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內的衆美女,方纔一聽到廳內的爭吵聲,早就停止演奏手上的樂器,這時見到主人想活絡現場氣氛,六位七竅玲瓏心的美人,便又不約而同彈奏起手邊的樂器,令人心醉的絲竹之聲響起,緩和了剛剛沉重的氣氛。
田弘遇拿着酒杯的手又重重的放了下來,“叩”的一聲,裡面的醇酒灑了出來,讓在座衆人又嚇了一跳,紛紛擡頭看着田弘遇,只見他一臉憂心忡忡,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方纔顧先生說的不錯,是老夫有負皇恩吶,可是老夫又不能帶兵,我要如何分擔皇憂呀?王公子你說說老夫該怎辦。”
王楓先是驚訝這田弘遇怎會突然轉了性,接着心裡又一陣罵,死老頭幹麻點名要我回答,當下也沒什麼好方法只好敷衍道:“嗯……現正值朝廷用兵之際,或許國丈爺可以舉薦個人纔給皇上,或者向皇上進獻幾個富國強兵的良策,或許可解皇上之憂。”
田弘遇聽聞眼睛爲之一亮:“喔,王公子有何良策,不妨說予老夫聽聽。”
王楓又傻了,內心一陣暗罵:“幹!我會有什麼良策,這邊有個老錢和小侯學問都比我好,你問我幹嗎?”正想這麼回答,擡頭便瞧見花園中的六位美人也正瞧着廳內的自己,似乎很好奇這死而復生的金陵神童會說出些什麼話。
王楓見這情形急忙轉念一想:“可惡,怎樣都不能在美人面前丟臉,反正胡謅又不會怎樣,講錯也不打緊,既然想在美女面前賣弄,那又何妨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呢?”
既然打定主意,王楓“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嚨道:“那晚生就說一說自己的看法,首先軍事方面,衛所戰力糜爛,軍紀渙散,遇戰即潰,雖然統兵將領均有治兵之才,何奈衛所兵力多數不能用於戰,導致民變之亂久久不可消彌,故應效法邊軍,以‘募兵制’取代衛所戰力,對付亂軍方面現在只能以圍帶剿,先收攏亂軍的活動區域,把戰亂區域縮小,讓因戰亂而荒蕪的土地得以生息,讓流民得以溫飽,這樣跟隨亂軍造反的力量便會跟着減弱了,說到這個……”
王楓看向徐陵問道:“徐兄知不知道有種西洋來的莊稼不管在多貧瘠的土地的能生長的,好像叫做玉米還是玉黍的還有一種叫地瓜、生薯之類的東西?”
徐陵點頭道:“玉米我是知道,另一種……你說的大概是紅薯吧?西洋來的貿易船多少都會帶着一些,我嘗過一些其味道也沒什麼特別的。”
王楓道:“那就沒錯了,便是紅薯,要是將它推廣至山西、陝西,既不爭良田產量又多,便足夠餵飽那些難民,有飯吃誰會跟着造反?”
侯方域一拍手道:“是呀,假如那紅薯、玉米真如玉堂所說的那樣好種植,那的確一件富國利民的事情呀。”
呂雲亮頗負深意的一看:“沒想到王兄年紀輕輕,對於民生方面的見解還頗爲獨到,不知道王兄還有什麼高見呢?”
