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崖依着冷慕冷眼大量着逆光而立的一羣人,似乎個個都氣勢不凡。可是這真是奇怪,洛州樑家若真有這樣一羣高手,爲什麼卻在吃了那麼多虧之後,還能保持這樣隱忍不發的姿態?還是說……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全神戒備的樑明亮,這個人,又說了多少真話?
冷慕有些厭倦地掃了一眼說着客氣甚至謙卑的話而表現得咄咄逼人的老人,扭頭想要找蘇溯越洗眼睛,卻在轉身之後,發現身後是一團空氣。
這在以前從未有過!但是她的震驚只維持了幾秒,之後就像沒事人一樣的,和美人鄭崖相互倚靠着咬耳朵。
“崖大哥,小越子呢?”
“呃……”鄭崖張口結舌,他應該怎麼說,你家小越子被一隻貓拐跑了,不要你了麼?
冷慕得不到迴應,也不在意,拍拍身上的衣服,理了理頭髮,帶着無比溫潤的微笑開了口,“老人家,雖說你現在已經完全不怕長皺紋了,但是生氣還是不好的。看您精氣神這麼足,應該也打算着長命百歲好控制沒了樑老太爺的樑家吧?那就更要注意了,養生保健第一要訣就是,淡、定!老人家身體機能都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您要還是這樣咋咋呼呼的,萬一出了什麼問題,哦,特別是在夜間,您那可真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喲。您想想您想想,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還不是您家裡人決定您的生死……哦不,是您的生活質量。所以說您吶,還是悠着點比較好。”
老人聽着她的話,神色變幻,幾次想要開口,怎奈冷慕這已經修煉成精的,語速極快偏偏又吐詞清晰,他一個老前輩去和一個小輩爭着搶着說話也是在不像話,所以啊……
冷慕看着他憋得通紅的臉,捂嘴偷笑——所以啊,有些人就是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
鄭崖眨了眨眼睛,緩步上前,“老人家,您是不是經常口渴舌幹,脈數而無力,半夜潮熱不寐,白天卻依舊是精神亢奮?”
老人皺眉,這個裝扮得比風塵女子還要引人犯罪的美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每每開口都是自己最近煩惱的事情,這讓他不禁緩了語氣,“是,又如何?”
“不如何。”鄭崖淺笑,極力想要塑造出端莊得體的形象,可是他忘了,今天他穿的是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衣服,配上他的神情姿態,實在是……讓人不忍目睹。
冷慕當下扭頭,“美人,快回來吧!”
本姑娘我承受不來顯然這也是大家的心聲。
老人家嘴角抽了抽之後,勉強擠出一句話,“這位……美人。”他看着這個已經走到自己跟前的雌雄莫辯的美人半天,愣是沒弄清楚應該怎麼稱呼,只好隨波逐流。“美人至此,所爲何事?”
鄭崖輕笑,“你這症狀持續了起碼半個月了,而半個月前,正是樑雅蘭活動最爲頻繁的日子,你說,這是爲什麼呢?”語氣曖昧,神態模糊。
老人家瞬間瞪大了眼睛,血色一下子從臉上退去——連一直養育她的樑老太爺都害,樑雅蘭不會對他下手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鄭崖說完,邁着優雅的貓步款款走回冷慕身邊,背對着衆人,壓低聲音,齜牙,“我那老頭子有口臭!他請老子幫忙調理的時候老子一定要宰他一筆!一定要!”
冷慕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各種吐槽:您老這一路過去原來不是爲了炫耀自己婀娜的身子而是去感受人家老人家的“無邊”魅力了麼?您該是有多麼盡職啊……
張希林貼近冷慕,保養良好的手上全是冷汗,他扯着冷慕的袖子,低聲哀求,“我受不了了,我們回去吧……”
張希林聲音不大,但已足夠幾個內力修爲都不錯的長者聽清楚。
剛纔還因爲鄭崖的話慌亂的那羣人,現在一致安靜下來。
老人家緩緩開口,似乎是累極了,聲音都透着疲憊,“各位貴客,請回吧。樑家現在實在不適合待客……”
冷慕看了眼身邊的人,以及欲說還休一臉不甘的樑明亮,微笑着點頭,“看來還是我們失禮了。這就走。”
張希林趕緊招呼上自己的護衛,等那羣人讓開一條通路就趕緊衝出去,倒是一點儀態也不顧。
冷慕和鄭崖在後面慢慢地跟着,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挑起了嘴角。
這就是官家公子,沒有經過風浪的、隨性而爲的,廢物!
蘇溯越被小傢伙拉着往後院走,原本打算就轉轉就回去,卻發現,自己這一路走來,樑家的僕人就像沒看見自己一樣,任自己到處遊走。
蘇溯越心念一轉,看向懷中洋洋得意的小傢伙——它仰面看着自己,晶亮亮的眼中滿滿的都是“快來表揚我吧”。
蘇溯越淺笑,“你怎麼做到的?”
楚尊挺起小小的胸脯,“本殿是上古神獸,這點小小的隱身術怎麼難得住本殿?”
