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

秋璇走得很慢。夭紅的裙裾掃過花叢,就像是流雲漫過水天。

郭敖並沒有催逼。這讓秋璇有些驚訝。華音閣是什麼地方,她自然非常清楚。三年前的郭敖,自然可以閒步於此處,但三年之後,華音閣的主人卻已經換了。那個人,絕不容任何人在他的領地上閒庭信步。

那是否意味着,郭敖已經有了對付卓王孫的方法?

秋璇眉峰輕鎖,美眸流轉,嘆道:“你看這春光不好麼?”

水路兩邊,花紅柳豔,江南的春色被煙雨籠着,淡淡的就像是美人剛描好的細眉,帶着含蓄的媚態,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溶入到這份春意中去。

郭敖點了點頭。

秋璇道:“這麼好的春光,爲什麼你好好欣賞呢?你覺悟了劍心,應該沒有人再能阻擋你纔是。”

郭敖在一株高大的花樹前止步。

風靜花猶落。他站在花影下,似乎不願打破這份寧靜,一時無言。

秋璇道:“就算你不願逍遙紅塵,也不應該找我纔是。你若想找個朋友,就應該找楊逸之,找崇軒,找柏雍。我們毫無瓜葛,你爲什麼要找我?”

“你總不該還認爲,我們倆是兄妹?”

郭敖淡淡道:“我從來就沒有這樣認爲過。”

秋璇的笑變得有些調侃:“或者,你還喜歡我?那你早應該死心的。”

郭敖點頭:“我明白。”

秋璇微微嘆息一聲:“莫非你想找個仇人?那就該去找卓王孫纔對。奪走你的一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郭敖靜靜擡頭。樹的陰影籠罩在他身上,他全身像是染滿了綠意,將身心都溶入了那巨大的樹影中。

“我最恨的人不是卓王孫,而是你。”

秋璇訝然:“我?這怎麼可能?”

郭敖緩緩折下了一根樹枝。翠綠色的露水還凝結在枝頭,它的生命卻註定消失:“我的一生曾行遍天下,卻不過可歸爲三劍。”

他伸出樹枝,平平一劍斬出。劍式極爲簡單,一點花巧都沒有。但卻有一抹妖異的紅影倏然在樹枝後閃現,詭異無比地順着樹枝斬出的方向撲出,咻然一聲沒入了長空中。

秋璇道:“飛血劍法,我見過好幾次了。”

飛血劍法,乃是邪劍,以用劍人自身的血肉爲力量,召喚血魔。中者血肉立被消蝕。此劍每次出現江湖,都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秋璇的目光追逐着那抹早就消失的紅影,輕嘆道:“當年有一對兄弟,哥哥鍾成子是享譽武林的鑄劍大師,弟弟鍾石子卻默默無聞。這讓弟弟很不甘心,千方百計想超越哥哥。隨着鍾成子的劍越來越有名,鍾石子想出了一個奇招,就是以人爲劍,打造出一把妖劍,擊敗哥哥所鑄的所有名劍。因此鍾石子就找了個根骨極好的小孩,用各種邪異方法淬鍊他,好讓他能趕在鍾石子死之前,成爲絕世的高手。這個小孩的武功雖然突飛猛進,但心靈卻遭到了極大的創傷,被埋進了惡魔的種子。有一天,那小孩逃出去,浪跡江湖,成爲當時最負盛名的少年俠士。但惡魔的種子卻不斷在他心中生長髮芽,終於,在三年前,他化身爲魔,大開殺戒,幾乎顛覆了整個武林。”

“這個小孩就是你。飛血劍法,就是你心中的魔障。影響你最深的,就是鍾石子傳給你的邪劍。”

郭敖點點頭:“不錯。我心中有惡魔的種子。我也一直認爲,這顆種子是鍾石子種下的。但經過三年的思索,我卻發現我錯了。這顆種子早已被另一個人種下。”

