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衡恢復知覺時,只覺得眼前模模糊糊,血紅一片。
隱隱約約聽見一些人的低語聲,夾雜着女人的哭聲。劉衡心道,一定是自己大難不死,送到醫院後被搶救了過來,哭聲是以諾的吧?
這樣想着,劉衡口中喚着“以諾”,努力睜開眼睛。
然而,迴應他的卻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那聲音又驚又喜:“恪兒,你醒了啊!”
劉衡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美麗少婦,正眼角含淚,一臉慈愛的注視着他。
怎麼不是以諾?她嘴裡叫的“恪兒”又是誰?劉衡有些懵,細看少婦,這一嚇險些驚叫出聲。
那少婦竟是一身古代宮裝,顏色極其華麗,少婦身後還低眉順眼的站着三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都是古裝打扮。
劉衡的目光在周圍轉了一圈,目光所及,不論是擺件,還是門窗,甚至就連他躺着的架子牀,都是古代的式樣,沒有一點醫院病房中熟悉的白色。
自己這是到了哪裡?這是夢,這一定是做夢!劉衡茫然的想着,頭止不住一陣眩暈,又昏睡了過去。
夢魘中,劉衡被一羣人追殺,一匹馬馱着他在飛速疾馳,馬蹄聲急,他幾次險些掉下來,但意念告訴他不能停下,似乎一旦停下,危險就會隨之來臨。
不知過了多久,劉衡聽到一片打鬥之聲,聲音離他彷彿很遠,又宛然就在跟前,不時有森森寒氣在他耳邊刮過。
莫非遇上了黑社會火拼?劉衡想看清是些什麼人?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忽然,胳膊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似乎被人劃了一刀,身體猛的一沉,從馬上跌了下去。
頓時痛的清醒了些,只是待看清眼前的情景時,夢中也流一身冷汗:
十幾個拿刀拿劍的古代人,象古裝肥皂劇最愛演的場景一般,狗血的廝殺在一起。只不過,往日裡,自己是不屑的跟以諾坐在沙發上,摁着遙控板翻着電視劇的頻道,間或跟以諾品評一下那些羣衆演員打鬥動作設計的粗糙和注水,這回自個兒卻是身臨其境……雖然只是在做夢,但這夢也做得太真實了些,居然聞到了股股腥臭的血腥味兒???
正想得入神,忽覺一股勁風襲來,擡眼一看,一把大砍刀正朝他劈面砍來,劉衡慌忙身子一滾,那刀劈了個空,刀的主人黑衣蒙面,舉刀再砍,旁邊忽然跳出一個披盔帶甲胸掛護心鏡的男人,斜斜踹出一腳,踹得那刀的主人一個踉蹌以狗啃屎的姿勢趴一邊去了。
隨後,盔甲男迅速起身,抹一把臉上的血跡,就過來扶劉衡,他扶起劉衡,把他推到馬上,急切的道:“殿下,快走。”說着一拍馬背,馬即刻奔跑起來,速度很快,劉衡直覺得耳邊風聲呼嘯而過,他的思緒也開始奔馳,剛纔那人叫他“殿下”兩字,像一粒石子投進水裡,激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漣漪,漣漪停息,有些東西漸漸浮上腦海,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恍惚中,劉衡彷彿走進一個時空的輪迴,頭腦裡竟有了兩個記憶,一個記憶裡,他叫劉衡,爲了追女友回家被車撞倒。另一個記憶裡,他叫李恪,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三皇子。
隨着快馬疾奔,記憶像兩個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在他頭腦中合二爲一。
電光火石間,劉衡覺得自己就是李恪,他本來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三皇子。自己前不久被送到姑父柴紹的軍中,沒有想到自己的父王盡然當了皇帝。所以,他才被召回,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回京的路上,會遭到十幾名蒙面黑衣人的追殺,因爲他帶的五名侍衛拼死阻擋,他才得以逃脫。
