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四師兄蕭溟掩脣而笑,硬是把空谷幽蘭的氣質變成了一股風塵味,“你不是一向兔子不吃窩邊草麼?難道你是嫌棄你眼前這如花似玉的師兄不夠完美?”
冷慕腳一軟,無比殷勤地上前給他捏肩捶腿,“師兄說什麼呢?師兄的氣質高貴不似真人,小女子一介凡夫俗子,只敢瞻仰師兄的天人之姿,怎敢對師兄有任何妄想?”說的是義正詞嚴發自肺腑。
“得了吧。”蕭溟調戲完自家小師妹,心滿意足地踹開她,“說,想知道什麼?”
冷慕長出一口氣——終於把這個妖孽哄好了。“春姬是怎麼回事?”
“這可奇了,古蠻國的女王,不是你們冷家最熟悉嘛。”
“四師兄!”
“行了行了,你要問樑家的事情是吧。坐好,急什麼,小小年紀就這麼沒耐心!”最沒耐心的端起架子教訓第二沒耐心的,“樑家的祖先是古蠻國王室的一脈,似乎是女王的哥哥還是姐姐不記得了。這一脈流傳至今出了很多名動天下的人。你認爲——這真的是上天的眷顧嗎?”
冷慕皺眉,“我從來不知道……”
“笨!”蕭溟不耐地皺眉,自顧自說下去,“樑家一直有一個禁地,我查過,並不在木蓮樑家那裡,反而是洛州樑家有些異樣。他們太低調了,並且能力不弱,沒理由這樣一個百年家族明明有足夠的資本卻不去爭取屬於自己的榮耀和尊嚴,甘願龜縮在此。那麼……一直以來我們可能弄錯了一件事。洛州樑家纔是樑家真正的發源地。前幾天你們親手埋了春姬女王,這點,應該沒有疑惑吧?”
冷慕倒抽一口氣,“你是說,樑家的禁地是春姬沉睡的地方,而樑家能夠有今天的成就,起碼有一部分依靠了春姬留下來的某些東西,而使用它們,是要付出代價的……”她想到了,木蓮樑家的人幾乎沒有長壽的,他們在盛年死去,而其中特別出衆的,通常會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死去。這就是代價嗎?
蕭溟冷笑一聲,“你用了別人的東西還想什麼代價都不承擔,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有這麼天真。”
冷慕面紅耳赤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師兄不光妖孽而且毒舌,她真擔心,這樣一個妖孽女王受,將來真的能夠找到中意的小攻嗎?
“喂,你那是什麼眼神?”深刻明白自己師妹內裡是什麼本質的蕭溟瞬間炸毛,“不想知道情況你就繼續瞎想!”
冷慕默默收回目光——師兄,你這樣傲嬌是不對的!
“如果我沒有推算錯,女王醒來的那天,也就是樑家大小姐準備出嫁的那天。應該是樑傢什麼人誤打誤撞進入了春姬女王沉睡的地方,觸動了什麼機關,讓女王能夠暫時醒來,也由此知道了些什麼——那個地宮我去過,裡面的機關真是讓人心醉神迷——哦,還有一點很重要,樑家這一代似乎出現了不得了的血統,具體是什麼我不知道。”蕭溟用眼角掃過冷慕鄙視的眼神,鎮定自若,“你不能要求我是百曉生。好了,女王要醒來就要藉助某些特殊的渠道,很有可能是她直系後代的血,所以,樑家大小姐死了。”
“嘎?你說什麼……”冷慕小心翼翼地問。她剛纔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合邏輯的話。
蕭溟也皺眉,沉默了一會兒,他很是乾脆地一攤手,“沒辦法,後面的事情都是我的猜測。樑家把這些東西保護得太好了。我推測,樑家這一代出現了兩個有返祖血緣的人,其中一個毋庸置疑就是樑家大小姐。而有人知道了春姬的存在,並且是樑家大小姐信任的人,才能夠把她引到地宮,用她的血,喚醒了春姬,並且和她做了交易。”
“交易?”冷慕皺眉,“你覺得女王能夠容忍有人和她討價還價?”
“好吧,或許不是交易,而是臣服——而且極有可能只是表面上的。然後女王遭到了背叛。這是她選擇自殺的最有可能的原因——這個世界她沒有絲毫留戀,當初選擇沉睡也可能只是不願意輸得太難看。你們應該沒有仔細檢查過女王的身體,她中毒了,也就是說,在她醒來的這段日子裡,她又一次受到了冒犯……”
“師兄,我沒有想到你這麼……重口味。”冷慕艱難地盯着自家師兄要殺人的目光,把心裡話說完。這幾天她老是憋着,都要憋出內傷了。
蕭溟眉頭跳了兩下,笑得無比銷魂,“嗯,慕慕呀,你說我要是在這裡把你扒光了扔出去讓我家的美人們伺候你,你看,你家的小溯越會怎麼辦呢?”
冷慕當即打了個冷戰,認錯態度良好,“師兄我錯了。”
“乖。”蕭溟滿意地摸着她毛茸茸的腦袋,“那個人應該是想要得到女王身上的某些東西,但是又不想付出女王規定的代價,以爲自己先下手爲強,沒想到女王根本不在乎這一次的重生。那個人竹籃打水一場空,現在說不定正焦躁着呢。時機正好,你們可以順着這條線好好查查。”
冷慕“嗖”的一下躥起來,神采奕奕,“聽師兄一席話,小女子茅塞頓開!師兄,我這就回去!”
