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明站在門口久久不能動彈,紅璇璣走的時候,回頭那一眼,就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把她狠狠地釘在牆上,心中的恐慌遠勝以往。
可是爲什麼……自從她成長爲能都獨當一面的巫醫之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這種不受控制的恐慌了。據傳說巫醫是神明的侍者,心志堅定睿智無雙,只有神明才能動搖其心性。
那麼現在呢……林雨明漸漸恢復了動作,平靜的眼中波濤洶涌:“這個人,要是不能讓這個人成爲我們的朋友,起碼不能讓他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你爲什麼拉着我?”秦焰劍眉緊皺,甩手就是一拳,打得速風后退兩步才站好。
速風雙膝跪下,看不清面容:“那個女子,恐怕就是璇璣營中的斬風。要是當時她失去控制,屬下不能保證還能保護好小主人。既然紅璇璣把她打暈,起碼現在對我們來說,他不是敵人。和一個不是敵人的人起衝突,屬下不認爲是一個好的主意。”
“那就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秦焰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步,宛若困獸,“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人的性情。你們也看到了,現在紅玉漱全然沒有反抗能力,要是他打算做什麼,我們根本來不及彌補。更何況紅玉漱不是最重要的證人嗎?”
“去找冷慕。”林雨明按住血流不止的手,神色凝重,“我要趕回去,蕭溟那裡不能長時間沒有人。你們趕緊去找冷慕,人是她帶回來的,她能想到辦法解決。”
秦焰很是惱怒地看了眼還跪着的速風,輕哼一聲:“海都算跪到什麼時候?趕快跟我走!”
“也許,這次,是針對我的。”他們急匆匆地趕到林綠言房間門口時,正好聽見蘇溯越略帶低沉磁性的嗓音略帶苦澀地說出這句話,秦焰還沒來得及細想,速風就推門而入。
哦,這個莽撞的傢伙!秦焰在內心尖叫,面上卻不動聲色:“啊,你們都在啊,那是最好的了。本來還希望王姐找到冷慕你呢。”
“什麼事?”鄭崖看着他們腳上的灰塵,那是疾行的時候沾染上的,微微皺眉,“這麼急匆匆地趕過來,不至於說一些有的沒的吧?”
秦焰一拍腦門:“冷慕!紅璇璣要你去見他!”
聞言,蘇溯越攬在冷慕腰上的手瞬間僵硬:“……”
冷慕很是心虛地扭頭,視線閃躲:“啊……這次是什麼事啊?非得要我出馬嗎?”
秦焰怒道:“要不是你招惹回來的,紅玉漱現在就應該好好地跟着我,等着給你們提供線索!現在好了,人家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不由分說就把人帶走了,還指明要你去找他。美人之約,你很開心吧?”
“嗷……小越子,你手勁小點,老孃的腰不是石頭做的!”冷慕單手成爪,扣住蘇溯越的肌肉堅韌的小臂不讓動,“本姑娘這是去找線索呢,不是去不務正業啊。”
鄭崖一邊驚歎於冷慕的行動之快,竟然幾天之內就把蘇溯越拿下了——或者應該反過來說——一邊忍不住吐槽:“難道不是因爲你前科太多,讓人不得不防嗎?”
“崖大哥,就算你真心期盼着一輩子被人壓也不用這麼急急地表態吧?放心,我一定拜託四師兄給你找一個很好很好的小攻的!”冷慕被揭了老底,不由惱羞成怒。
真是的!沒看到她纔剛剛把蘇溯越拿下嗎?這麼快就來拆臺,萬一人跑了怎麼辦?
蘇溯越鬆開她的腰,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擡頭直視她:“屬下要跟着去保護主子。”
嗷——尼瑪,這就又回到“屬下”了?她究竟是造了多大的孽喲!冷慕內心淚奔三千里:“小越子,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帶你去的。那貨那麼危險,主子我怕啊……”
秦焰在一邊很是沒眼色道:“紅璇璣說‘冷慕親自去’。親自的定義是什麼,不用我重複了吧?萬一你沒有按照他的要求做,紅玉漱除了什麼問題,到時候麻煩的還是你。”
冷慕目瞪口呆:“最貴的王爺陛下,您老不回在雲薰面前也是這樣關心紅玉漱的吧?”
秦焰被這無關話題噎了一下,半晌,虛心求教:“呃,有什麼問題嗎?”
“你傻啊!哪怕雲薰對你有一點感情,就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對一個親疏不定的女子這麼好,能不吃醋嗎?”
“原來如此!”秦焰恍然大悟,很是激動地上前抱拳,“多謝冷慕指點。但是——”轉瞬之間,他面目冷峻:“你還是隻能一個人去。”
這貨難道精分嗎……冷慕很是無語,轉頭向林綠言:“我必須帶着小越子。理由就算我怕死,行吧?要是紅璇璣不高興,那也是我來就解決。”
林綠言毫不在意地聳肩:“這是你的事。”
冷慕這才滿意地瞥了眼秦焰,滿面春風地帶着蘇溯越離開,卻在一腳踏出門外之後,反身問:“他叫我去哪裡?那個紅璇璣。”
“哦,他給了屬下一張地圖。”速風忽然伸手從半空中一抓,一張整齊小巧的地圖出現在他的手中。
秦焰很是丟臉地捂住眼睛:“哦不——你那魔術不要再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話音未落,金聽見冷慕很是驚奇地上前抓着速風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激動得雙眼放光:“這位大哥,你這是怎麼做到的?教教我好不好?”
