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停止在一個地方的血液竟然無風自動，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引導着一樣，順着轉盤開始流動，跟詭異的是，帶着粘稠感的血液在粗糙的木頭上竟然沒有留下痕跡。
要不是轉盤上的紅色液體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冷慕正要懷疑那玩意兒是不是被添加了什麼了不得的玩意兒。
冷慕皺眉看向柴凌宇。
不待她開口，柴凌宇就指了指轉盤上逐漸開始變色的邊緣：“你的力量和轉盤產生共鳴了。”
冷慕看着原本腐朽的轉盤逐漸變得晶瑩猶如玉石，不知道爲什麼，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喂……柴凌宇，這真的是正常的嗎？”冷慕按着自己的傷口，那裡已經結了一條細細的血痂，“雖然現在需要我的血，但是也只有一點點。不管怎麼說，這一切難道不是太簡單了嗎？”
柴凌宇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你怎麼會這麼認爲？”
冷慕看着他的笑容，捂着手腕後退一步：“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已經計劃好了？你算計我。”
最後四個字冷慕說的很慢，卻有一種堅定在裡面，那種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的柴凌宇也有些慎得慌。
那灘暗紅的血已經在轉盤上走了一圈，轉盤上原本只能被柴凌宇看見的青藍色光芒逐漸變亮，就連冷慕都能看見。
可是，冷慕看着那隱隱的光，卻覺得這東西就像在吸食自己的生命一樣，在轉盤上游走的血液越來越少，可是轉盤卻依舊任何痕跡都沒有留下。
冷慕有些害怕了。
柴凌宇看了她一眼：“現在你能倚靠的只有我。你能聽得見我是不是想害你，爲什麼現在又開始擔心？”
冷慕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你早就知道，我能得知你的心聲，那完全是有條件的吧。”
“嗯。”柴凌宇朝她走近了一步，滿意地看見冷慕雖然沒有後退，卻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誰讓你那個時候那樣騙我。”
“如果你沒有想着要算計我，我爲什麼要防備你？”冷慕不甘示弱。
然而就在他們越走越近的時候，轉盤上的血液終於被吸收乾淨，冷慕就看見已經變得光滑如新的轉盤上，漸漸冒出來一根血紅色的針狀物。
立在看空中，沒有和轉盤相接，卻讓人一眼就看出來：這纔是轉盤的中心。
冷慕看了眼柴凌宇：“這就是你要的？”
柴凌宇愣了一下，眉頭緊皺，伸手就拉着冷慕往後退：“不對，我們都被算計了……”
話音未落，在轉盤之前的水井忽然暴起沖天的青藍色的光，冷慕身不由己地朝着它走去。
柴凌宇駭然想要伸手拉住她，卻在接觸光芒的時候，全身沒了力氣。
被神王帶走的楚尊出現在轉盤正上方，腳踩着那根剛剛出現的針狀物，看不清表情：“放手吧，不然你也會被帶進去。”
山洞中，楚藍的面色變得很難看，那是一種介乎於死人的青灰和高燒病人的浮紅，牙根咬得死緊，眼睛緊閉，卻可以看見眼珠子在不停地上翻。
白竹山人一把按住他的膻中和百匯，沉聲道：“天地聚靈，萬宗歸一！”
點點零星的白光從山洞外飄飄忽忽地飛進來，一點一點集中到楚藍身邊，卻始終徘徊着進不去。
楚藍睜開眼睛，勉強扯出一點笑：“要是它們能被我吸收，冷慕就死定了。你啊，世上哪有兩全法，你又想救冷慕，又想救我，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白竹山人手都在顫抖，“我沒有想你死！即使你當初強行帶着我離開，我也沒有想你死……”
“嘖。”楚藍笑道，“別這樣啊，我會傷心難過的。”
當初是白竹山人自己選擇要爲明若的死贖罪，就應該知道，簡介逼死了明若的楚藍遲早有一天要爲此付出代價。
而現在，楚藍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爲這個傻瓜犧牲一回，他卻哭了。
這個驕傲得彷彿全天下都應該被他踩在腳下卻天真善良得讓人心疼的男孩，已經長成了一個成熟而疏離的男人了啊。
楚藍看着被世人盛傳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的白竹山人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整個人悽慘無比的樣子，輕嘆一聲：我儘量，不會死。白竹山人維持着爲他吸引天地靈氣的姿勢，帶着些微哭腔吼道：你要是敢死，我一定把你的屍體丟給噬靈鬼！楚藍苦笑：你也太狠了吧。像他這樣的修煉之人，平生最恨的就是污穢之物，而以屍體和活人靈力爲食的噬靈鬼毫無疑問排在他最厭惡榜上第一名。
白竹山人抽噎了一下，注意到原本只是圍着楚藍打轉的天地靈氣的光芒漸漸能夠靠近他，還有部分竟然直接穿過楚藍被吸收了。
他驚道：“冷慕有危險！”
楚藍忍無可忍擡手一巴掌蓋在他的腦門上：“聽我說！”
白竹強忍住要還手的衝動，集中心念爭取爲楚藍聚集更多的天地靈氣。這些東西從來都不怕多隻怕少，更何況，現在這種狀況，能活下來一個是一個。
而通神之地內，冷慕站在水井邊上，眼神銳利而身不由己。她低頭看着光滑而古樸的水井，視線再往前就是平靜如鏡面的水。
她頓了一下，慢慢伸出雙手，撐住井口，像是和什麼極力對抗一樣地轉過頭，不出意外看見了那個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什麼時候的事情呢？”冷慕雙眼微闔，擋住了眼中多餘的情緒。
