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於是,見到常年謫仙一般醫聖大人如此狼狽地出現在青樓,某仗義女子瞭解完情況,一怒之下,將鄭崖帶孩子的事情抖了出來。
鄭崖知道之後,只是冷冷地斜睨着醫聖大人,一聲不吭地給家裡的僕人放了假,然後每次做飯只做兩人份。
那時鄭青淵已經拜師離開了,家裡只剩下鄭崖、小娃娃,還有醫聖大人。
自知理虧的醫聖大人在忍受一天能看到能聞到卻吃不到的悲慘境地之後,毅然決然地動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脈,爲鄭崖解決了這件事——或者說,求得了鄭崖的原諒。
簡而言之,上面那些,纔是鄭崖吃虧的真相。
鄭崖重新出現在冷慕的房間中,屋內的人都有些驚訝。
要知道,鄭崖離開的時候那是熱情滿滿信誓旦旦,先不說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回來是多麼奇怪,就說他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種憋屈的神情,也是難得一見的。
冷慕甚至從被子中巴拉着將腦袋彈出來,一雙因爲發燒而變得淚眼朦朧的桃花眼也因爲激動而眼冒綠光。
此時,鄭崖不合時宜地有種想要感慨的衝動。
要知道,自從到了鳳來郡,經歷過那些因美人而起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他有多久沒有看見冷慕眼冒綠光的樣子了?
現在看看,真是無與倫比的親切啊。
更何況,讓她出現這種亢奮狀態的人是自己……鄭崖整了整衣冠,昂首挺胸地走進去。
他選擇性地忘記了一件事實。那就是,冷慕不僅僅在看見對胃口的美人時會眼冒綠光,看見值得八卦的事情時,那更是亢奮得無以復加。
而不幸,他此時正在被冷慕從心裡八卦着。
還沒等鄭崖走到牀邊,蘇溯越忽然閃身攔住了他,眼神犀利如刀,道:“什麼人?”
他在鄭崖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味道。
充滿了危險和冷峻,以及難以言喻的熟悉。
那是宮中頂級的影衛給他留下的感覺。
就在他這句話出口之後,原本還一臉平靜的譚墨忽然神色一變,看着窗外,冷聲道:“影一。”
影一踩着窗臺出現在半空中,因爲逆光的緣故,那張俊美的容顏看不真切,只覺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在青天白日裡格外攝人心魄。
譚墨剛想撐着椅子站起來,卻感到一陣頭暈目弦,身子一軟,不受控制地癱倒在椅子上。
冷慕皺着眉頭看着他,覺得這種情形還真是眼熟啊。
像這樣突然間的手腳無力,然後癱倒在地的狀況,不就是她昨晚遇見七皇子的狀態麼?
冷慕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鄭崖突然看着冷慕,皺眉道:“你什麼時候能看見的?”
“……”冷慕默默地轉向蘇溯越。
蘇溯越頓了一下,淡然道:“慕兒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了。”
鄭崖瞪起眼睛:“讓我再檢查一次!”
諱疾忌醫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習慣。雖然他知道冷慕不讓他知道一定有她的道理,但心中的不爽還是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冷慕默默地往被子裡縮,直到只露出腦袋上的幾撮毛。
蘇溯越輕嘆一聲,攔住鄭崖,看着已經從窗臺上施施然走進房間的男人,道:“剛纔在崖大哥房裡的人就是你。”
陳述的語氣,帶着些微的冷意以及防備。
眼前這個人他能對付,但,有沒有必要就要看對方的舉動了。
影一輕笑一聲,他沒打算瞞過蘇溯越,也沒可能。只是這個一向深沉隱忍的男子竟然也會有這樣咄咄逼人的舉動?
情況越來越令人好奇了。
譚墨雖然身體不能動,但那雙久經風霜的眼睛卻沒有絲毫軟弱或者害怕的情緒,他甚至微微挑起了嘴角,看着眼前人。
影一站在窗臺之前幾步的距離,看着屋內的衆人,道:“陛下暫時還不知道三公主發生了什麼。我是自作主張前來的。”
鄭崖扭開腦袋不去看他。
還以爲這個人能夠爲他所用呢,沒想到又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
影一微微上前了一步,就見蘇溯越擡起右手,搭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明顯的防備和拒絕的舉動。
影一皺眉。爲什麼,他說出自己的來意之後,他們的情緒反而更加牴觸了呢?
這時冷慕從被子中探出腦袋,粉撲撲紅彤彤的臉上帶着些許的幸災樂禍,道:“你是陛下的影衛吧。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影衛不停調遣,你猜他會怎麼樣?”
影一答道:“要是陛下知道,在下盡忠職守地想要解決皇家醜聞,相信他一定會非常欣慰的。畢竟……”
他看着牀上明明在發燒卻依舊氣勢不減的女子,柔聲道:“我沒有爲陛下增添任何麻煩。”
冷慕瞪起眼睛:“你纔給人家添麻煩了!老孃這是……”
發燒頭痛再加上大聲講話的後果就是——冷慕抱着腦袋卷着被子在牀上蜷成一個毛毛蟲的樣子。
嗷!頭好痛,好像要爆炸了……嚶嚶,她一定要報仇!要報仇!
至於向誰?
