位淑女是由浙江巡撫選送來的,聽聞只是出身尋常百姓家,但因着貌美聞名,已經傳到了陛下的耳中。”
聽到那內侍刻意的提醒,蕭康眸中浮過一絲陰冷與不豫,卻還是化爲了平淡,笑了笑,脣角勾起玩味道:“那末尾那個淑女呢。”
那內侍總管順着蕭康漸漸陰沉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一個嫵媚而貌美的少女,不得不說眼前的淮王眼光真是獨到,一眼就瞥到了這羣淑女中容貌最出彩的兩個。
可憐了他,背脊都發涼了,卻還要硬着頭皮陪笑道:“回王爺的話,那位淑女是諸暨縣主簿之女。”
蕭康聞言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緊不慢的偏頭看向那內侍道:“聽聞宮中選妃制度嚴謹,需要層層篩選,只怕落選也是常事。”
那內侍聞言腦中一轟,身形越發戰戰兢兢,卻是不敢輕易回一句話,蕭康脣角不屑的擡起頭,顧自朝前走了。
那內侍連忙要行禮,卻是聽得蕭康的聲音耐人尋味的落在他的耳畔。
“本王以爲,這宮裡的都是聰明人,畢竟,只有聰明人才活得久。”
話音一落,那內侍冷汗從額角流下,卻只看到遠去的袍角,淮王根本連思考的時間都未曾給他,便已經撩袍去了,徒留他一人在那,腦中一片混亂。
當甬道上空無一人之時,只有那太陽直直地射下,那內侍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這才顫顫巍巍地擡起袖子擦了擦額際的汗,擡頭看了看晃眼的太陽,卻是察覺不到一絲熱意。
做與不做,都是要命的事兒,偏生就這樣攤在了他身上,這就是做奴婢的命。
陽光下,那內侍戰戰兢兢的爬起來,腿一軟險些又倒了下去,只能弓着腰扶着牆,一步一步朝那宮門走去。
……
當心情並不暢快的蕭康來到後宮內苑時,身旁的培榮亦步亦趨地跟着,小心翼翼地覷了覷蕭康陰沉的臉色,越發不敢輕易說話,恰在這時,卻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連忙壓低聲音提醒道:“王爺。”
蕭康聞言眉頭不快地一皺,卻是看到了不遠處漸漸走近的蕭衍,眸中更是冷沉了幾分,卻是大步地朝自己這位九弟走去。
“二哥。”
看到眼前拱手的羸弱少年,蕭康眸中浮過一絲嘲諷與不屑,連手都懶得扶一下,只挺直了背語氣生硬道:“起吧。”
“九弟,這是要去哪?”
聽到此話,蕭衍謙恭有禮,笑容和煦道:“這幾日母后身子不適,衍正要去坤寧宮探望。”
蕭康打量着眼前的九弟,明明都入了五月,卻還身披斗篷,那白嫩的臉上絲毫沒有他們這些久戰沙場人的堅硬,不用多看,便知道那斗篷下是怎樣不堪一擊的體子,說話間溫溫和和,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跟那風一吹便能倒的女人似的。
想到此,蕭康的脣角更是難掩不屑,眸中的笑意更是多了幾分諷刺。
“九弟可真是孝子,父皇危急之時,敢用你那身板去抵黑熊,如今自己身子還弱,還要跑那麼遠去探望皇后娘娘,難怪這般得父皇喜歡,小小年紀就封了洛王,倒是讓我這個做二哥的,不得不服了。”
聽到蕭康語中的諷刺,蕭衍的臉色絲毫未變,仍舊謙恭的笑道:“自古忠孝難兩全,二哥戰功赫赫,忙於疆場,衍卻是閒人一個,我這般身子,想像二哥那般威武忠勇已是不能,只能儘自己的力,侍奉父皇母后身前了。”
蕭康聽完此話眸中微微飛揚起跋扈,居高臨下的睨了眼眼前的蕭衍道:“九弟倒是頗爲自知。”
看到少年失了幾分血色的脣瓣浮起幾分謙恭的笑意,蕭康也懶得和眼前這個病秧子說什麼,因而冷笑的警告道:“話雖這樣說,九弟也得小心自個兒的身子,畢竟這頭上的發冠重了幾分,別壓壞了身子。”
話一說完,蕭康看也懶得多看一眼,提步便從蕭衍身旁走去,擦肩而過的一刻,因爲力度之大,將蕭衍撞開了幾分,身旁的息德忙小心扶住,蕭衍卻是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脣角勾起平淡的笑意。
蕭康想着便覺得氣憤,自個兒征戰這麼多年,戰功赫赫之下才得以十九封王,那蕭衍不過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手無縛雞之力,絲毫功勞未立,不過瞎貓碰上死耗子,救了次駕,便被父皇封了王,這叫他如何服氣?
那小子跟東宮一樣,都讓人厭惡不已。
身旁的培榮似是看出了什麼般,小心翼翼地從旁道:“洛王雖封了王,殿下也封了王,更何況此次遼東戰場上王爺屢立奇功,又被陛下封了右武侯大將軍,如今三軍之中,除了郭老將軍,便是王爺您的威望最高了。”
蕭康聞言側目看了眼身旁的培榮,心中的憤懣漸漸消散了很多,因而脣角勾起道:“你倒是會說話。”
的確,眼看着他在軍中威望漸高,一個小小的病秧子他何須放在眼裡。
待到日後除了東宮,這天下都是他的,難得還收拾不得這個沒用的九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