他目光有些黯淡,一聲嘆息,樹枝斜揮而出。

如果說,剛纔那一劍毫無花巧,這一劍卻如天女舞空,絢麗至極。枝上的花葉在山嵐中輕輕顫動,激起一串細小的水霧,每一滴,卻如張開了一枚空之水鏡,須彌芥子,已足以映出紅塵的萬種繁華。

秋璇的目光動了動。

這一招,出現於世上,絕不超過三次。

這一招,改變了她一生的命運。

她怔怔地注視着劍光,眸中春水般的笑意漸漸冷卻,透出淡淡的悲傷。

郭敖收劍,緩緩道:

“這一招,叫鳳還巢。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屬。男子是號稱天下無敵的於長空,女子便是華音閣仲君姬雲裳。傳說他們兩人初識,便是因爲這招鳳還巢。定情之時,姬雲裳告訴於長空,如果有一天他背叛她,她會用這招鳳還巢取他性命。兩人聯姻後,於長空成爲華音閣的主人,開啓了華音閣如日中天的時代。這段因緣亦成爲江湖上最完美的傳說,不斷流傳。然而,再美的傳說也敵不過命運。十三年前,這招鳳還巢,果然還是自姬雲裳手中施展出,刺入了於長空的胸口……”

他不再說下去,只靜靜看着秋璇。

秋璇無言,眸子中似乎有澹盪的波光。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道:“這兩個人,就是我的父親與母親。這一招鳳還巢,曾於嚴府水牢之中由我母親施展出來,殺了我父親。而你當時就在一旁。”

她頓了頓,冷笑道:“是不是因爲當時你認爲我的父親亦是你的父親,纔對這一劍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絲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當着華音閣衆人的面,將這個秘密公諸於衆。

——是仲君弒殺了閣主,是姬雲裳殺了於長空。

這個消息猶如平地驚雷,華音閣瞬間陷於內亂,姬雲裳亦帶着秋璇遠走邊陲。

從那一刻起,她與母親再未交一言。不久後,她不辭而別,獨行千里,終於又回到了華音閣。一別之後,音信渺茫。這些年來,她也曾試圖原諒自己的母親,想去曼荼羅陣尋她,卻終未能成行。

而後,便傳來了永訣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聲慟哭,卻再也無法挽回。

這一劍,改變的不止是郭敖的人生,還改變了太多太多人。

郭敖亦久久沉默。

他出生富貴之門,卻不過是小妾所生,在太師府中的地位比奴僕高不了多少。他的母親懦弱無能,只天天叮囑他要討大哥世蕃的歡心。他是庶出,沒有尊嚴,沒有地位,沒有庇護,沒有前景。他甚至知道,他的父親嚴太師,是個世人不齒的大奸臣。他的骨與血中,都是骯髒污穢下賤的東西,沒有半分高貴。

直到有一天,一位雖然落拓但卻武功極高的人找到他,告訴他,他不是大奸臣的兒子,他是當世第一高手於長空的兒子!他天生就該是劍神,他應該學習絕世的武功,成爲人人敬仰的俠客!

那一刻,他的門忽然被打開,熾烈的陽光讓他全身通透。

他不惜冒着被大哥打死的危險,也要去尋找那人,學習他的絕世武功。但就在這時,這一招鳳還巢出現,他的絕世武功的夢幻,戛然而止。

這一招劍法對他人生的改變,甚至更大於飛血劍法。

如果於長空不死,如果於長空有時間將劍心全部傳給他,甚至將他帶入華音閣,不用漂泊於江湖,不用遇到惡魔般的鐘石子,他的人生將會怎樣?

卻因這一劍而夭折。

爲此,他失望過、不甘過,痛恨過。後來無論姬雲裳對他多麼寬容,他都用血淋淋的殘刻來回報她。無論華音閣是否願意將他奉爲主人,他都像個少年暴君般,在閣中胡作非爲。但,這一切,又何嘗不是源於他童年時深深的烙痕?

