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任何事情,只要跟冷慕扯上了關係,他都會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樂此不疲。
哦,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第一眼看見冷慕的時候、第一次產生這種衝動的時候,他曾經這麼告誡自己。然後,再次見到冷慕之後,發現這種告誡屁用沒有。
於是,他決定,他有絕世的力量,他有上天賦予的天然使命,那麼,爲什麼他就不能依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說不定,跟着冷慕,看着她,甚至於……愛上她,也是上天的安排呢?
他們史家人,最相信的就是冥冥之中,萬事萬物自有定數。這就是所謂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過這個“我”,在史家人的記憶中,代表着最高深的天道。
風煙樓的人卻上前俯首鞠躬,道:“冷慕可能會去找譚墨,我們要去幫忙嗎?”
他們都知道冷慕對於越的重要性,但是,靈族和風煙樓對此的反應各不相同。
靈族是希望用這種“管理者”的姿態來博取越對靈族的認同,而風煙樓則跟偏於中立,但選擇了在冷慕最需要的時候出手相助。
但他們不知道,在越的眼裡,他們的做法其實沒什麼差別。
先不說冷慕自己會不會承認靈族對於她這個人有沒有資格進行“管理”或者“教育”,單說靈族這些年對她的放任自流甚至是明目張膽的利用,早就讓他們失去了這個資格。
越不選擇給靈族一點教訓已經夠仁慈的了,靈族永遠也別指望通過冷慕在越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倒是風煙樓的給出的建議讓越微微挑動了下眉毛,他轉身微笑,道:“張衍行的事情,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兩批人馬面面相覷,最後還是風煙樓之中領頭的那位站出來,抱拳道:“屬下風煙樓王進。張衍行在昨日就銷聲匿跡,放出消息說要和親人一起過春節。我們沒有在樓煥郡找到他的行蹤。”
靈族想要表現,慢了一步,好不容易等到王進停下來喘口氣,趕緊插嘴道:“妾身靈族聖女溪華。我們用凌靈力探測出張衍行最後的行蹤出現在樓煥郡西郊。但是在那裡留下痕跡的人,並不是張衍行,而是兩位高人。他們的靈力比妾身高強太多,妾身慚愧,探測不出他們的身份。”
風煙樓查不出的情況,他們靈族可以用靈力探測出來。但,力所不及,也不能怪他們。
一邊說明情況,一邊打壓風煙樓,同時還推卸了責任。一箭三雕。靈族的人心機深沉真不是假的呀。
越輕輕挑起嘴角,他有點明白,爲什麼只是一個小小的靈族聖女,能夠周旋在各國首腦之間,甚至只是一場死亡,也能讓還活着的人爲她要死要活的。
不簡單啊。
看來,他有必要查一查,當年在明若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可不想平白無故被人當槍使。
王進因爲被搶了話頭,緊張地密切注意越的神情,見他眼中的晦暗和興味一閃而過,便也放心了。
靈族的人因爲一開始就不佔優勢,所以他們急着做點什麼來挽回越的關注和信任。殊不知,越着急,越是得不到越的重視。
他們輸定了。
王進對着身後站着的幾個風煙樓探子點頭,管家說的沒錯,跟在繼承人身邊、按照繼承人的意思去做,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這就是繼承人想要的。
越微微點頭,平靜的視線淡淡地掃過他們,然後道:“那兩個人是白竹山人和楚藍。以楚藍的靈力,幾乎可以和那個被你們靈族設計囚禁的倒黴蛋媲美了,一個小小的靈族子弟,自然是得不到關於他們的消息。”
溪華露出屈辱的神色,鼓足勇氣,直直地盯着越,道:“你從來就不重視我們,不信任我們,靈族哪裡不好,讓你這樣挑剔?”
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轉向風煙樓的人,道:“從今天開始,世上沒有靈族。”
早就在他們膽敢囚禁神使的時候,神王就應該降下懲罰,而不是讓他們繼續存在下去。
溪華沒想到自己的一席話會爲家族帶來這樣毀滅性的的打擊,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衝上去,想要抱住越的大腿。
不得不說,人的爆發力永遠都是強悍的。
在衆人都沒有從越的一句話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在越自己也沒有防備的時候,溪華衝上去,抱住了——不是大腿,而是——越的腰!
