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戲好!”
黃得功看着戲臺上古裝版的白毛女說道:“這個比那些咿呀咿呀的才子佳人好看多了!”
他現在是武昌行營都統。
楊慶的新內閣已經完成組建,首輔當然還是史可法,雖然他有些迂腐而且不太管事,但楊慶要的也就是一個牌位,而史可法也算元老,尤其是在老百姓心中形象極好,至於東林黨雖然把他視爲叛徒,但至少互相瞭解知根知底,基本上也接受這樣一個兩黨的中間人角色。
現在大明就是事實上兩黨。
楊慶爲首的北黨。
還有南黨或者說東林黨。
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兩黨聯合執政。
而東林黨得到了內閣文武加首輔在內總共十二席中五個,也就是吏禮兵刑工五部尚書,北黨事實上也得到了五個,大都督府四個總長,另外還有一個戶部尚書,剩下兩個席位是中立的首輔史可法還有海軍總長。後者肯定就是鄭芝龍,原本楊慶還擔心他不願捨棄福建的軍權,但沒想到鄭芝龍很乾脆地答應了,而他和東林黨事實上關係密切,不過和楊慶也算關係密切,可以說算是一個騎牆派。
這樣內閣北黨和東林黨勢均力敵,但最終裁決權在監國,內閣就算做出楊慶不喜歡的決議那無非就是讓他未婚妻直接否決。
當然,這是事情會盡量避免。
大家也都是聰明人,不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是肯定不會讓這樣事情出現的。
楊慶還是參謀總長。
另外三個總長裡面組織部是他的親信黎玉田,雖然黎玉田是文官,但轉爲武職也就一句話而已,後勤總長同樣也是文官轉武職,在淮安被李自成俘虜,停戰後又放回的路振飛,他是之前的巡撫漕運,相當於韃清的漕運總督,乾的就是後勤工作。
裝備部是黃蜚。
而地方上是軍區制,也就是行營都統。
武昌行營都統管上游,鳳陽行營都統管沿淮線,衡陽和贛州兩個行營都統分別負責對廣西和廣東兩個方向上的進攻,除了黃得功的武昌都統外剩下三個分別是方國安,王之仁還有劉肇基,而西南三省理論上歸重慶行營都統管,但因爲那裡是在朝廷的實際控制範圍以外,所以楊慶索性召喚秦奶奶出來當牌位鎮着。
這老太太還沒死呢!
雖然女人當戰區統帥,這未免有些過於誇張,但事實上如果說需要一尊牌位在那裡當擺設,還沒有哪個比她更合適。
文職的地方官制不變。
但把各省巡撫的制度確立下來。
由巡撫統領包括布政使在內的各司,就像朝廷由首輔統領內閣的各部尚書一樣。
軍隊則全部進行整編,汰弱留強並按照京營標準訓練,所有原本的總兵全部撤銷,黃得功,黃蜚,曹友義還有馬進忠,高傑這些軍頭的部下統統這樣整編爲一個個軍。黃蜚和曹友義部混編三個軍,高傑部一個軍,黃得功部兩個軍,馬進忠部一個軍,再加上原本的三個軍,還有新編四個山地軍,一個騎兵軍,總計大明陸軍十五個軍三十萬野戰部隊,另外單獨下屬一個長江水師,也就是張名振所部的水師。
而海軍以黃斌卿的崇明水師和鄭芝龍的福建總兵兩部整編。
這個是鄭芝龍負責的。
他這個海軍總長必須按照楊慶的要求在兩年內,組建一支不少於五十艘新式戰船的海軍艦隊,然後去把臺灣的荷蘭人趕出去,這時候熱蘭遮和赤坎城都建起來了,正好用這一戰作爲大明海軍復興的標誌。
這就是改革後的大明軍政系統。
“想看帶一個戲班回武昌,在各軍挨個演!”
楊慶說道。
他倆此時是便服在一家酒樓上。
而圓圓排演的白毛女,則是在他們樓下街對面買了一座沿街小樓,然後改造成了免費的戲院,就對着大街上的行人公演,不收任何的費用,或者說費用忠勇侯包了。
每天晚上在這裡演一場,這已經是第四天了。
要知道這可是夏天。
別說是南京城裡了,就是城外老百姓都有專門跑來看的,無非就是太晚出不了城,隨便找個地方湊合着睡一晚而已,全當是消暑了,至於反響暫時看不出來,但老百姓愛看的程度絕對讓楊慶滿意,畢竟這個時代民間也沒什麼娛樂,以前那些才子佳人的戲很多聽都聽不懂呢!也就是些士紳愛看,老百姓誰有興趣?
但白毛女不一樣啊!
對於周圍農村的百姓來說誰沒經歷過地主逼租?類似被強搶女兒的都不稀罕,這東西真得感同身受啊!
