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慶匆忙返回南京,才知道這次不僅僅民變這麼簡單……
“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啊!”
他站在張嫣寢宮的密室,或者說他宣yin後gong的溫柔鄉里,看着牆上的地圖說道。
在這間理論上懿安太后修道的靜室四壁,一幅幅同樣的地圖懸掛,分別屬於大明理論上的各都司,包括早已經失去的和羈縻的統統都在這一幅幅地圖上。用都司圖比布政使司圖看得更直接,畢竟布政使司轄區要小的多,這樣總計二十五幅地圖構成原本大明疆域的極限。西起烏斯藏都司的西界克什米爾,東極奴兒干都司所轄庫頁島,南到安南都司所轄的安南南界,北到奴兒干都司索性嶺北,這就是曾經大明帝國擁有的疆域最大範圍。另外還有單獨一幅畫出了整個亞洲部分,並且標註了當年隨着鄭和下西洋而向大明稱臣納貢的那些番邦……
當然,是目前他們的實際情況。
而楊慶此時所看的是江西都司圖的最南端贛州衛。
現在已經不只是一處民變了。
更準確說是贛州衛的轄區範圍內發生了多處類似情況。
最早是贛州所屬的會昌開始。
導火索就是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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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贛州行營駐紮贛州,按照大都督府命令,趁着前線沒有戰事,贛州行營自己組建經界隊,對贛州範圍內的衛所土地進行清查。
然後出事了。
經界隊拿着玄武湖資料庫的原始資料,最早從會昌開始查,一查結果很驚悚,整個會昌參將所屬各所營堡土地居然連三分之一都沒有。少了的土地一少部分變成了各級軍官手中的私產,但絕大多數都在地方豪強士紳們的手中,更重要的是這些被士紳侵佔的土地居然都有地契,也就是說這是官府承認的。
這就很誇張了。
然後經界隊繼續深入調查。
然後還沒等查出結果,就因爲一名經界隊員被指控調戲當地婦女引起百姓公憤,數百名憤怒的百姓圍毆經界隊。駐當地的第三軍所屬一個營立刻派出一隊士兵去救援,最終他們遭遇了一場三元里式戰鬥。因爲天降大雨鳥銃無法使用,這隊士兵和經界隊不得不在已經迅速膨脹到千人級別的圍毆中倉皇而逃。兩名經界隊員被打死,十幾名經界隊員和士兵受傷,圍攻他們的鄉民死了五個,然後更多百姓包圍了這個營在筠門嶺的駐地,要求交出殺人兇手。
儘管會昌縣令親自出面,也沒能勸開憤怒的百姓。
第三軍統制劉肇基一邊親自跑去安撫,一邊趕緊派驛馬加急報告楊慶,但他剛剛離開贛州,韶關的桂軍就突襲最前沿的始興。而且桂軍很誇張地使用了從澳門購買的二十四磅重炮,始興縣城轉眼被轟開,駐那裡警戒的前哨一個營不得不迅速後撤南雄。
劉肇基不得不又返回。
而就在同時,對信豐,常寧,瑞金等地軍籍土地的清查,也遭遇要麼警戒隊員調戲婦女,要麼經界隊員偷人東西之類莫名其妙的事件。最誇張的居然還有一個毀壞某鄉紳祖墳墓碑的,總之都引起公憤並遭到圍攻,而民變未定的同時,梅州的桂軍也緊跟着發起進攻。
這就很有問題了。
這肯定是有組織有預謀是啊!
“想知道爲什麼嗎?”
張嫣趴在他背上,用兩個東西壓着他後背,對着他耳朵很開心地說。
“你想說我被人陰了嗎?”
楊慶說道。
“看來你還有自知之明!”
張嫣的手很不老實地一邊向下一邊說道。
“戶部經界和軍隊經界的原始資料不一樣?”
楊慶任由她抓住自己說道。
戶部也在各地經界,但戶部的經界隊並沒有遭遇此類問題,雖然各地阻力也有,卻始終沒有激化,那些士紳默默忍受了經界隊的工作。而軍方一經界立刻矛盾激化,要說這裡面沒有問題那就見鬼了,但戶部的經界有錦衣衛跟着,而且都是他親信,並沒有任何違規之處,同樣也是按照戶部的資料覈對。
那麼關鍵的問題就是雙方所用的原始資料了。
“戶部有自己的記錄,他們的經界是對照各地官府的,那些不屬於民田的肯定就是官田,然後他們一量就行,最多抓幾個侵佔的意思一下,你覺得戶部那些文官真能徹查?當年張居正就是這樣乾的,他默認了那些官紳對衛所土地的侵佔,然後由戶部來收稅,他可不像你這麼膽大包天。而你給贛州的是玄武湖的,那些記錄早就過時了,那些士紳侵佔的早已經被默認,甚至去年你已經收過稅,現在你卻要清查出來收回衛所,你說他們會不會跟你急?”