王楓謙虛道:“高見不敢當,只是在下的一些想法而已,其實本朝火器造詣極高,只要使用方法得當,對於戰事會助力很大,當然因爲人員訓練不足,縱使有再好的武器,但不懂得如何使用的話,必定導致事倍功半,所以只要有適當的訓練,必能提升兵員作戰能力。”
田弘遇頗感興趣的道:“不知賢侄有何良方,可以提升戰力呢?”田弘遇見王楓提了這些法子,心想如果自己說給皇上聽,皇上必定會很高興,自己也能更加得到皇上恩寵,所以一高興起來連稱呼都改得較親切些。
王楓苦笑道:“晚生也只能說一些理論上的事情,實際上還是得配合軍隊的實際情形來做調整,不能一昧的依照理論去執行,不過……現時在兵亂地區實施‘募兵制’並不洽當,故應先效法宋朝王安石的主張來訓練民壯團,以當地百姓組織中心,其原因有二……”
王楓喝了口水,斜眼偷瞧衆人的反應,見大家都一副期待答案的樣子,便繼續道:“其一,以當地百姓爲民團主軸,當有戰事發生必能盡心保衛家園,其二,以農爲兵,農閒時集合起來授予軍事訓練使其成爲民兵,既可做到安靖地方治安,又可剿除搶匪山賊,一方面又可減少朝廷糧餉的支出。”
王楓挖空了整肚子前世讀過的書,憑藉着印象,七拼八湊、東拉西扯地,硬是講出一長串長篇大論出來,也管不了相不相關,實不實用了。
錢謙益凜然道:“老夫也聽曾聞衛所軍紀敗壞,人員浮濫,但若以民壯團取代衛所,時間一久豈不是又和現今衛所一樣了嗎?”
王楓微微笑道:“非也,當初太祖皇帝以衛所屯田養兵,是以當時朝廷的歲賦作爲考量,實爲良策,但時過境遷,要說衛所的兵是兵,還不如說他們是個農夫還比較正確,加上高階軍官
把大多數的良田都佔爲己有,造成逃兵嚴重以致兵員不足,使衛所有如虛設,反之籌組民壯團,以當地百姓維持民團,農閒時,操練形成有紀律、組織的民團,比之衛所還更具有戰力。
王楓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其實他心裡也揣測不安,不禁看了看在座幾個進士、大儒們一眼,見馬、徐、侯三人均是一副深以爲然的樣子,這才逐漸安心下來。
馬士英讚賞道:“呵呵,賢侄這般大才,明年鄉試必定金榜題名呀,說不定便能和徐公子一樣當個解元郎。”
“呃……解元?沒想到徐兄還中過解元,徐兄爲何沒繼續應試呢?”王楓難以想像方纔在宴席上,滿口生意經,感覺還挺世儈的徐陵竟然中過解元,倒也不辜負他取的別字,謫桂,意指狀元及第,嘖嘖……不簡單。
徐陵狡詐的一笑向王楓道::“嘿嘿,在下對功名沒興趣,會去應考鄉試也是爲了給家父一個交代而已,作官……是爲錢,既是爲錢,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李繼孟也跟着笑道:“哈哈,徐公子這句話正中我心坎裡呀。”
王楓莞爾一笑:“呵呵,徐兄倒是老實。”王楓仔細想想也對,在明朝晚期,士子們早就不認爲科舉是唯一的出路了,也不再認爲做個商賈有損讀書人的氣節,便是自己家中也是經營着多家織坊和近萬畝的桑地,更別說還有其他的投資了。
王楓嘆息道:“這樣豈不是可惜了,徐兄若是肯入仕朝廷,可不失是個棟樑之材。”
徐陵搖搖手輕笑:“欸……解元是個虛名,如此在意頭銜可就俗了,朝廷?能人才子其多,何須區區在下?在下還是覺得大丈夫能做出個大事業最爲重要,不過眼下最令在下在意的還是……董姑娘!”
王楓知道徐陵在暗喻什麼,便也就不再多言,自己心中卻也自問:“即便自己真的有朝一日入仕爲官,自己勢單力薄的,還能有些什麼作爲呢?還不如當個富紳土豪還樂得輕鬆自在。”
阮大鋮斜眼瞧着:“喔?徐公子也愛慕這董小宛?”
徐陵俊眉一揚道:“欸……爲了這董小宛,金陵多少名公巨卿、豪紳商賈爲之明爭暗鬥,不巧……在下正是其中之一,可惜求之不得呀。”
阮大鋮冷冷道:“老夫聽聞董小宛鄙視權貴,巧與周旋,可不知道在國丈爺面前還是否能堅持如一呢?”