夢境如此真實,劉衡不禁揉了揉眼,到底是不是做夢?突見追殺他的那些黑衣人又追了過來,劉衡甚至能看的清他們眼裡射出的殺氣,五名侍衛已經拼盡全力,紛紛被黑衣人打下馬去。
劉衡能做的,就是策馬朝前狂奔,即使前面沒有路,他也必須跑。
看劉衡越跑越遠,後面追殺的蒙面人不由惱羞成怒,領頭的取出一支飛鏢,揚手甩向劉衡,劉衡聽得身後飛鏢聲響,連忙身子前傾趴在馬背上,飛鏢貼着他的腦袋過去了,他剛倒吸一口涼氣,領頭的又一支飛鏢隨之發出,這次他沒對着劉衡,而是對着他胯下的馬匹,飛鏢迅猛如風,嗖的一下紮在了馬腿上,馬兒一聲悲嘶,轟然倒地,劉衡被拋了出去,強烈的慣性,使得他落地後又滾了幾滾,巨大的疼痛很快模糊了他的意識。
在劉衡徹底昏厥前,他努力睜了下眼,微弱的視線裡,他看到追殺他的是十幾個黑衣人跳下馬,朝他越走越近,他們手中的武器,在陽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晃到他臉上,刺的他的眼有些疼。胳膊上被刀砍的口子,和摔傷的擦痕,不住的流血,把他白色的衣服幾乎染成了紅色。
劉衡想逃,身上卻沒半點力氣,只有手指動了動。眼看着黑衣人到了他的身邊,領頭的那個已經揮起了刀。
忽然,劉衡耳邊傳來一陣破空之聲,接着,砍向他的刀陡然停止了運動,片刻後,拿刀的人倒了下去,胸前插着一支箭,刀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刀口脫險。劉衡眼裡亮了一亮,再也支持不住,他感覺自己正在墜向一個隧道,隧道又黑又長,似乎永遠也到不了盡頭。
再次甦醒後,劉衡發現他依舊躺在那間古代樣式的房屋裡,陪在他身邊的也依舊是那位美麗少婦,和站在少婦旁邊的三個低眉順眼的少女,少婦臉上依舊帶着淚痕。
所不同的,是這次他的牀邊還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右手搭在他的腕上,正給他把脈。
少婦坐在牀的另一邊,最先看見劉衡睜開了眼睛,立即關切的問道:“恪兒,你感覺好些了吧?”中年男子一見,趕緊起身恭敬的給劉衡行禮道:“臣見過殿下。”
一聲“恪兒”,一聲“殿下”,讓劉衡不禁打量起自己。
他忽然覺得身體好像比以前矮了些,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驚慌失措的問道:“你們是誰?”
少婦急白了臉,擔心的問:“恪兒,你怎麼了?”說完,少婦伸手摸了下劉衡的額頭。
又問中年男子道:“趙太醫,你剛給恪兒號了脈,他沒事吧?”
太醫?這個只在影視劇裡聽過的稱呼,此刻,被稱爲太醫的人居然就在他眼前。
趙太醫捻鬚沉吟道:“娘娘放心,殿下身體沒啥大礙了,只是由於他昏迷時間過長,可能會伴隨些暫時性的失憶。”少婦的臉這才恢復了血色。
劉衡聽着,咬了下嘴脣,很痛,他確信不是夢中。驀然,“穿越”兩字猶如一道閃電,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難道真的一不小心穿越了嗎?劉衡沮喪的想,記憶翻江倒海一般,讓他想起了昏睡中自己成爲李恪這件事實。
現在看來,是他的靈魂穿到了唐朝,附在了李恪身上。
知道了這一結果,劉衡一臉不可思議,繼而神情悲慼。
關於穿越,劉衡並不陌生,穿越劇的火熱,使得很多人都懷了一份穿越夢,但他沒有想到,穿越竟會真的存在,並且讓他趕上了。
只是,他不知道這對他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爲對於歷史,他多少了解一些。但是,李恪命運是坎坷,還是輝煌,他不是很清楚。
不過幸好的是,他不但繼承了李恪的身體,還繼承李恪的記憶。
這樣,對於劉衡能夠更快的融合到大唐是不小的幫助。但是,想到以諾,想到自己的家人,劉衡神情黯淡下來,一聲不響的重新躺回到牀上。
少婦剛恢復血色的臉,又換成了緊張,看着劉衡,輕聲問他:“恪兒,你不記得母妃了嗎?”