呃,這個問題對於現在的她還是太遙遠了,有空再想吧,嗯,可以有空再想的。
蘇溯越側身一步擋住影一看着冷慕的視線,冷聲道:“那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要是想要解決問題的話,就應該找罪魁禍首,而不是圍着冷慕死纏爛打。
影一看着譚墨,眼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道:“因爲我要找幫手啊。”
譚墨眉頭緊皺,卻沒有再看着他,而是帶了點莫名的哀傷,轉開視線。
影一收斂的面上的輕笑,用眼神徵得蘇溯越的同意之後,就走到譚墨跟前,單膝跪下,道:“教官,總算見面了。”
譚墨沒有看他,微微垂下的眼瞼擋住了其中冷凝的目光,道:“你的教官早就死了。”
影一曾經是他最得意的徒弟,他的資質甚至比蘇溯越還要好。
影衛營中珍藏着一副明若的畫像,跟當時的皇后娘娘明諾還是有細微區別的。
他沒有將明若的故事告訴影一,只是在他的言行舉止中,已經爲影一做了示範。他忠於冷氏皇族,但不會忠於冷日濯。
可就是這麼個被他日夜教導潛移默化影響着徒弟,竟然在出師之後的第一天,主動去找了冷日濯想要成爲他的影衛。
皇帝陛下的貼身影衛,得到這個職位,這是影衛營中所有影衛最高的榮譽。
除了譚墨。
當時他是皇后娘娘的影衛,同時也是影衛營中最傑出的教官。
當時冷日濯的記憶並不像現在這麼清晰,對於已經完全變成明若的摸樣的明諾,還是比較言聽計從的。
就在這樣的帝后格局之下,皇后娘娘的影衛地位就微妙地比皇帝陛下的影衛要尊貴一點。
可是,這種格局在影一上任之後,就悄悄地改變了。
也不知影一究竟用了什麼方法,讓冷日濯在影衛事宜上對他徹底放權,因此,皇宮中的影衛被影一來了個大肅清。
譚墨就是在那次之後,有了出宮的念頭。
幾年後,就在明諾被神智完全恢復的冷日濯關進地牢的前幾天,明諾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交給他一件任務之後,就利用手中還可以使用的權限,將譚墨送出宮去,並在宮內僞造了譚墨已死的假象。
但是影一不相信。
他不相信這個一手教導自己成長的教官會這麼輕易地死去。
還死得那麼無聲無息。
於是,在聽聞冷慕出事之後,他苦心經營調查得到的信息終於派上了用場。
因爲明諾被囚禁的緣故,原本跟在明諾身邊的人就樹倒猢猻散似的爲自己重新找了個可以庇護自己的主子。
其中,就有人投在他影一的旗下。
經過一番打探,他隱約猜到了明諾給譚墨的任務,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這次冷慕出事,譚墨要真的被明諾下了任務,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他利用職權,脅迫譚墨在宮中唯一的聯絡人送了一封帶着毒粉的信給他,其中的信息真真假假,就算是譚墨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時間辨識出來。
送信的人更是他精心挑選的精通攝魂術的大師,對譚墨身邊毫無防備沒有任何內力的人下手,並且成功,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果不其然,受到刺激的譚墨第一時間就來找冷慕了。
只是影一沒有想到,在宮中那是精明如許的三公主,也會有真的被人陷害的一天。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還真是挺慘的。
沒等影一感慨完,譚墨就轉向他,道:“他們是你的人?”
他早該想到,影一對他的執念太深,當年在他第一次見到自己真面目的時候他就應該有所防備。
畢竟,當時影一才十歲,對於眼神的掩飾和隱藏遠不像現在這麼純熟,流露的情緒也是最真實的。
那樣真實的情緒,看着自己的師傅,卻像在看一個逃不掉的獵物。
好歹在被他教訓過之後,影一就沒有再這麼看着他了。
譚墨還以爲影一終於學好了,沒想到這個狼崽子只是把自己隱藏起來了。
現在,半跪在他面前,帶着溫柔笑意的男人,終於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影一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因爲毒性發作而不能動彈的男子,道:“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就離開?”
譚墨覺得萬分荒唐,有生以來被同一個人用這種赤裸裸的目光看着,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感覺讓他連冷笑都扯不出來。
影一擡起手,落在半空中,似乎想要安撫一下譚墨,卻不知爲什麼而沒有行動,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些灰暗的意欲不明。
鄭崖小心地繞過兩人,走到牀邊,對着扒拉着牀沿一臉糾結的冷慕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冷慕直接看向蘇溯越,道:“影衛營出來的,你說!”
她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啊!但是,在兩個帥哥面前一定要保持好形象!
最要緊的是,不能顯得太孟浪!
於是,想知道譚墨和影一兩人之間曾經或者將要發生的姦情想的幾乎要抓心撓肝的冷慕,苦於沒有合適的理由開口。
而鄭崖這麼一問,明顯就正好是“急人之所急”。
當下,冷慕就覺得自己頭也不疼了,也不發燒了,渾身都有勁了!
蘇溯越被冷慕的眼神閃了一下,淡定地閉眼,快速調整呼吸,將稍嫌急促的心跳重新歸位之後,才慢慢道:“影一算是我師兄。”
蘇溯越和影一算是隔了一代的師兄弟。
影一出師的時候,蘇溯越還沒進來呢。
等到蘇溯越進來了,影一早就成爲了冷日濯的貼身影衛了。那待遇、那地位,在皇宮中都是無與倫比的尊貴。
做影衛能做到這樣張揚而不會犯了主子的忌諱的,那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於是,蘇溯越是聽着影一的傳奇在影衛營中成長起來了。
只是,蘇溯越的命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