田弘遇一聽,倒有些興致來了,忙叫李繼孟把人給請進來。
董小宛在花園中,早都把廳內說的話都聽了進去,一聽阮大鋮如此說,瞬間臉色刷白,李家奴婢先領董小宛外的五位美人先行離去,在李繼孟的引領下,董小宛娉娉婷婷地緩緩走進廳內,向廳內衆人先福了一禮。
王楓眼睛一亮暗贊:“如此近看,更顯得她超塵脫俗的氣質於衆不同。”
田弘遇這老色魔又把對陳圓圓的那套說詞給說了出來,前些日子董小宛就聽人提過了,陳圓圓被田弘遇花了二十萬兩銀子給硬買回去,董小宛心裡既不願也不想進那深宮內院,她性格本就淡泊,雖然淪落爲青樓女子,但也不甘就受此擺佈,便表情淡淡地回道:“小宛厭惡宮廷的奢侈生活,請國丈自重,切莫再提起此事。”
莫公公用那不陰不陽的聲音喝道:“大膽!你是什麼身分,膽敢這樣和國丈說話。”
董小宛也不懼:“小宛只是如實相告,不敢欺瞞國丈爺。”田弘遇則是越看越感興趣倒也不覺得怒惱。
呂雲亮一臉笑意半勸說半威脅道:“欸,能進宮服侍皇上是何等榮幸之事,這是祖上燒高香也求不得呀,你可不能不知好逮,拒絕了國丈爺的一番好意呀!”董小宛只是冷着臉也不答話,水汪汪的眼眸中似有淚光在裡頭打轉着。
董小宛含着淚光,希冀的眼眸緩緩掃過,錢謙益和侯方域、徐陵等人,本來期盼他們能爲自己解圍,但是見到他們在閃避自己目光,董小宛便已然心死絕了心思。
王楓看着董小宛心中暗歎:“在紅還是個歌妓,頂多算是個花魁好了,平時還能擺擺譜,當真遇上了權貴,還不是隻能受人擺佈?”
王楓又暗自沉思:“不過……我記得歷史上那老色魔應該沒帶上董小宛纔對,姑且給它試上一試,省得又一個漂亮姑娘給那老頭子給糟蹋了。”
王楓見場面有點尷尬,略理了理思緒便吟:“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羶,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吟畢,王楓便對着田弘遇道:“
既董姑娘無意,國丈爺何必強求呢?凡事不過隨緣而已。”
王楓無恥地又當了一次竊文大盜,他內心不禁向曹雪芹致上十二萬分的敬意,您寫的紅樓夢真好用吶……
董小宛細嚼那詞中的意境,覺得詞中隱約有一種欣賞傾慕的情懷在詞句中表露出來,內心不禁頗爲感動。
田弘遇讚賞道:“哈哈哈,好詞,可是這詞有褒有貶,未免唐突了佳人。”
王楓笑道:“人無完人,世間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呢?”
侯方域也稱讚道:“嗯,的確是好詞,尤其那句……無瑕白玉遭泥陷,更是一矢中的。”
莫公公忙接口道:“正因如此,更加……”話還沒說完便被田弘遇擺手制止了。
田弘遇笑道:“倒難爲賢侄替佳人解圍了,不過那句無瑕白玉遭泥陷,賢侄說說便算了嗎?”
徐陵拍手稱道:“好呀,要是王公子不把這白玉佳人給帶出這秦淮春泥之中,那可就不公道了,要是王公子錦囊羞澀,嘿……這忙在下倒是可幫上一幫。”
王楓微一愣道:“啊?啥意思?”
侯方域白了他一眼道:“這還用問?聽都該聽出來了,這是叫你替董姑娘贖身。”
王楓面露爲難的問道:“可我還未曾娶妻,便可如此嗎?”
