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後一週週三，天氣微涼，但陽光大好。
婺市一中校運動會而至，對於高中生而言，這是繁忙學業中難得的一次盛會，至少在這兩天半的大部分時間裡，什麼元素週期春秋戰國全部可以拋在腦後。
每個班都分有自己的看臺，但這個時候，鮮少有人願意安分地坐在自己班的看臺上。
杜毅就是爲數衆多離開了看臺四處撒歡的學子之一，夏小麥陪着他。
大操場附近的情侶大道，在這一天人滿爲患，一路和夏小麥走過，杜毅能看到很多男生女生，或是沉默寡言地並肩行走在大道兩旁的樹蔭下，或是嘻嘻哈哈地坐躺在草坪上，見了人後，眉宇間的眼神基本都有些躲躲閃閃，害羞膽怯的心理，欲蓋彌彰。
看情侶大道附近是沒了自己和夏小麥可以棲身的地方，杜毅領着夏小麥到了實驗樓後的草坪。
秋季的草坪，沒有夏天那麼扎人，挑了塊位於兩大叢灌木間的草坪，舒舒服服地躺下，仰着頭，能看到有白到無暇的雲朵，如魚一般在蔚藍的空中緩慢遊弋。
杜毅讓夏小麥躺在自己身邊，握住她的手，然後閉目養息。
雲淡，風輕，愜意得杜毅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喂，兩位同學，你們這樣可違反校紀校規哦。”
迷迷糊糊中，感覺呼吸甚是困難，耳畔還隱約傳來囈語般的低聲言語。杜毅醒了過來。
睜開眼，杜毅看到孫凝捏着他的鼻子，笑得鬼鬼祟祟。
出於孫凝穿得毛衣有些寬鬆。又俯着身子，杜毅上瞄的目光，還看到了深不可測的鴻溝，和夏小麥比起來，確實有種乒乓對上籃球的感覺，也使得他在一剎那間腎上腺素飆升。
孫凝的身邊還站了位身着風衣的女生，估摸着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不高，身材苗條。塗的粉色脣彩很是奪目，妝也化得十分精妙，睫毛一動一動的，頗有幾分風情氣質。
“有事麼。老師？”輕輕掃去孫凝捏着他鼻子的手，杜毅從草坪上坐起，目光有意避開那兩團直逼眼簾的波濤洶涌，微側，看向夏小麥。
似乎是有些尷尬於被老師逮了個正着，夏小麥滿臉緋紅，一雙手緊張不安地蜷動着，目光倒是直勾勾地落在孫凝胸前，那眼神中能夠讀出明顯的羨慕之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害怕於被老師在這樣的情況下看見，視線也離不開自己羨慕的地方。杜毅莞爾。
“找你當然有事，趕緊起來。”擡起穿着高跟鞋的秀腿，輕輕一踢杜毅的腳尖，孫凝道：“上次不是和你說我有個朋友，要從杭城回來，這位就是。我跟你介紹下。她姓鄧，名菲晗。王菲的菲，吳晗的晗，可是工大畢業的高材生。你不是想和她談談，人我帶來了，機會你可自己把握住。”
孫凝這話，把鄧菲晗說的就像個求之不得的人才，無形中幫鄧菲晗擡高了身價，杜毅笑了笑。
不過，服裝公司開業在即，確實是需要人的時候，杜毅連忙起身，剛要做自我介紹，鄧菲晗大大方方地向杜毅伸出了手：“我還以爲孫凝開玩笑的，沒想到你真只有這麼點大啊。你只有十五歲是不是？”
十五歲坐擁兩家公司，這事情說出去，必然會受到過多的關注。
而杜毅更喜歡身處幕後運籌帷幄的感覺，並不想過度拋頭露面：“公司其實是我爸我媽在開，我就是沒事瞎摻和。咱們說正事吧，你打算什麼時候正式回婺市？”
瞎摻和，還一本正經地要面試她，鄧菲晗抿了抿嘴，嫣然一笑：“已經回了，這不婚結了，想上班了，就來見識見識一下少年英雄。”
“少年英雄那都是做出了豐功偉績的，我可沒那能耐。”少年英雄這詞也被套到自己頭上來了，杜毅有些樂：“你之前在綾致是做哪方面工作的？”
鄧菲晗打從看到杜毅的第一眼，心裡就沒把應聘這事當了一回事，因爲杜毅的年齡實在是太小，就算杜毅真開了家公司，她也不敢信任。
但杜毅兩句不離主題，從神情舉止到問話內容都有模有樣，看得出他確實和其他同齡人不大一樣，鄧菲晗也不敢太小覷了他。
稍一猶豫，鄧菲晗正色答道：“剛進公司的時候是在銷售部，離職前做的是浙省大區經理的秘書。”
經理秘書聽着挺高端，但杜毅明白，這個年紀能做的經理秘書，無非就是一打雜跑腿的。
不過能做秘書，能力肯定有，又有銷售部的經驗，杜毅覺得鄧菲晗應該符合他的需要。
只是，很多東西不能憑三言兩句就斷定，杜毅頓了頓，問道：“你有沒有帶簡歷啊？”
“有，不過還是算了吧，你實在太小了。”