要是學會了,以後就能夠拿來哄美人了!那一定是事半功倍的成果!冷慕光是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幸福得全身盪漾。
“主子,他的據點就在林雨明家的附近。”蘇溯越淡淡地打破她的幻想,修長有力的手指指着一處小小的紅點,言簡意賅道,“這裡。”
地圖上的那個紅點所在,離林雨明家不遠的一所房子裡,一身紅衣的紅璇璣慵懶地斜靠着貴妃榻,身上蓋着毛茸茸的狐裘毯子,塌下走行着暖呼呼的地龍,整間房間春意盎然。
“這幾天的事你都想起來了?”他半合着眼睛,也不看坐在下首的那個女子。
紅玉漱抖了抖身子,眉目慘淡:“屬下辦事不利,還請營主責罰。”
“喲,這算什麼呀,小小的犯錯還要驚動營主,斬風小妹妹是不是角色扮演上癮了呢?”一個年輕男子站在轉角處陰影裡,看不清面容,只是那聲音尖刻,十分刺耳。
紅玉漱像是沒聽見一般,僵着身子不敢動。
“刑堂主人這是等不及了?這件事恐怕是輪不到你動手了。”一個壯碩的男子從大門處迅速跑進來,粗狂的面容上滿是恭敬,“啓稟營主,冷慕已在三裡地外,只是身邊還跟着她的侍衛。”
紅璇璣的睫毛動了動,微微擡眼,伸手掀開身上的毯子,半坐起來:“攔住他。看來他們不懂什麼叫親自。”
“是!”粗狂的男子領命就要下去,紅璇璣一擡手,道:“懲,你也跟着去。就巡影一個人攔不住他。”
轉角處的男子這才走道陽光下,細長的眉眼和薄脣,眼神陰冷,看不出任何屬於人的感情:“看來是個有意思的對手。希望不會死的太快。呵呵呵呵……”
巡影被自家主子這句話說的滿面通紅,卻不敢反駁什麼,面色鐵青地和懲一起出去。
他們來到大門前,已經可以準確地看見冷慕他們了。懲眼角輕挑:“站住。”
蘇溯越上前一步:“不知此處是否爲紅璇璣的住處?”
巡影粗着嗓門:“營主只請了冷慕一人,你這條看門狗跟來幹什麼?”
“喲,還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看門狗叫得這麼起勁啊。真難聽!”冷慕躲在蘇溯越背後做鬼臉,“好狗不擋道啊!要不然我就在紅璇璣面前說你們的壞話!”
懲冷哼:“枕邊風也不是你這樣資質的女子能吹的。營主請你來,不過是……”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懲的話,幾乎就在下一秒,他的嘴角滲出鮮紅的血,半張臉紅腫得老高。
“多嘴多舌。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種愛好。”紅璇璣披着一件雪白的貂皮坎肩,笑容慵懶地倚在門邊。
被這一手震懾得噤若寒蟬,懲和巡影幾步退到門邊的陰影中,一聲不吭地向蘇溯越包圍過去。現在營主心情不好,要是連最早的任務都完成不了,他們就不要活了。
蘇溯越冷眼看着兩人的動作,冷靜道:“主子,我……”
“讓他們住手吧。”冷慕走出蘇溯越的背後,看着紅璇璣,輕嘆一聲,面露懇誠,“雖然你對我一見鍾情我很榮幸,但也不要踩去這麼激烈的手段,我會害怕的。”
紅璇璣像是聽了什麼警世箴言,嚴肅地點點頭:“慕兒說的是。都回來吧。”他一步一步走向冷慕,笑容淺淡卻帶着一股子勢在必得的味道,他朝冷慕伸出手:“那現在,我們進去說吧。”
冷慕看着眼前這雙白皙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深吸一口氣,轉向蘇溯越:“就在外面等我吧。”第一次碰見對於自己的調笑是這樣反應的人,她忽然有些好奇了——真的好奇,不是爲了驗證什麼而故意做戲。
冷慕一進門,沒來得及感嘆紅璇璣的奢華享受,就看見全身僵硬的紅玉漱,眉目冷然、面色慘淡地跪坐在貴妃榻邊上。
“玉漱美人,別跪着了,地龍的溫度會傷害你的皮膚的!”冷慕上前就像扶起她。
紅璇璣幾步上前,順手拉過她,側身倚靠在榻上。冷慕沒提防這一下子,當即就失去平衡,撲倒在他身上,擡眼就看見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滿是星光璀璨。
“冷慕,你不該招惹我。”紅玉漱微微低下頭,紅潤的嘴脣在她耳邊輕微地開合,帶着陣陣溼潤的暖意。
冷慕卻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陣亡了:“你誤會了!”
“哦。”紅璇璣放開她的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這個一出現就能引動他的視線的女子,這個……明若小姨的孩子。
他忽然輕笑,要是明若小姨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思,會不會氣得從地底下跳出來教訓他呢?他倒是很期待。
冷慕斟酌着語言道:“呃,我是想說……”她皺眉斟酌了一下語句:“你知道,我的名聲一向不好。調戲美人什麼的,我還是因爲被太師拒絕了婚事而出走的。哦,我是想說,前提是,你知道我的身份,璇璣營的營主大人。”
“我知道。”紅璇璣點了點頭。他今天沒有穿那件奢華炫目的紅色長裙,長上衣和修身的紅色長褲襯得他身長玉立,依舊是中性的魅力,卻絲毫沒有那日的柔魅。
冷慕低嘆一聲:“那我怎麼就招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