徐陵一聽便被剛喝的茶水給嗆到,不禁也白了他一眼道:“天吶!這樣纔好呀,像我納個妾還要看我家娘子臉色,誰說沒娶妻就不能先納妾呀?別跟我說你怕你未來的娘子生氣。”這話一講完便引起鬨堂大笑。
王楓臉色窘迫暗恨道:“早知道就不問了……”偷瞧着董小宛,只見她也偷瞧着自己,眼波盈盈,紅脣輕咬,也不知道她內心想法爲何,不禁暗恨自己多嘴。
田弘遇不禁捧腹笑道:“呵呵,娶妻在德,納妾在色,董姑娘如此才貌雙全,賢侄可還有不滿意得地方嗎?
王楓靦着臉傻笑:“倒不是不滿意,只是……不知道董姑娘如此佳人願不願意?”王楓知道再這麼推拖下去,不免寒了美女的心也顯得自己有些僞君子了,所以也只好欣然接受,只是嘴上雖那麼說,但其實對於買賣人口這種事情,嚴格來講他還是不太習慣。
田弘遇有意地要湊合王、董二人,撫着肥臉上的長髯道:“呵呵呵……那就好辦了,董小宛,我這賢侄年紀輕輕便名滿金陵,才氣相貌均是人上人的,可比老夫好多了吧?如今賢侄有意爲你贖身脫籍,你便成全他的心思如何?要不然……這棒打鴛鴦的糊塗事,老夫可得勉強做上一回了。”田弘遇話中之意在明白不過,這擺明要董小宛在入宮陪侍和嫁人作妾之間中二選一。
董小宛怯怯地看了王楓一眼,見他長得俊逸,雖說是錦衣衛世家,但是他有功名在身,想必以後是選擇出入仕途,加上王楓有心爲自己解脫,足見他是個有情有意的人,如此良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董小宛雙頰微紅,羞怯地柔聲道:“小宛和公子雖不相熟識,但小宛仰慕公子大名已久,若公子不嫌棄,小宛願服侍公子……”
李繼孟一聽暗自瞧了徐陵一眼,撇撇嘴暗罵:“小賤人還會挑呢?倒便宜了那姓王的小子,這樣一來我和徐家一比,可又落了下風和國丈談生意的本錢也就少了一樣能動用的關係,他媽的!”不禁又冷眼瞪着董小宛。
田弘遇開懷的一笑:“哈哈,那此事便成了,賢侄,到時這杯媒人酒,可要請老夫來喝呀!”
王楓見佳人答允便舉起酒杯,一臉豪氣的道:“承蒙董姑娘錯愛和衆人成全,這杯我敬大家。”醇酒下肚,心中難題卻慢慢涌了上來。
宴席散後……
田弘遇難得地坐在書案前,埋頭苦寫,正努力回想着今晚宴席上王楓說的那番政見,打算李代桃僵的全都變成了自己的意見,振筆疾書洋洋灑灑的寫了一遍打算獻給皇上。
田弘遇洋洋得意笑着:“呵呵,這趟來得值呀,既得美人又得良策,這下必能更加地得到皇上的信賴,賢侄……老夫替你找了個美妾,這分功勞就讓給老夫吧!”
田弘遇樂不可支地翹着二朗腿,手裡拿着寫好的奏摺,邊敲邊哼着小曲,心裡樂的,便想起了那個光用眼睛瞧着,就能令人慾仙欲死的陳圓圓,想着想着……下體一時杵硬如鐵,那個平時要靠藥物才能繼事的東西,今天居然就自動乖乖地擡起頭來。
田弘遇嚥了咽讒液,拍拍手上的奏摺暗想:“說不定有了這本就不用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進獻給皇上了……”
而在另一個房間中,呂雲亮也寫了一封和田弘遇所書寫的內容大同小異的書信,封上了火封,遣人着快馬呈送回東緝事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