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告訴趙淳的是,趙桓故意將韓禮先釀在一邊,故意放縱陳暘等人在政事堂鬧。
很顯然,這事陳暘心中非常清楚。
無論韓禮先是否真的和上京城的韓家有瓜葛,作爲外戚,一旦被捲入進來,是不可能很快順利抽身的。
即便是無罪,那也得被剝一層皮下來,或者幾個月睡不着覺。
這是皇帝對威懾外戚的一種小伎倆。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做皇帝,可不是像穿越言情劇裡那樣,和那個貧苦人家出身的女子上演至死不渝,絕對信任的把戲。
更不可能和某某人拜把子成兄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無論是皇后朱漣,還是皇貴妃韓晨晨,都不可能得到皇帝百分百的信任。
能有機會壓一壓外戚的威風,這種機會趙桓是絕對不會錯過的。
這是皇權的本質決定的。
當然,最終事情還是要給一個決斷出來。
這真的太簡單了。
政治是靈活的,因爲人是靈活的。
上京城的皇城司衛在城內走訪了一遍,就抓到了一個模仿韓鐸寫信的人。
這個人將所有一切都招認了。
於是一份厚厚的調查報告,被分別送到了李綱、劉彥宗,政事堂和皇帝手中。
調查顯示,與韓鐸招供一致,的確有人造假,背後的主使者是瀋州的知州李彬。
李彬是幽州人,宣和年間進士。
當年幽州還在遼國人手中,李彬追求過韓禮先的妹妹,被拒絕,韓家嫌棄他出身貧寒。
後來幽州被大宋收復,李彬投誠了大宋,十幾年,政績到有建樹。
去年知州瀋州,這一次是拿了不少錢,在瀋州的監獄中說出了關於如何陷害韓禮先的詳情。
“李知州,安心上路,有人答應過你,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的。”
李彬叩首:“多謝上官,李某人在此拜過。”
這事之後,政事堂的大臣們稍微消停了一些。
看到報紙的趙諶將趙昚找來道:“這事不是我們乾的嗎,怎麼成了李彬乾的?”
趙昚道:“因爲有人要保韓家。”
“誰膽子這麼大!敢造假!”
趙昚頓時無語,心裡道:大哥,我們也在造假陷害,難不成你要去揭穿人家?
這種賊喊捉賊的把戲就不要玩了,到時候引火燒身就麻煩了。
“崇國公稍安勿躁,這一次只是給韓家一個小小教訓,畢竟韓妃是皇貴妃,不可能通過這件事就能將韓家絆倒。”
“那該如何?”趙諶有些心急,他可是聽說,這兩年,皇帝一有時間就和趙淳在一起。
他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濃了。
“其實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此事之後,督察院那個愛管閒事的傢伙,會牢牢盯着韓禮先。”趙昚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我不信韓家沒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趙諶這才點了點頭:“你這麼說,我倒是覺得的確有用,劉彥宗向來誰都咬,以後韓禮先怕是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四月的顯州,櫻花盛開,草坪也開始發芽。
司馬君如一身玄衣,一口修長的刀,帶着平直的帽子。
他翻身下馬,在路邊的一個茶攤坐下來。
不多時,趙昚來了。
司馬君如淡淡道:“坐。”
趙昚心中微微一驚,他仔細打量了一眼此人。
此人給人的感覺如深淵,一眼見不到底。
有如山嶽般沉穩,彷彿天崩地裂也巋然不動。
而最奇怪的是,身上偶爾會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的凜冽,如同鋒利的刀刃。
“在下趙昚,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你不必知曉我名諱。”司馬君如道,“有人要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話?”
“老老實實在顯州待兩年,回東京上學讀書。”
趙昚心頭一震,他突然就知道來人的身份了。
也只知道坐在對面的人是給誰帶話了。
更知道,自己陷害韓家的事情,已經被知道了。
“話已收到,謹遵教誨。”
“無人教誨你。”
“有,否則不會讓閣下千里迢迢來傳話。”
司馬君如嘴角撤出一抹笑意:“你小子倒是聰明,難怪如此看重你。”
趙昚站起來,作揖拜道:“定不負所望。”
司馬君如並未久待。
看着遠去的背影,趙昚陷入沉思中。
自己實在太過自作聰明,如此小伎倆,皇帝怎麼會猜不到呢?
看來皇帝並不打算怪罪自己。
畢竟威懾外戚,是皇帝內心想要的。
趙昚心中頗爲感動,皇帝不但沒有怪罪自己,反而讓人來傳話,足見皇帝的確真心覺得自己是人才。
讓自己回東京上學,皇帝是不想自己的聰明僅僅用在權謀上,更應該學一些真正有價值的。
韓禮先在東京城住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他都沒有睡好覺。
今天,接到皇帝召見的消息,他興奮地進了皇宮。
“罪臣參見陛下。”
“國丈何罪之有,快快免禮。”
“謝陛下。”
“這些日,苦了國丈了。”
“罪臣待罪之身。”
“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國丈不必再往心裡去。”
不往心裡去?
開什麼玩笑!
韓禮先心中依然發憷,朝堂上那些相公恨不得除自己而後快。
這一次,若不是有人保,怕現在站的地方就不是皇宮,而是跪在五朝門外了。
“多謝陛下信任。”
“你是皇貴妃的父親,朕不信你信誰!”
“願爲陛下赴湯蹈火。”
接下來,兩人又閒聊了一些關於幽州的事,以及韓家在北方發展的狀況。
包括了採礦、製造和糧食。
韓禮先都一一禮貌地回答着。
“走,國丈,隨朕一起去用膳。”
“罪臣何等何能。”
“不必拒絕,今日可是皇貴妃親自下廚。”
韓禮先跟着趙桓一路走去。
他心中早就崩潰了又重建。
對皇帝的感激已經連四海都無法填平了。
這就是狠狠敲了一鐵棍,再給一顆糖吃的套路。
此事之後,韓家在北方,必然會低調許多,收斂許多。
對趙桓來說,拔掉了上京的韓家,也威懾了幽州的韓家。
這真是一箭雙鵰的事。
他怎麼會去怪罪趙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