她喘着粗氣,打着膽子在越的背上輕輕摩挲,道:“你喜歡冷慕對不對?反正都是靈族出來的女人,你要不要試試我?靈族的女人要比冷慕好很多。我發誓,以後永遠對你忠心,只對你一個忠心……”
越感到有點恍惚。
“我發誓,以後永遠對你忠心,只對你一個忠心!”這是冷慕在冷日濯的設計下,毒發崩潰發狂之後,他抱着她時說的話。
冷慕可能不記得了,但是這句話變成一種詛咒,一直停留在他心底。
刻骨銘心,一輩子不能忘記。
越輕嘆一聲,他有點明白自己對於冷慕的執着是怎麼回事了。
當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已經成了習慣,而不僅僅是記憶的時候,就算身體的靈魂變了,只要肉身還在,原本該怎樣的感情,還是會照常發生的。
原來,這就是他的天命。
越放鬆全身,微微彈了彈手指,溪華就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硬生生甩到半空中,再重重墜落下來。
肉體撞擊地板發出的沉悶的聲響,以及肋骨碎裂、鮮血汩汩而出的聲音,溪華在地板上發出小小的抽搐,像是在告訴所有人,她不想死。但很快,隨着鮮血從她的七竅之中涌現出來,她的臉色越來越差,漸漸地身體就沒有絲毫動作了。
這讓在場的人有片刻的怔愣。
他們知道越很強大,沒有心的強大。但,那是在他剛醒來的時候,那個時候越只是依照本能行動,沒有理智也沒有人類該有的感情。
之後他們下山,越見到了冷慕,有了愛戀、衝動、憤怒、嫉妒等等正常的情緒波動,他們原本以爲自己要追隨的人除了力量,其他方面都可以算是一個正常人了。
但,很明顯,沒有一個正常人會讓一個美麗的女子以這樣血腥殘忍的方式死去。
越溪華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只是輕輕聳了聳肩,道:“張衍行的事,繼續跟進。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還有,叫管家來找我。”
風煙樓的人趕緊應道:“是。”然後有一個人轉身出去。
越又道:“調查一下曲泉。她跟那些人一定有關係。”
不然不會那麼巧,鄭崖在廚房之中聽見的是曲泉的聲音,也是受到曲泉的誤導才和蘇溯越一起先去了地牢,而把冷慕一個人留在後面,跟雷郡守一起。
而且……
越眯起眼睛,曲泉請求蘇溯越帶她走的條件之一,就是因爲她拿出了自己的貼身令牌,還說有一些事情是他也不知道的。
但是將她帶在身邊的這些時間,蘇溯越並沒有向她問起任何跟令牌或者他摔下山崖之後的事情,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既然,蘇溯越沒有弄明白的事情,就讓他越來弄明白吧。
帶着這樣的想法和自信,越縱身跳下窗臺,足不點地地從密集的人羣之上飛快掠過,直指蘇府的方向。
就在風煙樓的地下室,因爲整間酒樓被越的人包下來了,而且看情況他們也沒有那麼快離開,柴凌宇就和掌櫃的一起到地下室去商量事情。
坐在昏暗的地下室,掌櫃的點起了油燈,然後在柴凌宇淡然的視線中,走到牆角,踮起矯健,將油燈卡在牆上的某個凹陷中。
煞是,地下室整個被觸動了,明亮巨大的火把沿着牆壁,半米一個地延伸開來,通往不知名的黑暗之地。
柴凌宇的眼中帶了笑意,道:“你是哪家的?”
在上古就流傳下來的神使的家族中,史家因爲要記錄歷史,被世人提及的還算比較多。當然,其他的家族並不是沒有,而是職責不同。
史家一方面要公正地記錄歷史,一方面要爲神王掩藏在人世間的神使的家族,這樣不至於擾亂人世的秩序。
而在所有神使的家族中,煌曄皇族絕對算是最沒地位的那一個——半路出家,還不一定每一代君王都是明君。
簡直對不起神王大人特意的栽培。曾經就有一位相對比較平庸的煌曄國君,半夜被人託夢,具體是什麼內容不記得了。反正那位國君留下一封遺書之後自殺了。
遺書上反覆寫了一句話:對不起神王對先祖的栽培,對不起神使家族的重託。
要知道,那時煌曄皇族已經存在於世六百年了,是當時大陸上存在時間最久遠的王族了,而且,煌曄在歷代國君的治理下,不說是盛世繁華,也算是井井有條吧。
這樣國家的君主竟然因爲一句話就自殺,這在有些人看來很不可思議。
但是在煌曄皇族內部,卻覺得這很正常。
他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神王給的,要是沒能替神王治理好一個國家,要是沒能達到神王的要求,他們還有什麼臉面自稱是神王的侍從?
因此,柴凌宇問掌櫃的“你是哪家的”,無非就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膜拜和對神王矢志不渝的忠心。
誰知掌櫃的笑笑,走到他身邊坐下,道:“我不是人。”
看着柴凌宇瞬間瞪大的眼睛,掌櫃的有些無奈,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人,但是,我見證了你們煌曄的崛起、維持,到現在。我還見證了很多王朝的興衰滅亡,我活的太久了。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個人。”
柴凌宇遲疑着想要將手搭上他的手。
掌櫃的卻笑着將手拿開,道:“不要這麼做。我知道你的能力,柴凌宇,你是煌曄皇族年輕一輩中天賦最好的,你會成爲一個很棒的皇帝。但是,前提是不要去招惹你招惹不了的人。”
柴凌宇點頭道:“史家繼承人嗎?”
掌櫃的哈哈大笑,道:“你知道這次的繼承人稱呼自己爲什麼嗎?”
柴凌宇皺着眉頭搖搖頭。時間太短,他沒有了解到這一層。
掌櫃的,看着他的眼睛,道:“越。”
柴凌宇愣了一下,遲疑道:“越?蘇溯越的越?”開玩笑吧!
掌櫃的點頭,攤手道:“你看,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情況。所以,依照蘇溯越對冷慕的重視程度,你不能惹得人還要再加上一個——”
“冷慕。”
兩人異口同聲道。
不同的是,柴凌宇神色前所未有的難看,而掌櫃的則帶了點圍觀八卦的心態。
柴凌宇輕咳一聲,暫緩了臉色,道:“我本來就沒想對她做什麼。”
掌櫃的帶了點同情拍拍他的肩,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沒必要跟我這個陌生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