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光遠給朱棣碗中倒了酒之後,又給自己碗中倒滿後,才舉杯,道:“陛下,請。”
秦光遠雖說酒量不怎麼行,但也只能是捨命陪着朱棣了。
朱棣好歹也是帶兵之人,酒量自是不會差的,在喝了三碗之後,便有些醉醉洶洶的了,在秦光遠面前好像不設任何防備,直接便出口了自己內心之中的苦悶。
“你說,父皇對今日之局面是否考慮到了?他老人家既然瞧不上朱允炆,也已經預料到有朝一日會是我進京登上大位,怎就不能在當初便傳位於我呢?若是當初父皇名正言順傳位於我,朝中那些大臣的流言蜚語便會少了很多。”
滿朝文武能站在朱棣身邊的本就沒有幾人,出了朱文圭的事情後,能設身處地爲駐地着想之人更是少的可憐。
朱棣以前再怎麼厲害那也只是一個藩王,藩王雖比普通百姓活得要累些,比之帝王卻還是要少很多權謀的。
朱棣在秦光遠面前抱怨心中的不快,也就只是在醉酒之際。
秦光遠爲朱棣的碗中蓄滿了酒後,才道:“太祖也有他老人家的爲難之處,陛下若是除太子之位直接的順位繼承人,那太祖或許便會直接選了陛下爲太子,可實際情況卻是在陛下上面還有晉王,即便是晉王沒有不平衡之心,其他的王爺恐不會如此想,如此一來的話,天下必會大亂,七王之亂,八王之亂的教訓可謂是歷歷在目,太祖出身布衣,對親情過於在意,他不願看到自己的後世子孫爲了手中權力相互殘殺的,因而在臨終之際便只能是想了一個既能夠保朱允炆,又能夠保大明不亂的辦法。”
這些問題,秦光遠都能夠想到,朱棣不可能想不到,何況,這些話,秦光遠在朱棣面前也已經不止說過一次,朱棣只不過是需要秦光遠的這番話再一次慰藉他受傷的心靈罷了。
朱棣喝光了杯中酒後,又道:“朕心中也能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父皇常年在外征戰,朕很少見到他,但每次回來都會把朕幾個皇子喊至膝下,考校功課,每當有兄弟不能令父皇滿意之際,父皇皆會嚴厲懲罰,在朕記憶之中,父皇對大哥尤爲嚴厲,也促使大哥成了一個好太子,若大哥還活着,朕絕不會行起兵之事,大哥也絕不會把朕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可惜,造化弄人啊。”
人世間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秦光遠對朱棣的這番話不置可否,只是爲朱棣蓄上了酒,拍了一個馬屁,道:“正是因爲有了這個如果才促使陛下登上了大寶,這般多的如果加起來,可見陛下才是真空天子。”
朱棣在喝了酒之後,才問道:“朕不想大開殺戒的,也想如你所說的那般做個仁君,可事實卻是那些大臣逼迫朕不得不舉刀殺人,朕也知曉對付那些文臣當施誅心之策,可誅心之策的實施卻也並非那般容易的。”
朱棣現在雖然喝的有些爛醉如泥了,秦光遠說什麼,朱棣也不見得能夠聽進去,但朱棣既然有了此種抱怨,秦光遠也不能不做回答,笑着道:“如今朝廷所面臨的這些處境是難些,唐太宗在玄武門即位之後能快速掌握政局的一個關鍵性原因還是基於在秦王府的時候便培養了一大批幕僚,有一部分人還進入了朝堂的衙門任職,這些人都是當代大儒,也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是容易掌握政局的。
陛下既然沒有這個優勢,便可用新學選仕,徹底擺脫那些世家大族的牽扯,也擺脫那些門生故舊的結黨,以新學對舊學,那些新學官員若能造福一方,爲百姓謀福利,爲朝廷創稅收,不出三年時間,那些舊學出身的官員便可徹底清除出去了,若是沒有了官衣的庇護,他們說的話在民間也不會激起任何的波瀾的。”