郭敖眸中的神光黯淡下來,眼中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因爲他從秋璇臉上看到了同樣的悲傷。

他輕輕嘆息:“你以爲,是因爲我恨你的母親,才故意要用這一劍來羞辱你的麼?”

秋璇不答。

郭敖嘆道:“你錯了。”

“這一劍對我的影響,不是受劍之人,而是使劍之人。正是這個人改變了我的一生。”

他的眉頭深深皺起,彷彿被銳利的東西刺中,帶來刻骨的痛,卻又有種釋然,似乎潛藏多年的愧疚說了出來,於是終得解脫。

秋璇有些錯愕:“我母親?”

姬雲裳?改變他最深的,竟然不是於長空,而是生命中恍惚而過的姬雲裳?

若沒有於長空的囑託,姬雲裳根本不會看郭敖一眼。就算是有了囑託,在郭敖成年之前,姬雲裳和他也不過匆匆數面。爲何郭敖會認爲,影響他最深的是姬雲裳?

這怎麼可能?

秋璇猶疑地注視着郭敖。

她能看到,他的手在垂下的衣袖中用力握住,蒼白的指節和突起的筋絡緩緩繃緊。

重出世的郭敖一直是那麼淡然,淡然到讓人覺得可怕。似乎喜怒哀樂似乎已不能再觸動他的心。唯有這一瞬間,時空彷彿突然逆轉,將他帶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那個恣意破壞的少年,卻在無人的角落裡,因恐懼與寂寞瑟瑟發抖。

秋璇秀眉微微蹙起:“我明白了。你看到我母親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去跟一個人比較,那就是你的母親。”

郭敖的身子一僵。

秋璇:“我父親號稱武功天下無敵,所以我母親的武功也就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但我卻知道,我母親的武功絕不下於父親。在很多人眼中,我母親在容貌、風采、武功、修養上幾乎是一個女子所能達到的極致。所以當她出現時,你便無法忘卻。而你的母親……”

秋璇頓了頓,不忍說下去。

郭敖笑了笑,笑容艱澀無比。的確不用多說。他的母親不過是大奸臣的一個妾室,只會逆來順受,甚至不惜爲了活下去,出賣自己的尊嚴。她的美貌只能藉助脂粉而存在,且日漸凋零;她的溫柔不過是剝離了尊嚴後的懦弱,在恐懼下忍辱求全。

她的笑容,總是那麼慘淡、強顏歡笑。

他曾經以爲,天下的女人都是這樣的,依附於男人存在,儘自己的努力去討男人的歡心。無論她們想獲得什麼,都需要別人的施捨。蒼白,脆弱,渺小,可憐,只是富麗堂皇的地毯上的花邊,雖然美麗卻被人踐踏,無從躲避。

但,那一劍,卻是一道光,讓他看到了另一種女人。

強大,美麗,雍容,堅忍。

那一刻,陰暗的水牢似乎都被這一劍照亮,他看到了畢生未見的光輝。

也在那一刻,惡魔的種子真正埋進了他心底,再也無法擺脫,只能無助地看着它越來越壯大,探入他的心底。

它不住在他耳邊低語,血淋淋地提醒他:你看,這世界上有武功蓋世的俠客,有風華如神的女子,他們是存在的,但卻與你無關。你一出生,命運就已註定,下賤,污穢,卑微,墮落。一切美好高尚的東西都不屬於你,所有人都看不起你。若你不甘心這樣的命運,就只能出賣靈魂換取惡魔的力量,將那些人變得和你一樣污穢!

