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便是老身的幾個孫子孫女兒。”
老太太笑盈盈的聲音將顧硯齡從往事中拉了回來,再擡眸時,正對上薛原轉頭而來的打量,顧硯齡這才察覺薛原已坐在了對面,因而垂下眸子,示意的看向身旁的顧子鈺,兩姐弟這才緩緩走到中間給客人見禮。
薛原忙站起身來,同樣作揖回了一禮。
當顧硯齡站直了身子,這才發現眼前的薛原竟毫不掩飾的打量着自己,眸中還隱隱跳躍着幾分驚豔。
顧硯齡微微蹙眉,心下頓時生出不喜來,原本從容的神色更多了幾分清冷,當即拉着顧子鈺轉身走回到顧敬羲夫婦身後。
薛原也從容的收回了目光,各房的孫輩兒也按着輩分上前見客。
但當三房的顧硯朝獨自走向薛原的面前時,顧硯齡卻是瞧出了些不對勁兒,只見平日裡張揚跋扈的顧硯朝此時卻是多了幾分小女兒的扭捏,款款的小碎步,臉上隱隱透着粉嫩,對上薛原時,微微瞥首,這才規規矩矩的斂衽行禮。
“世子。”
少女獨有的嬌俏之音已讓顧硯齡明白了幾分,脣瓣微微一揚,便聽得老太太笑着介紹道:“這是府中三房的嫡孫女,硯朝。”
薛原脣間含笑,點了點頭,再看向顧硯朝時,好看的桃花眼裡滿含笑意,謙和的回之一禮,顧硯朝的側臉更紅了幾分,當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轉身退了回去。
待彼此見了禮,世子薛原便同顧正德,傅老太太說着話。後來顧正德與世子一同前去書房賞評幾幅前朝的畫,便由顧敬羲和顧子涵一同作陪。
因着還有晚宴,傅老太太便留下了幾個兒媳,一起商議着晚宴的事。顧硯齡便帶着一衆孫輩退了出來,各自回了房去。
顧硯朝因閒來無事,又並不睏倦,便自己翻了本《說苑》出來看着,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顧硯朝這纔有些困了,正要撂了書去裡間午睡,便見着簾子一打,絳朱笑着進來道:“姑娘,大爺來了,還有奉國府的世子爺。”
原本喜上眉梢的顧硯朝聽到絳朱後面那句,滿心的激動便淡了許多,將書隨手擱在手邊,起身整了整衣裙。剛要挪步,便瞧着顧子涵,薛原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世子,大哥。”
顧硯齡捻裙行了禮,薛原便擡手道:“長姑娘無需如此客氣。”
“醅碧,看茶。”
顧硯齡並不答話,只起身向一旁的醅碧吩咐了一句,便淡然一笑,看着顧子涵道:“世子和大哥請坐。”
京城圈裡皆知顧氏長房嫡女性子清冷,因而薛原也並不覺尷尬,反對眼前這疏離的少女更多了幾分興趣。
“原本一回來便想過來瞧你,哪知被祖父拉去賞了許久的畫,一結束我便過來尋你了。”
要說二房唯一讓顧硯齡感覺親近的便只有顧子涵了,雖是隔房,又是嫡庶之分,但顧子涵自小便將她當做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一般疼愛,與顧敬昭他們的虛情假意不同,這個長兄是真的可以爲了護他而犧牲自己。
“祖父書房收藏的畫都是極爲貴重的,大哥可有求下一副帶給我。”
看着眼前少女略帶刁鑽的眸子,顧子涵笑着道:“我可沒這能耐,你若要便自己去拿,不過我回來時沿途買了好些小玩意兒送給你。”
“大哥還只當我是鈺哥兒那般小的孩子。”
少女佯裝使氣,顧子涵正欲說話,卻聽得耳畔傳來笑意。
“我說你回來沿途買了那麼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做什麼?原來是要送給顧長姑娘的。”
顧子涵聞言一笑:“讓世子見笑了。”
顧子涵搖了搖手中的摺扇,笑着轉眸看向眼前的顧硯齡道:“顧兄與長姑娘如此兄妹情深,應是讓人感動,我又怎會笑話。”
顧硯齡對於薛原的插話有些不豫,不過終究也沒說什麼。
哪知那薛原見眼前清冷的顧硯齡在顧子涵這位兄長面前尚且偶有嬌嗔之時,偏生一對着他便是冷落,心中一股莫名的降服欲漸漸升起,竟連他自己也不知。
薛原無意間掃到桌案上的那本《說苑》,眸中一亮,隨即笑道:“薛原向來喜看雜史書集,未曾想到長姑娘也如此喜歡,日後可能與長姑娘閒來討論幾句?”
