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帛綸眯看官爺蒼白無力的詭辯,靜靜不語了半晌,挺站起身反問:“照府伊大人之言,牛蛋不僅要求財還要害命,那麼他既有害命之心,爲什麼潛入新房卻不帶一刀桶死利索兇器?再則,牛蛋與武家小娘子有何瓜葛,爲何從沒聽府伊大人提及?”
“這這這……”順天府想要辯,可卻拿不出半個詞,這那了半陣,默然低下頭,手按胸躬道:“小爺說的極是,是下官糊塗了。”
疑點出來,阿齊敏輕輕一哼,很是詫異轉看林帛綸,詢問道:“那歐陽你可知道事實的真相嗎?”
“我哪裡會知道真像,只是想到了這個疑點,不忍枉冤人命,這才大膽的走出來。”他靦腆搖了搖頭,抱拳團作一揖歉道:“還請公主殿下不怪多嘴,不怪擾亂公堂之罪。”
“歐陽無錯。”阿齊敏擺手笑道,扭瞪了偷窺的順天府一眼,皺眉走到牛蛋跟前看了看,轉身便道:“歐……”
“嗯?”阿齊敏轉身要詢問,突見他一手抱胸,一手撐着下巴,目光低遊,眉宇微蹙,狀似沉思,其俊無與倫比,立時停下詢問,心裡很是奇怪,這個蠢蛋怎會有如此極俊模樣?那雙不呆的雙眼凝焦低思,就如集了天地智長,神色肅俊,氣概凌宵,魂魄皆活,她從來沒見過,可心裡隱隱有一種錯覺,這纔是蠢蛋的本來面目。
林帛綸跟着阿齊敏來到堂中一干人犯前,站在鄧通身邊時鼻裡傳來陣陣若有若無金創藥味,這種味道他太熟悉了,昨晚爲雪兒上藥時就沾的滿手都是。問題是,鄧通身上爲什麼會有金創藥味,其中有什麼關聯嗎?
天才就是天才,人還沒從愕愣裡回神,腦內那座齒輪已自行嘩啦啦作響,眼裡掠過的是剛纔的兇器證物,一個接一個的面孔,一句緊接一句的話。新娘死在牀上、牀簾幔子落下、離開的婢女、園丁的傷口、不知從哪裡來的血漬、兇手的慌張……
要是能看到他腦中飛快掠過的鏡頭,定然個個都目瞪口器,目不瑕接。當他頭腦內那座哐哐響動的高速齒輪漸到尾聲,林帛綸忽地回過神來,擡頭瞧見阿齊敏傻傻怔怔凝看自已,雙眼眨了眨,心裡哀嚎看來自已沉思的表情的太帥了,趕緊抱拳來個九十度躬喚:“公主殿下……”
“呃?啊!”猛地從蠢蛋俊極魅力抽回神,阿齊敏臉腮微燙,怪不好意思催問:“你……你是不是又想到什麼了?”
“是是是。”唯唯喏喏,唯唯喏喏,林帛綸走到旁邊的物桌前,低眼細細看了一番,故做好奇地轉身詢問:“在大宋裡,成親的時候,新娘頭上都得蓋着紅布巾,安安靜靜坐在牀邊等着,要是新郎沒有揭蓋,新娘子是不可以動的,不知道大金是不是也有這個規矩?”
“都一樣。”阿齊敏回答,旋即整個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手指物桌確定道:“若牛蛋在親房內發出動靜,武家小娘子身爲新娘,她看不見是誰,一定也認爲發出動靜的是新郎,絕對不會揭蓋探看,那麼纏打絕對不可能發生。而且……”走到物桌前掃視了一番,扭身對順天府喝問:“蓋頭了?爲什麼從頭到尾都沒聽你提起蓋頭。”
“這……”命案發生,哪裡還能去搭理那塊紅蓋頭,順天府被喝問的冷汗嘩啦,扭頭朝捕頭顫問:“蒐集之物裡可有這一塊紅蓋頭?爲何沒聽你呈稟過?”
“沒……沒有。”大捕頭亦也嚇的不清,顫聲回稟:“兄弟們蒐集中,就沒有蓋頭了,小人……小人覺的只是一塊紅頭布也不關案情,就沒有呈報了。”
是呀,不就是一件蓋頭,根本就牽連不到命案,有什麼重要的?順天府心裡道,卻是不敢實說,低低對林帛綸詢問:“此蓋頭想來關係不大……”
“不大?”林帛綸俊眉擰起,跨步走到髒物前,拿起那一根帶血的金釵返回,豎起釵尖道:“公主殿下請看,釵子爲飾物,本來就不是很利,可是此釵尾端呈出彎曲形,縱然就是空心金釵乃頗具硬度,一戳便扭彎,不覺的奇怪嗎?”
“這……”阿齊敏不懂了,細看金釵疑惑詢問:“金黃極硬,就是空心依然不意扭曲,如何會一戳而彎,何況……”
“有點些糙了。”鐵木鶯接口說道。
林帛綸笑點點頭,指甲重重在金釵上刮劃,金釵馬上起了一小劃痕,微笑講解:“黃金種類極多,單生金就礦金與沙金兩種,後經商匠提練,又有熟金、赤金、色金等。”
聞言,阿齊敏的鐵木鶯一頭問號,好奇之極追問:“金子分這麼多種類嗎?”