他掙扎着,他拼命地讓自己相信,他是於長空的兒子,是個俠客。他從鍾石子手下逃走後,遊俠江湖。不惜抱着寧芙兒跳下捨身崖,不惜爲了道義約戰凌天宗,不惜爲了初識的朋友遠走苗疆,不惜爲了老人幼女千里護鏢,不惜爲了一句承諾進攻少林寺。

因爲,他是於長空的兒子,他是俠客。他不是奸臣與小妾的兒子,他不是惡魔。

秋璇看着他,兩人一時無言。

童年時心靈的創傷,會是多麼深重。他們都能體會到,水牢中的那個孩子的絕望。那一顆幼小的、敏感的心靈,多麼渴望能夠做一位俠客。但黑暗而污濁的現實卻如惡鬼般附骨難去,無視他一切掙扎,要將他拖入罪惡的深淵。

良久,郭敖緩緩擡起樹枝,演出第三招劍法。

這招劍法,不需任何解釋。

春水劍法中的第一式,冰河解凍。

秋璇輕輕嘆息,打破那難忍的沉默:“你對於無法覺悟春水劍心,一直耿耿於懷。”

三年前,郭敖終於得以於長空之子的身份進入華音閣。那時,幾乎每一個人,都對這位來歷不明的閣主繼承人心存懷疑。華音閣,天下第一大派,閣主之位何等尊崇,本就不是以世襲制確定自己的主人。郭敖想要成爲閣主,就必須證明自己。這時,秋璇將他帶入密室,將繼任華音閣主的鑰匙——春水劍譜擺在了他面前。但他卻無法覺悟出劍心,施展出真正的春水劍法。而人中龍鳳的卓王孫,卻不靠劍譜,自行覺悟出了劍心。這幾乎摧毀了郭敖最後的信心,也促成了他的瘋狂。[1]

春水劍法,是郭敖永恆的傷。

“不。”郭敖緩緩道:“我的武功從來沒有天下無敵,有人強過我,我並不在意。但真正摧傷我的,是你。”

秋璇只能再度驚訝:“我?”

郭敖:“我繼任華音閣主後的日子裡,我經常會從一個噩夢中醒來,那就是,我發現,我不是於長空的兒子。”

那時候,他的血脈,幾乎已是他唯一的支柱。

如果他不是於長空的孩子,污穢的現實立即就會將他吞噬。因爲他就只能是奸臣跟小妾的孽種。

註定墮落。

那打馬江湖的夢想,那行俠仗義的熱血,那多年苦苦努力累積的聲望,全都化爲泡影。

郭敖擡頭,看着秋璇。

秋璇忽然明白。因爲他的目光中,有深深的嫉妒,與刻骨的仇恨。

那是一個飢餓的孩子,赤着腳,揹着沉重的揹簍,被兇狠的鞭子抽到泥溝裡,摔得滿身鮮血時,看到了疾馳而過的馬車上談笑自若的貴族公子的仇恨與嫉妒。

那是不可調和的鴻溝,只能一個死、一個生的仇恨。

剎那間,秋璇明白了,郭敖爲什麼那麼恨自己。

她也明白了,三年前,郭敖爲什麼殘忍地對待姬雲裳,對待步劍塵,也對待自己。因爲他想讓所有的人都變成自己一樣。

他化身爲魔,不過是要擊碎那九層宮闕,讓那些居住些洞天福地裡的人們驚醒過來,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本來面目。那時,他們就會被剝去一切高華、尊嚴、雍容,變得跟自己一樣痛苦,一樣污穢。

那樣,他的痛苦就不會再獨立特行。

當我們痛苦時,我們需要一塊足夠遮蔽我們痛苦的廢墟。

郭敖的廢墟,就是華音閣,是天下。

秋璇,就是他惡魔的種子。

秋璇,於長空與姬雲裳的女兒,華音閣的公主。那麼美麗,那麼高貴,那麼優雅。從出生那一天起,就無需沾染任何俗世紅塵,只需盡情享用錦衣玉食,良辰美景。待青春來臨,只要在海棠花樹下,執一杯琉璃盞微笑,就會邂逅天底下最美好的愛情。