張嫣的語速和她的手速一樣快得說道。
“那我該找誰的責任?”
楊慶愕然道。
“你誰也找不上,你自找的!”
張嫣說道。
“我看你也要自找麻煩了!”
楊慶說道。
說完他在太后的驚叫聲中,一下子轉過身,狠狠地頂着她撞在後面的牆上……
的確,楊慶誰也找不上。
他甚至不能找高弘圖爲什麼不真正按照玄武湖的檔案清查,因爲高弘圖玩潛規則是對的,如果真推翻張居正已經默認的結果,那麼江浙士紳早就跟他撕破臉了,現在戶部的經界沒出問題就是因爲並沒有真正割士紳的肉。他同樣也不能去怪高弘圖沒有提醒他,因爲這件事本來就與高弘圖無關,他讓各地行營在駐地自己展開清查以加快改革步伐,大都督府自己去玄武湖抄錄贛州衛下屬的土地記錄轉給贛州行營,與戶部在各地的經界本身就無關。
但是,贛州的地方官員肯定清楚。
也就是說贛州的地方官員,甚至他們在朝中的後臺,這些人合起夥看他的笑話,或者乾脆在後面推動,或者他們和廣州都有勾結。
這很正常。
朝中這些文官要是和廣州沒有勾結反而不正常了,實際上他們心目中廣州那邊纔是正常的大明,畢竟桂王一切延續舊制,只不過他們在楊慶陰影下,明着倒向桂王會招來楊慶的鐵拳。但要說暗中不勾結就扯淡了,按照之前陳名夏的設計,多爾袞和桂王通過東林黨實現三家暗中結盟,東林黨負責扯楊慶後腿,桂王和多爾袞南北呼應。
這一次明顯就是合作的演習。
尤其是現在運河解凍,明軍很有可能恢復進攻,僅僅一個冬天的恢復還不足以讓多爾袞具備打敗蠻明北侵的實力,畢竟北方的盟友們都還只是在聯絡當中。
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楊慶後方不穩。
大明內部爆發民變啦。
南邊桂王趁機北犯啦,
這些都可以最大限度地拖住楊慶的腳步。
桂王那邊也很清楚,他現在之所以還在廣州逍遙快活就是因爲楊慶顧不上他,但楊慶要是北伐成功徹底擊敗多爾袞,那下一個肯定就輪到他倒黴了。這種時候不能自私,必須得顧全大局才行,他和多爾袞儘管隔着幾千裡互不相連,但事實上卻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兩家誰都不能獨存,只有南北呼應纔有希望在楊慶的大棒下求得一線生機。
而且桂系實力進步也很快。
這些被楊慶趕出去的傢伙已經理順他們內部,以桂王爲聖主明君,以前首輔,香山人何吾騶爲首輔,左夢庚爲大都督建立起朝廷。他們有一個巨大優勢,那就是可以得到葡萄牙人幫助,無論購買軍火也罷找僱傭兵也罷,有澳門這個渠道都很容易。
據說桂王那邊也已經開始訓練新式軍隊,他們的更高端,甚至都不屑於玩西班牙方陣,直接玩莫里斯方陣,也就是楊慶玩古斯塔夫線列的前身。
但楊慶猜應該是那些文官泄密的結果,畢竟葡萄牙人是不會玩他們的敵人的戰術。
莫里斯方陣是荷蘭人的。
明軍山地步兵的訓練又不是什麼機密,南京大校場上天天有一個新兵旅在訓練呢!就連老百姓都有在周圍看熱鬧的,那些文官把山地軍的戰術泄密給桂王,然後那些習慣於西班牙方陣的葡萄牙僱傭兵,也就很容易給桂王搞出他們也知道並迎戰過的莫里斯方陣了。但古斯塔夫線列估計他們是不會的,這在歐洲也是最新的,畢竟古二爺纔剛死十幾年,東方的這些葡萄牙殖民者裡面就算有當過兵的也沒面對過瑞典軍。
這樣歐洲三大戰術方陣在大明基本上就湊齊了。
李自成的西班牙方陣。
桂系的莫里斯方陣。
明軍的古斯塔夫線列,然後還要加上戚繼光的車營。
再加上清軍盾車重步兵,蒙古人的遊牧騎兵,縱跨三百年橫跨東西方的冷兵器到冷熱混合兵器戰術在東方戰場湊齊,至於勝利是毫無懸念的。
戰術不重要,人才是最重要的。
“找高弘圖,我要搞點事情了!”
伴着一聲輕微的響聲,楊慶立刻抽身而出,在張嫣癱倒地毯上的同時惡狠狠說道。
旁邊伺候的小宮女看着忠勇侯上下兩副猙獰的面目,趕緊戰戰兢兢的上前給他清理殘跡,同時給他把衣服穿上,遮擋住那可怕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