顧硯齡睨了眼案上的書,脣瓣微微浮笑,說出的話卻讓人有些尷尬。
“讓世子見笑了,硯齡原本閒來無事,便隨意從書架上翻了本書來打發時間,實在談不上愛好,若與世子討論,只怕要貽笑大方了。”
薛原聽了微微一愣,向來都是旁的少女與他找話題,若換作旁人聽到他這句話,只怕巴不得答應了,哪怕是沒看過也只會回去將這些書籍偷偷惡補一番,卻未曾想到眼前的少女竟如此從容的拂了他的面子。
薛原臉色微微有些僵硬,但終究以笑容掩飾道:“無妨,長姑娘客氣了。”
顧硯齡脣瓣含笑,微微頷首,可落在薛原眼中只算得上是應付罷了,心下更有幾分不豫。
顧子涵自然早就察覺出其間的異樣,只是世子薛原一向與人親和,因而顧子涵覺得薛原如此與自己的二妹這般說話並沒有什麼不對,反倒是二妹似乎對眼前的世子帶着幾分本能的不喜。
可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面。
顧子涵是越想越不明白,可眼前的三人裡,只有顧硯齡此刻是最明白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態度讓薛原不快,也知道大哥必然察覺出來她的不對。
可又叫她怎麼去與大哥說?
哪怕是加上前世,她也是第一次見這世子薛原,可前世關於他的一些事情她卻是早已聽了無數。
真真是傳遍了街頭巷尾。
不得不承認,薛原的確生了副好皮囊,才學自然也是有些,因而才能成爲與她表哥謝昀相比的“京陵公子”。
然而相比於謝昀這個“陳郡公子”,在顧硯齡心中,薛原是遠遠及不得。
一個風流的浪蕩子,如何能與翩然絕世的謝昀相比?
前世奉國公世子妃便是褚怡寧,褚怡寧也是京城有名的貴女,外祖是成北王蕭家,在京城貴圈中能冠以蕭姓的自然只有皇家。
這成北王便是高祖第七子,成祖同父異母的弟弟,現如今的成北王蕭嶽算起來還是當今聖上的長輩。
褚怡寧的母親便是蕭嶽的第五女衛陽郡主,褚怡寧的父親雖然被妻家顯貴的身份所掩蓋,世人只喚一聲“衛陽儀賓”,但褚怡寧的大姑母卻是替當今聖上生了二皇子的儷妃,而二皇子因早年隨御駕親征有功,更封了淮王。
因而談及薛褚兩家的婚事,薛家也還算是高攀了幾分。但蕭褚兩家無奈的是這褚怡寧對薛原是從小就一眼定情,性格驕矜的她這一生偏偏就認定了這薛家世子。
只可惜,盛大的婚禮後,薛原在大婚半年內便又娶了兩房側妃,後來更是納了姬妾無數,甚至還整夜流連煙花教坊之地,醉倒美人的溫柔鄉,不知家門朝向哪一方了。
蕭褚兩家雖看之氣憤,卻是無可奈何,只能看着曾經寵慣京城的褚怡寧從最初的吵鬧,到後面的憤怒,直至最終心灰意冷的死去。
因爲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褚怡寧自始至終未能替薛家生出嫡孫,蕭褚兩家自始至終也未能佔着那個理,去指着薛原怒罵。
眼前的公子生的再是俊美無雙,也改變不了他風流成性,敗絮其中的本質。
浪子回頭,從來都是戲本上寫來安撫世人,給出一個圓滿的結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