朱棣可並非那種耳根發軟之人,這些問題,他若是沒想明白,就絕不會讓秦光遠準備新學選仕的事情。
既然是朱棣想明白的事情,就絕不會草草收場的。
秦光遠又爲朱棣蓄了幾次酒,朱棣還未倒下,秦光遠不過是二比一的喝着便已經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朱棣鄙夷的瞅了一眼,道:“整日酒不離身,這麼點兒便醉了。”
朱棣嘴中鄙夷秦光遠,他自己卻也是搖搖晃晃的,站立都有些不太穩當了。
不過,朱棣好不容易纔放鬆了一回,自是舍不下杯中之物的,自己又倒了幾杯之後,才終於也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朱棣在平日之中時刻都保持着清醒,即便是在睡覺之際,只要稍微有點兒動靜他都能夠立馬醒過來,像今日這般竟直接醉的不省人事,也是少爺的,也只有在秦光遠這裡才能出現這個可能。
虎子和幾個家僕一直等候在門外,等着秦光遠的隨時吩咐,屋子當中如蚊子一般的閒談漸漸落下之後,虎子和幾個家僕趴在門縫之中瞧見已經趴在桌子上入睡的秦光遠和朱棣,自是不能不管他們二人的。
虎子只好帶着幾個家僕,道:“你們幾個把少爺和陛下都扶回房間歇下,另外還得留下幾人伺候着,萬一需要起夜也得照顧着。”
幾個家僕並未跟隨虎子的命令馬上開始行動,幾人都有些遲疑,也有些躊躇不前。
他們見到朱棣腿肚子都有些發軟,更別說親自伺候着歇下了,這萬一若是在他們的手中出現些什麼失誤的話,那他們還真就擔待不起,萬一若是運氣不好的話,那小命都有可能丟了。
虎子剛見到朱棣之際,他也是這幅德行,也就是後來接觸的多了,才慢慢習慣的。
現在這種情況,虎子他一人也扛不動朱棣,難道要任由朱棣就那麼趴在桌上睡上一夜?
虎子只能威逼訓斥,道:“陛下既然來了咱秦府,那便就是客人,總不能讓陛下就這麼在這裡睡一夜吧?若真是如此的話,少爺醒了可也饒不了你們的,行了,我與你們一道先把陛下送回房間去。”
秦光遠身體瘦小,一個家僕便能扶走了。
朱棣卻是不一樣了,至少也得兩個家僕才能扶的動,爲保萬無一失,出動了三個家僕,配合之下才終於把朱棣扶回了客房之中。
虎子也算是細心了,在朱棣和秦光遠房間之中特地留了一個家僕負責他們的起夜,還讓廚房準備着火,隨時準備着熱水。
秦光遠和朱棣的酒品倒也算是不錯了,一夜二人都安靜睡着,沒起夜,也沒吵着喝水。
秦光遠酒喝的沒有朱棣的多,醒來的自是要比朱棣早,在秦光遠醒來之際,整個房間之中已是被陽光充滿了,一個家僕坐在旁邊椅子上等候着。
見到秦光遠醒了之後,立馬跑了過來,扶起他,道:“少爺,你醒了?喝水嗎?虎子預料少爺這個點兒也要醒了,茶剛沏好。”
秦光遠揉了揉自己發疼的腦仁,道:“把茶拿來,我昨晚喝了多少,腦袋怎這般疼?”
那家僕把茶端到秦光遠面前,回道:“虎子拿了一罈,現在反正是一滴都不剩了。”
秦光遠頗爲詫異的問道:“就拿烈酒,一滴都不剩了?陛下醒了嗎?”
秦光遠雖說醉了,但卻也還是記得朱棣喝的比他多很多的。
那家僕回道:“還沒醒,虎子守着呢。”
秦光遠把喝光的茶水交給那家僕,問道:“看這個時辰,早朝時間早就過了吧?”
那家僕如實回道:“是,早已經過了。”
既然過了早朝時間,這個早朝肯定是耽擱了,現在這個時候或許就有人在外面火急火燎的找尋着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