她像是一面完美的鏡子,佇立在他的對面,用通透如琉璃的光,照出他污穢的影像。時時刻刻提醒他,他的出身是多麼低賤,他的命運宛如塵土。

郭敖目中的暗彩旋轉,漸漸凝結成悲涼。他沉默地站在樹蔭中,注視着四月的華音閣中的鼎盛煙花,注視着自己曾經的輝煌,曾經的寂寞。

“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覺得你很特別,卻總不知道爲什麼。”

“我曾以爲我是嫉妒你、怨恨你,又或想佔有你、得到你。後來我才明白,我其實是想取代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

三年前,他終於在惡魔的誘惑下瘋狂,忍不住想將那面完美之鏡擊碎、染上和自已一樣的塵穢。於是,他幾乎強行侵犯她,只差一點,就鑄成大錯。三年來,他都在深深的自責中度過,卻不知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歉意。

他甚至不敢想象和她的重逢。

沒想到,當真正站在她面前,重提此事的時候,卻是如此釋然。

“我曾經以爲,佔有你,就可以取代你。”

“但我錯了。”

“如今,我只是,想要你幸福。”

秋璇將目光轉開。

這三劍,雖然不是戰鬥中施展出來,但其驚心動魄之處,絲毫不亞於一場惡鬥。郭敖的一生,是那麼的沉重、慘烈,令人只看一眼,就幾乎窒息。

她覺得心中一陣煩悶,不再想說下去,只淡淡道:“你脅迫我,我怎會幸福?”

郭敖笑了笑:“從出生以來,你的人生是那麼一帆風順。你要的一切都能如願,不需要去爭奪,不需要出賣尊嚴,亦不需要滿手鮮血。這讓你變得太過驕傲。驕傲到根本不願意去爭取,驕傲到認爲一切人都會對你俯身以就,驕傲到就算嫉妒一個人,也拒絕承認她是自己的敵手。”

“我讓你殺了她,就是讓你知道,命運雖然可以改變,但一定要爭。不惜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不惜雙手染滿鮮血。”

他從陰影中轉過身來,眸中星雲般的光影傾注在秋璇身上。

“你全可以把我當作魔鬼,以命運之名,許給你幸福的契約。”

秋璇忽然感覺臉上的笑有些僵硬。

她需要這樣的契約嗎?

在愛情的戰場上拼得你死我活,去贏得一個男人?

秋璇眼波沉了沉。不由轉向了那個沉睡的女子。

她感到一陣好笑,她爲什麼要爭?

她笑了:“你既然知道我這麼驕傲,那爲什麼非要認爲我必須要嫁給卓王孫不可?你說對了一件事,我跟你有很多不同,這的確來源於我們的父母。我有天下無敵的父親,所以我就在想,就算我將武功修習得再高,又有什麼用呢?我有風儀天下無雙的母親,所以我就在想,我就算再美麗、再優雅,又有什麼用呢?我的父母並不幸福。武功無敵,風儀無雙,在你看來是無上的榮耀,在我看來,卻是無法打破的桎梏。如果他們不那麼優秀,說不定就會更幸福一些。”

郭敖沉默。

會不會是這樣?他不知道。也許是吧。太優秀的人,優秀往往會成爲一棵刺,刺傷了別人,也刺傷了自己。

秋璇笑容轉冷,冷得也像是一根刺。

“我的父母給我留下的財富,也許遠遠超過你的想象,甚至也超過了任何一個人的想象。我若說,我能在一夜之間令華音閣易主,你相信不相信?”

郭敖沉默着,慢慢點頭。

他不能不相信。於長空與姬雲裳都是驚才絕豔的人,秋璇是他們唯一的孩子,很難相信他們在臨死前,不爲她好好安排。

秋璇笑得有些譏刺:“但華音閣主有什麼好?整天板着個臉,跟牛鬼蛇神打不完的交道。一不小心被別人打敗了,就會落下天大的罵名。就算真的天下無敵又怎樣?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愛不了自己想愛的人,又有什麼意義?”