楚尊抿了抿嘴，習慣性地靠在樹幹上，道：“其實，我一向有始有終。”
“哦。”冷慕點頭，“在樓煥郡你不辭而別的時候。你發現了什麼？或者說，你也和凡人做了交易？”
楚尊點頭：“兩個都有。冷慕你很聰明，再加上你身上擁有的力量，我們都認爲你是實現世人理想的最好人選。”
冷慕笑了起來：“我？真是太擡舉我了。”
柴凌宇忽然心生恐懼。如果說楚尊從進入通神之地開始就盯上了冷慕的話，那他就是一路被算計着成爲幫兇！
這個看着軟糯可愛甚至在無意識間展示對冷慕的依賴和喜歡的月尊殿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機深沉？
楚尊道：“你以爲你的身世只有明若和你知道嗎？”
冷慕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原來是這樣。冷日濯什麼時候找上你們的？我明明記得他是個對神靈深惡痛絕的人。”
“如果這個對神靈深惡痛絕的人忽然得到了神靈的允諾，將會在整個大陸人民面前宣佈他的無上功勳呢？”
就在楚尊背後，空間扭曲着被破開一道口子，衣着寬鬆而華貴異常的神王踏空而來。
冷慕輕嘆一聲，水井發出的青藍色光芒和那個轉盤上的光一樣，都在吸收她的力量，這讓她很難受。雖然不至於立刻就妥協，但冷慕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柴凌宇想要上前幫忙，卻被神王單手擋住了：“煌曄家的小子，你最好剋制一點。”
楚尊淡淡地看了眼柴凌宇，慢慢擡起手，被寬大帽兜遮掩的容顏隨着他的動作一點一點被掀開，露出精緻秀氣的臉。
“是……你？”柴凌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在謀劃今天的事情了？”
柴凌宇在很小的時候，大概就是自己的母親被明若害死的那段時間，他曾經夢到一個容顏精緻的男孩子，他說要給世人一個沒有神靈掌控的真正公平自由的世界。
柴凌宇一直很小心地珍藏夢境，卻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再一次見到夢中人，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
楚尊笑道：“當時我那麼說了，你的情緒很激動。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可以培養的力量。煌曄皇族的人通常只能擁有一個天賦，若是擁有兩個的話，其中一個必定很弱。你知道爲什麼你的力量遠遠強於煌曄皇族的其他人嗎？”
冷慕隔着青藍色的光芒能夠聽見和看見楚尊和柴凌宇的對話，她直覺這是一個陷阱，卻沒辦法發出聲音來警告柴凌宇。
柴凌宇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秦南在侍衛隊面前對柴凌海說的話他沒有忘記。雖然不知道小小的柴凌海究竟自願和秦南做了什麼交易，但他的天賦就此被剝奪卻是事實。
楚尊看着他的臉色，緩緩笑了：“吶，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對啊，就是你用來救人、覺得自己像個神靈一樣的那種掌控人類記憶的天賦，那其實是柴凌海的呀。”
柴凌宇像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身體晃了晃，垂下眼瞼不再看他。
楚尊笑眯眯地上前：“吶，我們將你的地位提升到這麼高的地步，你只不過是來幫幫我們，這有什麼難的呢？”
就在楚尊即將要靠近柴凌宇的時候，神王忽然伸手將自己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抱回來：“凡人，神靈起碼有兩次生命。”
楚尊這才發現才，柴凌宇的手上，已經結了一層鋒利得幾乎可以吹毛斷髮的冰刃。
冷慕也發現了，簡直要哭出來了：“柴、凌……宇……”
她囧着一張臉，自己的聲音不僅變得沙啞不說，還破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神王像是發現了她的窘境，微微一笑，對着她輕輕招了招手，冷慕頓時就覺得喉嚨的壓力小了很多。
也不管神王是否還有陰謀在後面等着，冷慕朝着柴凌宇就喊道：“不要做傻事！你在這裡跟他同歸於盡又能怎麼樣？煌曄轉頭就冊立另一個太子。不值得。”
柴凌宇看着冷慕，嘴角帶笑，但眼神卻冰冷無比：“要是你，你甘心嗎？”
冷慕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柴凌宇繼續道：“自小我就被作爲煌曄的太子訓練，克己守禮，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從小到大我都是這種狀態，你能明白那種壓抑？是，我沒有你的危機重重，但也沒有你的肆意奔放。我不相信楚尊和神王還能允許我活着走出這個地方，那麼人生最後一段路，爲什麼就不能讓我放縱一把？”
“……”您還真是在絕望中爆發的典型啊。冷慕默默轉頭，平日怎麼就不見您這麼有衝勁呢？
神王淺笑，只是那溫柔的視線不知道是落在冷慕身上還是落在她面前的水井上：“你們能不能活着出去啊……這個就要看你們自己。”
柴凌宇悶哼一聲，結了一層冰刃的手忽然迸裂出無數細小的血痕，鮮血很快就順着手臂往下淌，在地面上聚成一灘。
冷慕看的那是觸目驚心，剛想抗議，就聽見神王慵懶微笑道：“這是作爲凡人妄動心思的小小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