簡歷這東西包含了太多東西，可不能隨隨便便給人看。杜毅表現得再老成，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可靠，鄧菲晗決定放棄這次應聘。
聽了鄧菲晗這話，杜毅不甚舒服，但可以理解。
換做是他，有過幾年工作經驗，換工作的時候，遇到個十五歲的面試官，怎麼都放心不下。
孫凝被鄧菲晗這一出弄得怪尷尬的，事前她已經告知鄧菲晗對方是個十五歲的學生，現在鄧菲晗人都到了，又臨時退縮，出爾反爾的，她這中間人可不是裡外不是人？
“哎呀，你帶都帶來了，就把簡歷給他看一看嗎。”心裡有點不高興，孫凝伸手奪過鄧菲晗的挎包，想要把她的簡歷給找出來。
又不是什麼能力出衆的資深員工，剛工作幾年的大學畢業生，國內還不多嗎。
工大在浙省雖然是排名第二的學校，名氣在浙省頗大，但放到全國，也就在百名左右，上面真正的名校不要太多，都是大學生過來的，杜毅還不瞭解。
真要放手去招，能力比鄧菲晗高上幾層樓的，杜毅自認也有能力分分鐘招聘來。
這年頭，不就是一個“錢”字。
可不想搞得自己一定要求着別人到自己公司來似的，既然鄧菲晗自己都沒意向，杜毅對她同樣沒有丁點興趣：“算了，孫老師。沒必要勉強，我的公司其實也不缺人。”
孫凝聽得出杜毅的語氣有些不悅，小孩子嘛，再有能力，自尊心總是比大人更強些，鄧菲晗這麼一弄，杜毅肯定生了氣，孫凝不禁有些過意不去，心忖早知道這樣，自己就不參和這事了，反正她又討不到好處。
不無埋怨地瞥了鄧菲晗一眼，孫凝把挎包還給了鄧菲晗，低聲道：“那好吧，打擾你了，不好意思啊。”
杜毅覺得孫凝這話倒是說得太謙卑了些，畢竟她是老師，又是好意，完全沒必要對他這麼客氣。
咧嘴笑了笑，杜毅道：“沒有的事，老師你也是一片好心嘛。話說回來，老師，你要不要到我公司來，工資我搞不好能開你現在的兩倍。”
一聽杜毅這話就是在賭氣，想要以此來泄憤，暗想小孩子家就是小氣，孫凝微微一撅嘴：“拉倒吧，我去你公司能做什麼啊。”
“文案、配音、模特、行政，甚至營銷、公關，你想做什麼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
杜毅向孫凝拋橄欖枝，可不像孫凝想的那樣是在賭氣，而是真有這麼個意思。
在杜毅看來，孫凝的自身能力非常不錯，優點也很多，到了公司裡去，就是放在什麼崗位上都行的一位人物。
語文老師出身，文筆好，普通話標準，思維活絡；樣貌素顏中上，化妝上等，身材極品；爲人八面玲瓏，才畢業兩年，就已經被校領導們看重，傻瓜也能看出些門道來；性子又屬於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固執派，爲了讓他進廣播站，不惜數次拉下臉；爲人細緻，還有點理想化，潛意識裡總想把事情做到最好。
這樣一個人，杜毅覺得做一輩子老師，雖然不算屈才，但到了公司裡，更堪大用。
杜毅一下子拋出這麼多搭不上邊的崗位來，孫凝眉頭微微一蹙，不是不悅，而是覺察到杜毅似乎非常瞭解她，這些崗位看似個個無關，但都挺適合她的，至少代表杜毅不是在信口開河。
相比較鄧菲晗，孫凝對杜毅其人以及他的公司要了解得多得多。
據馮思瑾透露，公司的月入流水在五十萬以上，利潤怎麼都該有十萬。而馮思瑾的工資，爲了鄧菲晗的事，孫凝也瞭解過，知曉馮思瑾的工資，完全超過她這個還沒有職稱的普通教師。
小小年紀，能想到要開公司，把自己創造的東西賣出去，還能獲利這麼多的人，真的能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嗎。
世界上那麼多人，總存在那麼幾個怪胎，孫凝認爲杜毅就是那種與衆不同的怪胎，腦子裡不乏奇思妙想，也敢於去實踐，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夢想成真，成了新聞上才能看到的少年富豪。
或者，現在稱杜毅爲少年富豪也不爲過。
實際上，孫凝本身的意願，並不是做一位老師。只不過，她在婺市教育局的母親，死活要她到婺市一中工作。
做了兩年老師後，孫凝內心裡對這個職業依然沒有多少喜歡。
有時候，自覺自己這麼年輕，就已經被一輩子束縛死了，她會覺得非常難受，也很嚮往能夠像其她朋友一樣，去體驗體驗公司生活。
現下，杜毅拋出這麼個提議，靜下心後，孫凝很有幾分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