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兄弟的一刀一槍近年來在江湖上闖出了很大的名頭,哥哥名叫“斷魂刀”,弟弟名叫“奪魄槍”,厲害可想而知。兄弟倆刀槍聯手,江湖上又稱之爲“兩刀三槍雙豹子”,即是說敵人在他們手下,絕躲不過哥哥的兩刀,弟弟的三槍。
以班氏兄弟的身份,本來不應聯手對付小輩的,但他因爲鐵錚兄妹是鐵摩勒子女,展伯承之父又是大名鼎鼎、邪正兼擅的展元修,生怕有失,給卜仇天恥笑,是以不顧身份,兄弟齊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的一聲,班氏兄弟就似兩頭大鳥一般,同時撲上車來,鐵凝蹲在車頂,班老大身子在前,腳尖進未踏着寶物,鐵凝便倏地躍起,一劍刺他膝蓋!
鐵凝師父劍法,奇詭無倫,班老大眼看着她當胸刺來,倏然間劍尖指到了膝蓋。班老大武功也好生了得,一刀劈空,雖驚不亂,趁勢刀尖往前一挺,頂着車轅,身體重心稍爲穩定,騰地便飛起一腳,要想踢落鐵凝的利劍。
鐵錚最初本來還想和他們講講綠林道義的,但見班氏兄弟知道他們兄妹的來歷之後,還是要來搶劫,如今又用狠毒的招數對付他的妹妹,不禁心頭火起,大喝一聲:“下去!”
這一劍用的是他父親鐵摩勒的獨門劍法,長劍掄圓,當作鋼刀來使,一劍劈出隱隱帶着風雷之聲。班老二人在半空,疾衝而下,替他哥哥接招。
只聽得“當”的一聲,劍槍交擊,火花飛濺,鐵錚這一劍餘勢未衰,劍鋒一偏,斜削班老大手腕。
班老大縮腿扭腰,拔出尖刀招架,鐵錚陡地身形拔起,搶先佔了車頂邊緣位置,班老二正向着這個位置落足,給他一劍霍地掃來,小花槍點穴的絕招還未能使出,爲了避他這劍,只好在半空中一個筋斗,跌下地來。
班老大也還立足未穩,鐵錚喝道:“你也下去!”劍光飄忽,似是刺他咽喉,又似刺他胸腹,班老大單掌一按車轅,矮下了半截身子,還了一招“天王託塔”,鐵錚平劍拍下,論功夫,其實還是班老大稍高,但鐵錚居高臨下,氣力好使,班老大憑一掌之力,定着身形,勁道卻使不出來,手中兵刃,竟給鐵鋒一劍拍落,班老大連忙縮手,落在駕車的位置。展伯承正坐在車中,保護寶箱。
班老大不甘服輸,心念一動,想道:“我且把這姓展的小子俘虜過來,既可換回面子,又可拿來勒索,對,就是這個主意。”這時他剛好落在駕車的位置,念動即行,陡地大喝一聲,撕破車簾,長臂一伸,就向展伯承抓去。
班老大隻道展伯承較易欺負,哪知展伯承身兼父母與褚遂三家之長,武功實是不在鐵錚之下,班老大伸進手來,他並不拔劍,也只憑一雙肉掌與對方較量。
班老大這一抓又狠又準,滿以爲一抓就可抓裂展伯承的胸膛,不料車簾一破、展伯承已是一個肘底穿掌,掌背托起對方肘尖,反扭對方手腕。他是以褚遂所教的小擒拿手法來對付班老大的“大力鷹爪”功夫,而掌中又蘊藏着家傳的小天星掌力。
班老大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展伯承也是一個勁敵,近身肉搏,雙方都是不能躲閃,班老大功力較高,但展伯承卻佔了以逸待勞的便宜,只聽得“蓬”的一聲,“喀喇”一響,展伯承跌倒車中,班老大的一條手臂卻給他扭得脫了臼,鐵凝喝這:“好不要臉!”一劍刺下,班老大手臂脫白,痛徹心肺,哪裡還敢抵擋,饒是他跳得快,肩頭也已給鐵凝的劍尖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口子,幸而未曾傷及骨頭。
卜仇天冷笑說道:“兩刀三槍雙豹子,你們已不止動了兩刀三槍啦,如今連豹爪也給人家打斷,還好意思再打下去嗎?”