“當然了。”林帛綸點頭,豎起根手指笑道:“礦金,也喚做合質金,如其名字,都是從礦山、金礦挖出的,這種黃金是經由地下涌出的熱泉,經過程片岩縫細而沉澱積成的。而且大部份礦金都不是單一的,它的本身礦石裡面都有其它金屬相伴,主要是銀、鉑、鋅三種,然後匠人們治煉,把它們分開,這種黃金成色凹凸不一,硬度也就在百分之五六十間。”
衆人新奇,卻是止不住點頭,阿齊敏沒開聲,鐵木鶯再急催問:“那沙金呢?”
林帛綸微笑道:“沙金產於河流底層或低凹地帶,是石砂稠濁混在一起,由金匠們淘洗出來的黃金。它的起源也是在礦山,是由金砂礓露出地面,顛末長期風吹雨打,片岩風化而傾圯,那麼金子便離開了礦脈,伴隨泥沙向水流方向而下,長期沉澱在石沙之中,在河流底層或者砂石底下淤和爲含金層,從而形成金沙了。”
“原來如此。”阿齊敏愣愣點了點頭,疑問:“那和案子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林帛綸斜拿金釵道:“這柄金釵極爲古老,或許是年代太久,那時還沒達到治煉提純之術,所以含金純度不高,不能與現在這所用的金釵相比。”話落,轉問武六。“想必此釵是你武家傳家之寶類的物飾吧?”
武六呆呆怔怔,只覺此人甚爲厲害,猛力一個點頭道:“是,一直傳媳,有幾百年了。”
“譁!”聆聞確定,門裡門外齊聲譁然,個個把佩服雙眼往林帛綸身上瞧去,只道是掐指會算,直道此案定要告破了。
聽得武六說是傳家這寶,阿敏齊雙眼亦也睜大,粼粼看着林帛綸好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詢問道:“那麼金釵與此案又有何關聯?”
“它不是隻被戳一次,而是被兇狠的刺戳過了兩次。”手持金釵,林帛綸往前兇狠一捅道:“第一次的戳刺讓尖端糙了。”收回再捅道:“第二次因爲尖端糙了,所以歪斜了。”
恍然悟出,阿齊敏和鐵木鶯齊目往武傳手臂上的傷口轉去,但見表皮粗糙,口子不深,齊聲道:“他的傷口是經由第二次戳刺的。”
“對了。”林帛綸把釵子往武傳的傷口一比,完全的吻合,微笑還了釵子,轉對順天府笑道:“府伊大人,單就一隻釵子就有這般的變故,您還認爲此案只是尋常的入室偷盜殺人案嗎?”
順天府冷汗如暴雨,怯懦道:“是……是下官糊塗。”
“你糊塗的何只是這一點。”林帛綸臉上雖笑,目光確極爲冷冽,轉身看向麻子婢女,低頭喝叱:“迎春,你爲什麼要說謊?”
“呃?”聆聽此喝,所有人皆愣,齊目往迎春瞧射而去。
“沒有,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迎春嚇的麻子臉白,砰砰磕頭哭喊:“公主明察,公主明察。”
阿齊敏疑惑詢問:“歐陽,這是什麼回事?”
林帛綸微笑指着口口聲聲稱沒撒謊的迎春,理所當然道:“她家小姐大喜,身爲貼身婢女自是爲她開心,從早到午沒吃東西的何只是她一個,身爲新娘子的鄧小姐不也沒吃飯?一個貼身婢女在小姐沒吃的情況下,她卻奇異的離開新房自行去吃飯,你覺的這話能信嗎?”
“我……我太餓了。”迎春急辯:“小姐怕我們餓了,所以……所以才……才讓我陪三姑去吃飯,她很……很疼愛我的。”
“既然你家小姐這麼疼愛你,身爲貼身婢女的你,在她一生的大喜,豈有不守在旁側的道理。”說道,他擡眼觀看所有人,冷聲再問:“你家小姐穿金戴銀,新房又是銀器玉碟擺設,你家小姐如此爲你的肚子設想,身爲婢女的你,每日精打細算,難道就不曾想到,若房內無人,大則小姐有失,小則丟物之事嗎?”
“我我……”迎春身子發抖,擡看林帛綸冷冽的雙眼,心裡嚇的慌哭道:“我太……太餓了,就……就忘了。”
“忘了?”林帛綸冷哼一聲,轉身詢問捕頭道:“發生命案的時候,剛纔聽武六說入房見着銀具琉璃碗碎掉在地,那我問你,這些東西是不是就掉在牀榻之畔?”
捕頭直道此爺真神了,忙不失迭點頭應道:“有兩個銀碟,還有個琉璃碗和兩個酒杯,都是要價值百兩之物,正就掉碎在牀畔之地。”
林帛綸點了點頭,轉側過身看着眼泛希望的牛蛋,重重哼道:“你趁新郎未回房,尋找了個時機潛入,第一眼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