邊看戲邊哭的都很平常啊!
接下來楊慶還得向南京以外擴散這場對士紳而言的瘟疫,圓圓已經給他僱傭了十個戲班子,每天不斷排演白毛女,接下來他們將在錦衣衛的保護下從南京向外巡演,用這種最直接最明白的方式,把地主與佃戶之間的關係血淋淋地展示出來。而且這只是開始,楊慶還有一堆的宣傳手段已經在籌劃中,李自成就是在這一點上做得太差,或者他根本不懂,但楊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他必須把話語權從士紳手中奪過來,而奪過話語權的第一步就是先毀掉他們的形象。
“聽說你也是窮出身?”
楊慶問道。
“運貨的,家裡養幾頭驢,誰僱着就給誰運東西,有一次給瑤草公姻親楊龍友先生運貨,中途遇上盜賊救了楊龍友先生,才被他推薦給瑤草公從此投軍。”
黃得功說道。
“那也算是無產者了!”
楊慶說道。
“無產者?”
黃得功好奇地問道。
“對,咱們大明的所有人可以進行一個金字塔式分類,金字塔就是這樣一個樣子!”
楊慶說着拿把刀在桌子上直接刻出一個立體的金字塔,然後把它擺在兩人中間,在金字塔尖下方削下一小塊,又把這個小金字塔拿起來接着說道:“這是皇室,包括皇帝和各地藩王宗室!”
他說完把它放下。
緊接着他又把那個已經變成棱臺的金字塔,從上面再削下一截。
“勳貴和官員。”
他拿着說道。
黃得功饒有興趣地看着。
楊慶再削下一截。
“士紳,包括豪商。”
他再削一截。
“自耕農,小商人,沒有功名的小地主,吏,你家原本有土地嗎?”
楊慶拿着這一截說道。
“沒有。”
黃得功說道。
“那你連這一級都沒資格。”
楊慶說道。
“你算僱工,你得在這一級,和佃戶,賤籍,工匠,軍戶,竈丁甚至奴僕乞丐這些人並列,而你們就是無產者,當然,你好歹還有幾頭驢,另外還有家裡住的房屋,所以算這一級裡稍好的。但仍然得算無產者,畢竟家有萬貫帶毛不算,你那幾頭驢說不定什麼時候一個疫病就死光,那時候你連吃飯都成問題,所以你仍舊算是一個無產者。”
楊慶繼續妖言惑衆。
黃得功點了點頭。
“而過去的大明,你們全都在這個金字塔的最底層,吏可以欺負你,小商人可以壓榨你。”
楊慶說道。
黃得功默然點頭。
估計此時年輕時候那些官吏抽他的鞭子,那些僱傭他的商人竭盡所能壓榨他佣金的回憶,已經在不斷從記憶深處浮現。
“但他們頭頂的士紳和豪商一樣可以隨意欺壓他們,同樣那些官員和勳貴也可以欺壓士紳和豪商,然後皇室就是最高了,這樣一級級向上,一級托起一級,最後所有的負擔全都壓在最底下這些人數最多的身上,也就是曾經的你身上。當然,現在的你爬上來了,你爬到了第二等級,但對於那些還沒爬上來的,這樣的國家公平嗎?”
楊慶說道。
“的確不公平,但他們也可以往上爬啊?科舉,從軍,都是路子,我能從一個僱工走到今天,他們同樣也可以啊!”
黃得功說道。
“事實上呢?”
楊慶說道:“你的成功靠的並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生在一個亂世,如果不是生在一個亂世,你還會有今天的地位嗎?朝廷軍制是衛所制,幾乎所有軍官都是世襲,升遷全靠在朝廷的鑽營,哪怕戚繼光也必須得依靠抱着張居正大腿才能成就功業,而他是世襲的登州衛指揮僉事,他本來就在第二層,你一個趕驢的僱工和登州衛指揮僉事之間的差距不用我解釋吧?
你的確成功了。
黃蜚他們同樣也成功了。
可你們的成功都是因爲在這樣一個亂世裡,你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
那麼問題來了。
當最底層的必須在屍山血海的亂世裡纔有爬出的可能時候,這個國家還有太平和秩序嗎?太平和秩序就意味着最底層永遠在最底層,最底層的想爬出他們貧窮卑微的泥沼就必須先毀掉秩序。
於是李自成誕生了。
於是張獻忠誕生了。
大明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我不想以後還是這個樣子,我不想辛辛苦苦,用血,甚至用命,好不容易纔重新恢復的秩序,重新建立起來的太平,再一次因爲最底層的無法忍受而崩塌,再一次變成屍山血海,然後就這樣重建,崩塌,重建,再崩塌的一遍遍重複下去。
那麼首先我就要毀掉這個。”
楊慶說着將他剛剛重新摞起來的金字塔一下子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