班氏兄弟很不服氣,論本領,他們其實並不輸給鐵錚、鐵凝兄妹,也不輸給展伯承,但他們卻吃虧在跳上車去搏鬥,鐵錚兄妹一來可以逸待勞,二來可以發揮輕功的特長,班氏兄弟的看家本領還未曾拿得出來,就已一敗塗地了。
班老二給哥哥接好了臼,班老大冷冷說道:“好,我們暫且認輸,且看你的!”兩兄弟退回本隊,但他們所帶的這隊嘍兵,仍是對大車採取包圍態勢,不肯撤退。
卜仇天“哼”了一聲,心道:“你們不肯死心,也好,且待我得手後,再慢慢收拾你們。”遂不再理會班氏兄弟,卻回過頭來對帥萬雄冷冷說道:“帥舵主,你呢?這到口的饅頭,你是吃也不吃,你先來,我可以讓你先吃。”
帥萬雄老奸巨猾,胸中已有成竹,拱手說道:“卜老爺子,我只想分潤你一點餘利,豈敢與你老爭先?”
卜仇天得意之極,心中想道:“這老兒想是也怕了鐵摩勒的子女,要我出頭,他卻揀個現成。也好,我正好趁此籠絡他。”遂然一笑,說道:“帥老兒,你倒乖巧。但只要你今後聽話,我便分你一箱珠寶,也算不了什麼。”
鐵錚冷笑道:“這幾箱珠寶,你未曾問過我,就敢擅自作主了麼?”
卜仇天哈哈笑道:“你還要與我動手麼?你別以爲你爹爹是綠林盟主,我就不敢奈何你們!識相的趕快走開,我可以讓你回家去告訴你的爹爹,就說是我卜仇天劫的。我可以按照黑道的規矩,以一月爲期,等他前來討取。”
鐵錚怒道:“好,你就把這當作鏢車,我們是保鏢的吧。按照江湖規矩,你勝得我們,劫去鏢就是。不必牽涉我的爹爹。”
卜仇天道:“小娃兒,好大的口氣!我不能佔你便宜,好,你們二個娃娃都上來吧!”
鐵凝小聲問道:“展大哥,你有沒有受傷?”展伯承道:“沒事,剛纔不過摔了一跤,連皮肉也沒傷着。”鐵凝道:“好,你仍然留在車中看守吧。哥哥,咱們去會這老兒。”
卜仇天道:“怎麼,你們商量好了沒有?”鐵錚道:“我們兄妹二人,年紀加起來也不到你的一半。”卜仇天道:“這又怎樣?你不敢打?”
鐵凝道:“這就是說,我要與哥哥揍你,不能算我們佔了你的便宜。若再加上展大哥,你就吃不消了。看劍!”
他們兄妹二人,本來是站在車頂的,說道“看劍”二字,已是連人帶劍,化作了兩道銀光,疾掠而來!
卜仇天想不到他們來得如此快,喝道:“好!不愧是空空兒的徒弟!”鐵凝笑道:“你也知道厲害了麼?”
聲到人到,鐵錚長劍掄圓,以剛猛無倫的劍法凌空劈下,鐵凝則使出刺穴絕招,青鋼劍橫空揮了半道圓弧,一招之間,連刺對方陽谷、少府、玉龍、冷淵、中平五處大穴。功力不及她的哥哥,招數則更爲奇詭狠辣!
只聽得“當”的——聲,卜仇天鐵柺一舉,一招“舉火燎天”,把鐵錚的長劍磕開,杖尾陡然一轉,又已向鐵凝攔腰掃到!冷笑說道:“不錯,你們兩個娃娃的本領很是不錯,但要對付我們,那還差一截兒!”這一杖隱隱帶着風雷之聲,就似在身前佈下了一道鐵壁銅牆,進可以攻,退可以守。
鐵凝身子未曾着地,卜仇天的柺杖已經掃來,拐長劍短,鐵凝自討無法衝破對方的防禦,青鋼劍刺不到對方身上,而對方的鐵柺卻有把自己打落的可能,百忙中人急智生,劍招一變,只聽得“叮”的一聲,劍尖在鐵杖上輕輕一點,借對方的那股猛勁,已是使出了絕頂輕功,倒縱出三丈開外!