她冷笑。

“卓王孫?天下人都當他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卻不以爲然。他自命天下無敵,卻連愛一個人的勇氣也沒有;他自認計謀無雙,卻看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說到底,和那些爲了力量放棄靈魂的人有什麼兩樣?我爲什麼要和別的女人搶他?我爲什麼要哭着喊着求着嫁給他?他願意做閣主,我就讓他暫時幫我看管華音閣。等有一天他被人打敗了,我就將他一腳踢開。你大概不知道,我心目中,他不過是招之即去,揮之即來的奴隸罷了!”

郭敖沉默。

這段話實在驚天動地,當今武林中,還沒有人敢這樣評價卓王孫。

但,這纔是秋璇。纔是那個獨立特行,無拘無束的秋璇。她本該是王母苑囿中的夭桃,不該落入紅塵是非,更不該停留在任何人身邊。

華音閣,是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卓王孫,是天下最大的是非之人。

郭敖沉吟良久,一字字道:“真的?”

秋璇卻笑了:“假的!”

她的笑容甜美,卻又帶着某種危險的魅惑:“卓王孫武功天下第一,文采風流天下第一,智謀術算天下第一,我怎麼可能將他當成是奴隸?”

郭敖凝視着她。距離這麼近,他卻看不清她。也許,天下並沒有一個人能看清她。

相思不能,卓王孫也不能。

那她又爲何要留戀在這是非之地?沉醉海棠花下,不問凡塵,是否便是她對自己的放逐?

年華空逝。

他又怎能看着她有這樣的命運——

[1]詳見《武林客棧·星漣卷》。郭敖生平參見《舞陽風雲錄》《武林客棧》

第三十二章 何人織得相思字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三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二十九章 欲訪浮雲起滅因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二章 人言洞府是鰲宮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六章 輕帆渡海風掣回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七章 臥雨幽花無限思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二十七章 抱蕊遊蜂自作團第二十章 誤入仙人碧玉壺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二十八章 故將白練作仙衣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二章 人言洞府是鰲宮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二十三章 風葉落殘驚夢蝶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二十九章 欲訪浮雲起滅因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二十章 誤入仙人碧玉壺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第二十三章 風葉落殘驚夢蝶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十三章 煙花已作青春意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二十七章 抱蕊遊蜂自作團第九章 東風吹雪滿征衣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二十二章 草木無情空寄泣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九章 東風吹雪滿征衣第二十五章 銀漢無聲轉玉盤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三章 煙花已作青春意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二十四章 吳王池館遍重城
第三十二章 何人織得相思字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三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二十九章 欲訪浮雲起滅因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二章 人言洞府是鰲宮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六章 輕帆渡海風掣回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七章 臥雨幽花無限思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二十七章 抱蕊遊蜂自作團第二十章 誤入仙人碧玉壺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二十八章 故將白練作仙衣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二章 人言洞府是鰲宮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二十三章 風葉落殘驚夢蝶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一章 朝來白浪打蒼崖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二十九章 欲訪浮雲起滅因第三十一章 塵埃零落梵王宮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二十章 誤入仙人碧玉壺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三十五章 空裡浮花夢裡身第四章 未成報國慚書劍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二十一章 林深霧暗曉光遲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第二十三章 風葉落殘驚夢蝶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十三章 煙花已作青春意第三十六章 直將歸路指茫茫第二十七章 抱蕊遊蜂自作團第九章 東風吹雪滿征衣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十三章 晴空偶見浮海蜃第十六章 舊聲偏愛鬱倫袍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十四章 舞衫歌扇轉頭空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二十二章 草木無情空寄泣第十七章 絳宮明滅是蓬萊第九章 東風吹雪滿征衣第二十五章 銀漢無聲轉玉盤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一章 幽尋盡處見桃花第三十章 無緣卻見夢中身第八章 肯對紅裙辭碧酒第三十三章 煙花已作青春意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第十八章 多情海月空留照第十五章 此意自佳君不會第五章 山水照人迷向背第十九章 相見惟應識舊聲第三十四章 爲君零落爲君開第二十四章 吳王池館遍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