蕭溟神色一冷,“怎麼了?”
這個丫頭雖然大大咧咧,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知輕重。
冷慕一頓,神情萎靡,“鄭崖可能有危險……”
冷慕帶着自家妖孽四師兄給的錦囊,急匆匆地趕回茶館,卻看到原本軍容整潔的兵士此刻正氣喘如牛神情萎靡,他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衣服上滿是鮮血和奇異的污漬,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隨處可見斑點狀的燒傷痕跡。而原本應該是統領的那個位置空無一人,就連蘇溯越也不在這裡。
冷慕深吸一口氣,好奇地笑着問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這是怎麼啦?你們都還好吧。”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瞪大眼睛,大聲招呼着自己的同伴,“快來,統帥要見的女人來了!”
女人……冷慕忍不住低頭查看自己的裝備——白底青絲蛟紋的長衫,頭髮梳成男子常見的髮髻,簡單而帶着別緻的風雅。因爲剛纔急速的奔跑,髮絲微亂,更添幾絲不羈的風情。手上拎着一個雲錦繡金的錦囊,讓那一身優雅清俊的裝扮添了些華貴的色彩,整個人更顯豐富。她忍不住摸了摸臉,就算本姑娘今天出門忘記易容,但是這張臉,不施粉黛的話,怎麼說也應該是雌雄莫辯吧?沒理由穿成這樣還能被人一眼認出,呃,還是女人……
那個兵士卻不管她內心的糾結,一手抓住她就往茶館裡拖,所過之處如狂風過境,衆人紛紛讓路。她用眼角掃過溼漉漉的地面,還有空氣中飄着的若有若無的腥味,眼神一暗,一種荒誕的念頭一閃而過,快的連她自己都捕捉不到。
還沒等她想明白,視線就直直撞進一個男人的眼裡。他的五官並不出衆,甚至可以說是泯然衆人,但那種犀利如刀一樣的眼神破開空氣,直插心臟,冷慕的手一抖,倒抽一口冷氣——太像了!
“三丫頭。”他開口,醇厚的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連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好久不見。”
冷慕的眼睛一下子溼潤了,她甚至不敢走上去,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兒,全然不顧周圍兵士詫異的目光,就這麼直直地盤腿坐下,擡着腦袋看着坐在上首的男人,就像多年前,她做的那樣。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笑聲帶着胸腔微微震動,就像是能夠影響人心一樣。他起身,蹲在他面前,“你怎麼總是一副長不大的樣子?”
冷慕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隱隱的抽噎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他垂下眼眸,像是失望又像是享受一般地抿緊嘴角,嘆息一聲,重新坐回去,“在你們離開之後,這裡侵入了大量的毒蟲。它們並麼有傷害我的手下,只是,蘇統領讓我們保護的那些人全部死亡。我的兵想完成任務,但是,那些詭異的蟲子數量太多了。你看——”他指了指外圍那些萎靡的兵士,“我的兵盡力了。”
冷慕擡起頭來,眼中帶着瑩潤的光,聲音平靜,“那麼那些人的屍體呢?”
他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哈,看來這些年,你也不是沒有長進。”
同樣長進不少的還有鄭崖。這貨以前不分對象地散發荷爾蒙引來無數桃花債。到現在,終於學會了因人而異。
他一路護送樑雅蘭,直到離樑家還有一里地的時候,一直靜默的樑雅蘭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怯生生地問,“我……我能在外面待一會兒嗎?”
鄭崖微笑,“我陪你。”他虛護着她走到稍微清淨一些的客棧裡,揮退上前的小二,耐心而溫柔地看着她。
樑雅蘭含羞帶怯,玩弄着自己的手指,粉紅色的指甲上偶爾閃過一絲絲亮光,鄭崖無意看到,疑惑的同時又帶着想要探尋的迫切。
她隨意地甩甩自己的手指,似乎是不小心弄痛了自己,嘟起了嘴脣,“我不想回去……”
鄭崖眼神一閃,笑得越發溫柔,“爲什麼?”
樑雅蘭微微斂眉,似乎有說不盡的憂愁,“我和姐姐從小就被保護起來,作爲家族以後聯姻的存在。然而姐姐死後,家裡的人都變了,他們不讓我出門,不讓我跟其他人交談,我經常聽見下人在竊竊私語什麼,但是他們一看到我就停下來。我覺得家裡越來越可怕,我根本無法忍受……我……”
她低下頭抽噎,似乎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那種隱忍的樣子,令鄭崖心中起了無限柔情。
他摸摸她的頭,包含憐惜,“不要這樣。你要是不想回去,就跟我走吧。”他停了一下——剛纔那些話完全沒有經過自己的腦子,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脫口而出這樣類似承諾的話。要知道,他鄭崖雖然有時候衝動,有喜歡處處留情,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留一個女人在身邊,還是這種深淺不明的女人——但他奇異的沒有後悔的情緒。
“我……我能叫你崖大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