鐵錚掄劍急上,與卜仇天便碰的拆了三招,金屬交擊之聲,震得衆人耳鼓嗡嗡作響。鐵錚手腕陣陣痠麻,兵刃卻未曾脫手。他用的是段圭璋當年所用的那把寶劍,有斷金截鐵之能,卜仇天鑌鐵柺杖,給他劈了三劍,也損了一個缺口。卜仇天雖然還是佔了上風,但見他小小年紀,功力已是如此不凡,心中也是好生駭異!
鐵凝腳踏實地,立即又撲上來,她氣力不及哥哥,便用繞身遊斗的法子,一口青鋼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劍招奇詭絕倫,也給了卜仇天以很大的威脅。
轉眼間過了五十多招,鐵錚兄妹固然是使出了全副本領,卜仇天也不敢稍有大意。鐵錚兄妹勝在輕功超卓,身法靈活;卜仇天則勝在氣力悠長,經驗豐富。雙方打得難分難解,誰若稍有不慎,都有血濺黃沙之險!
班老大上好傷藥,接好脫臼,右臂雖然稍有不便,大體已是恢復如初。兄弟二人凝神觀戰,心中又是驚駭,又是喜歡。驚駭的是鐵錚兄妹與卜仇天的本領,兩兄弟都是想道:“要是換了我們上去,只怕還未必打得贏這對兄妹呢。卜仇天以一敵二,看來還是他稍占上風,功夫確實是比我們強得多了。”這兩兄弟剛纔未展所長,便給鐵錚兄妹打下車來,心裡本來還不服氣的,如今目睹他們勇戰卜仇天的本領,卻是不能不服了。
驚駭之外也有喜悅,原來卜仇天雖佔上風,但過了五十招之後,亦已額頭見汗,氣喘微聞。班老大笑道:“但願他們兩敗俱傷!”
帥萬雄忽地悄悄的來到班氏兄弟面前,輕聲笑道:“此時還不動手,更待何時?”班老二尚自博然,說道:“什麼,這老魔頭如此輕視我們,你還要幫他,我可不願!”帥萬雄笑道:“誰要你幫他啊?”
班老大道:“帥大叔,你的意思可是要趁此機會,劫那輛車?”
帥萬雄道:“不錯。車上只有一個姓展的小子把守,咱們還怕對也不了?讓卜仇天去拼命,咱們給他來個先下手爲強!”
班老大眼珠骨碌碌地轉了一轉,盯着帥萬雄淡淡說道:“你就不怕你那‘卜老爺子’了麼?”
帥萬雄面上一紅,說道:“你以爲我當真甘心聽他指使,只想分享他的餘利?只要你們有膽,咱們劫了車子,再幹掉這姓卜的!”
班氏兄弟與帥萬雄雖有嫌隙,但在利害的關頭上,與帥萬雄聯手,總勝於讓卜仇天獨吞財物。班老大本來就動過念頭,想趁卜仇天與鐵錚兄妹兩敗俱傷之後,就幹掉他的,卜仇天武功實在太強,即使是強駑之末,班氏兄弟也未有必勝的把握。如今帥萬雄自願與他聯手,正是利害相同,雙方一拍即合。
班老大道:‘好’這碗水咱們三份喝啦!”於是三人同上,搶那寶車。
卜仇天惡鬥鐵錚兄妹,正在吃緊的時候,見他們已去搶車,大怒喝道:“你們要幹什麼?”
帥萬雄笑道:“沒什麼,我們只不過是替你效勞,先把東西拿到手中,免得夜長夢多!”