劉衡擡了下眼皮,他不得不承認,李恪的記憶突然涌上他的心頭,不由得讓他清楚了眼前的這個婦人。就是他的母親楊妃,堂堂的前朝公主。
劉衡似乎對自己看過的史詩鉅著《貞觀長歌》很有點影響,裡面的楊妃美麗高貴,溫柔婉約,這讓他對她發自內心的感到了一種親近,可他本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突然有了一個只大他六七歲的女人作媽,他如何開得了口,於是只對楊妃笑了笑。
楊妃欣喜萬分,急切的問:“恪兒,你是不是想起母妃來了?”
劉衡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雖然明明知道他穿越成了她的兒子,但他還沒有充分的心裡準備喊她一聲“母妃”,即使他繼承了李恪的記憶。
便弱弱的點點頭。
楊妃不免有點失望,趙太醫忙安慰她道:“娘娘不必擔心,殿下身體還太虛弱,再悉心調養些時日,相信殿下就可以康復如初了。至於現在短暫的失憶只是因爲殿下驚嚇過度,以後慢慢調養,肯定會恢復過來。”
楊妃鼻子一酸,眼裡浸着淚道:“恪兒遭此大難,是我這個做母妃的沒有照顧好他。現在看他傷成這樣,本宮真恨不得能替他承受。”
劉衡心裡一震,他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他小時候每次生病,媽媽總是心疼的不行,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直到病好。
母愛,這份人世間最偉大的愛,原來即使穿越了千年,也一樣不會隨着時間改變。想到此處,部分李恪的記憶和劉衡的記憶因爲楊妃的母愛而終於容在了一起,他不由對楊妃道:“母妃,你別哭,兒臣沒事。”
楊妃聽後,喜極而泣道:“恪兒,你終於認出母妃了”
劉衡一時怔住,看着眼前這個女人,自己的母妃,突然間覺得自己現在已經穿越成了李恪,何不就此把自己的前世忘掉,做一個真正的李恪呢?
死去的人和生着的人都是一個平衡,既然,前世的自己已經死了,後世的自己重生到了李恪山上,何不延續這樣的一個平衡呢?
想到此時,“母妃,兒臣——”劉衡的心中有了決定,既然自己要延續這樣的平衡,接受李恪的身份又有什麼不好呢?現在,自己就是李恪了,而不是劉衡,“兒臣,沒事,只是身體虛弱,調養幾天就沒事的。”
“恪兒,安心調養吧,不用怕”楊妃疼愛的說,“母妃就在你身邊陪着你,保護你。”
“刷...”李恪再也止不住,流水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這是宮廷中的女人嗎?這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妃嗎?不是,絕對不是。這是一個母親,真正的母親。即即便,他自己如此的軟弱,也要在自己兒子受傷時站出來,想用自己柔弱的軀體保護她。
想到此處,李恪的眼淚流了出來。
楊妃看到李恪眼中的淚水,拿着手帕的手不經意間顫動了一下,忙爲他輕輕擦拭,那神情,彷彿在擦着世界上最珍貴的生命一般。
那雙手,在李恪眼裡,和母親的手別無二致,
頓時,一股久違的感動和溫暖在李恪心底徐徐升起,他動情的道:“謝謝母妃,是兒臣不好,害母妃擔心,兒臣,兒臣...。”而他的內心中已經開始接受了自己的身份,還有眼前這個作爲自己母妃的女人。
楊妃喜極而泣,一把將李恪摟到懷裡,激動的道:“恪兒,你可嚇壞母妃了!你這一昏迷就是半個多月,如果再不醒來,母妃都不知怎麼活下去。你餓了吧,母妃這就讓御膳房做給你吃。”
李恪眼圈發紅,心裡感嘆道:“自己何止昏迷了半個多月,他從現代穿越到大唐,這一昏,其實昏迷了一千多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