蘇溯越面上不置可否,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它長而柔軟的毛之後,大方地把自己的手指送給它,抱着。
小傢伙用兩隻前爪抱着蘇溯越修長有力的食指,抱住不撒手,開心地蹭蹭,然後嚴肅地說,“現在可以去那個禁地看看,我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嗯。”蘇溯越淡淡地應了一聲,在小傢伙的指點下,順順利利地進入了樑家所謂禁地的地方。
打開一扇沒有任何裝飾的石門,一股陰冷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很熟悉,但和他第一次在春姬身上聞到的又有點區別。
“是血,已經被污染了……”小傢伙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抱着蘇溯越的食指往他衣服中鑽。
蘇溯越很是無奈地運功提高自身的體溫,這才讓小傢伙停下這種躁動。
“小越子,你真賢惠喲,剛好本殿就要到發情期了,小越子你就從了本殿吧!”小傢伙舔*的食指,硬森森用一張貓臉做出諂媚的表情。
蘇溯越淡定地抽回手,淡定地來回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淡定地開口,“什麼叫被污染?”
小傢伙捧臉:嗷嗚不愧是人家看上的人呢關心的問題總是那麼到位花癡的眼神觸及蘇溯越越來越黑的臉,小傢伙立馬正襟危坐,“那個張希林不是說樑家在他來幽會的期間一直死人嘛,還夢到本殿什麼的……本殿真的沒有入他的夢,本殿心中所想所愛一直都是你!小越子!”
蘇溯越一巴掌拍在它的腦門上,“啪”的一聲,聲音很大,力度很輕,“說重點!”
小傢伙倒吸一口氣,陶醉地捂住剛剛兩人親密接觸過的地方,輕飄飄地說,“本殿是神獸,也是吉獸,估計這個張希林在哪裡見過本殿的塑身,所以他一旦要經歷危險,本殿附在塑身上的那些精微會給出警示。但這傢伙色膽包天,完全無視了本殿。而裡面這些人……”
他們順着蜿蜒的石階往下走了一段時間了,石階變得越來越滑溜,幾乎踩不住腳。但往下望去,卻是一片漆黑,望不到底。
“裡面這些人是樑家爲了補償禁地的能量而獻祭出來的祭品,用他們的血加上蠱蟲,造成一種洛州樑家的禁地沒有被損壞的錯覺。本來,春姬一醒,洛州樑家就要獻上祭品,讓春姬完全恢復,之後再借由春姬的力量獲得他們想要的。”
“因爲樑雅蘭……她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蘇溯越的聲音有些冷。
小傢伙撇嘴,“怎麼可能不知道,喚醒春姬的方法是在所有禁忌之後的。如果她真的喚醒了春姬,那麼現在的一切也肯定在她的預料之中。”
小傢伙的聲音漸漸有了回聲,重疊在一起的聲音像是在召喚着什麼,在這種溼冷腥鹹的味道中,又添了些許詭異的氛圍。
又走了一段時間,一片死寂中,突然出現了水滴滴落的聲音,再往前走,水滴聲多了起來,一滴一滴,聲音清晰,就像在他們身邊滴落的一樣。
蘇溯越猛然低下頭,小傢伙立起上身,低低的嘯聲擴散在空中,隱隱的火光開始成形,以蘇溯越和楚尊爲中心慢慢擴散,直到他們可以看清周圍的一切。
火光停下的時候,蘇溯越同時皺起了眉——就算在他早年的影衛訓練中,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
這是一個很大的溶洞,應該是天然形成的,分佈在石階兩旁的是溶洞頂上垂下根根石條,數量很多,長短不一、粗細不等,但是有一個共同的——上面都有人。
確切地說,是石條上插着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已經完全不動了,有的還在扭動呻吟。在火光中,頂上的人的影子映照在石階上,扭曲而猙獰。
小傢伙舔了舔鼻子,“真是太不美觀了!”
蘇溯越斂眉,“這就是你說的,提供力量的方式?難道這禁地還有生命不成?”
楚尊湊近蘇溯越的脖子,那裡更溫暖,“這種存在千年的地方,而且還有春姬,不過不出意外,或多或少都會形成自己的力量。”
蘇溯越冷眼大量周圍的人,緩緩矮下身子,正準備發力……
“嘶!”他猛地拎起小傢伙,捂着脖子側過頭,暗紅的血從他的脖子上的四個小洞裡流出來,他瞪着小傢伙,不解中帶着憤怒。
楚尊表示自己很委屈,“我都說了這個山洞應該是帶有自我意識的,你這樣貿貿然的去救人……你沒錯是救人吧?”它小心地看了看他。
蘇溯越緩緩拿開了捂在脖子上的手,那裡已經不怎麼流血了,點了點頭。
小傢伙更委屈了——這是要鬧哪樣啊!連話都不跟本殿說了嗎?
不過它也只敢心裡想想,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下去,“你救人就相當於搶奪山洞的食物,你想想,當你餓了很久,突然間有了食物,可是竟然有人跟你搶,你會怎麼樣?我們現在可相當於在山洞的肚子裡,本殿還沒有成親,本殿不想死小越子,本殿也不想你死!”
蘇溯黑着臉走出山洞,生人勿進的冷厲氣息因爲趴在他肩頭嚶抽泣的小傢伙而大打折扣。即使這樣,他走在人聲鼎沸的街上,衆人還是下意識地爲他讓出一條小路。
也就是因爲這樣,他這一路走下來,竟然沒有聽見不知從何時起,喧囂直上雲端的流言,這直接導致了後面冷慕對他將近一個月的“懲罰”,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