班老大道:“帥大哥,你說得不錯,這饅頭燙手,一個人是獨吞不下的,我們給你幹掉這姓展的小子,讓你可以專心對付這兩個娃娃。咱們雖有言語衝撞,也總還是自己人,自己人可千萬不能火併。”班老大此時還要卜仇天盡力,故意說這一番漂亮說話,安他的心。
卜仇天當然不會相信他們的說話,可是班老大的說話也並非全無道理,他與鐵錚兄妹此時正相持不下,若然“自己人”火併起來,只有讓鐵錚兄妹佔了便宜。即使勝得他們三人,自己也是吃虧定了。
鐵凝道:“哥哥,不好,他們去搶車啦!”鐵錚道:“不可分神,應付面前的敵人要緊!”話猶末了,只聽得“當”的一聲,卜仇天一拐把鐵凝的青鋼劍打飛,幸而鐵凝輕功超妙,一個倒縱避了開去,鐵錚使出渾身解數,阻止了卜仇天向他妹妹追擊。
卜仇天是想速戰速決,趕過去參加搶車,至於如何對付班老大他們,事後再見機而行。不料他對鐵凝雖然突擊成功,鐵錚也還是不易打發。
鐵凝並沒有受傷,身形疾起,那柄青鋼劍未曾落地,已給她接下。鐵凝性情好勝,偶一疏神,吃了卜仇天的虧,心中大爲惱怒,接下青鋼劍,立即又向卜仇天展開攻擊,卜仇天心煩意亂,險險中了鐵凝劍招,饒他解拆得宜,衣襟也被削了一幅。
鐵錚不是不爲展伯承着急,但因卜仇天是對方武功最強的一個,要是放他進入,只怕展伯承更難應付。所以只好緊緊將他盯住,希望能夠僥辛將他殺傷。才騰出手來援助好友。
雙方都想速戰述決,卜仇天究竟勝在臨陣的經驗較豐,遇了兩次險招之後,便即冷靜下來,沉着應付。鐵錚兄妹意圖僥倖,反而給他頻頻反擊,險象環生。
激戰中只聽得“叮”的一聲,鐵凝冒險進攻,給卜仇天杖尾一撩,將她的青鋼劍反彈回來,把插在頭上的——根玉簪碰落。
不是鐵凝收劍得快,幾乎就要斫傷額頭,鐵錚大吃一驚,連忙叫道:“妹妹,你用繞身遊鬥,只要將他阻住,暫且不要貪功。”卜仇天武功實在太強,鐵錚也只好改變戰略了。
這一邊鐵錚兄妹雙戰卜仇天不下,那一邊展伯承已遭了圍功。
班老二剛纔吃了大虧,一肚皮悶氣要在展伯承身上發泄,接着小花槍先撲上來。他的小花槍善於刺穴,槍花一抖,一招之間,連刺展伯承的五處穴道。
展伯承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就只你會刺穴嗎?看劍!”劍一封,叮口之聲不絕於耳,瞬息之間,槍劍已經碰擊了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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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伯承不但把班老二的招數盡都化解,而且劍勢未衰,反刺他胸前的旋現穴。
班老大喝道:“小子,休得逞強!”一刀當中所下,兩人功力半斤八兩,展伯承的長劍給他磕開,班老大也退了一步。
班老大一條有臂剛剛接好了臼,如今是改用左手刀,使起來稍欠靈活。展伯承看出破綻,閃電般一劍就刺他受傷的右臂,班老大身軀一矮,在地上打了一個六翻,十分狼狽。
帥萬雄笑道:“班老大,你歇歇吧,讓我來!”他使的是一對鏈子錘,三丈之外打出,正碰着展伯承的劍鋒,“當”的——聲,火花飛濺,屢伯承的青鋼劍損了一個缺門。
班老大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大怒喝道:“好小子,今日我不殺你,誓不爲人!”不顧右臂的疼痛,反而搶在帥萬雄的前頭,與他兄弟聯手,合使“斷魂刀”與“奪魄槍”的絕技。
師萬雄見他如此好勝,笑了一笑,心道:“且讓你多吃一點苦頭,我再把這小子擊倒!”
班氏兄弟聯手,本來要勝過屢伯承,但一來因爲班老大隻能使用一條左臂,二來展伯承又是豁了性命,使的全是狠辣招數,班氏兄射反而只有招架之功。
班氏兄弟給展伯承殺得汗流浹背,帥萬雄這才高聲喝道:“好小子,休得猖狂!看我取你,撤劍!”呼呼風響,一對鏈子錘流星般打去。
展伯承經過一場激戰,氣力亦已大不如前,只聽得“當”的一聲,手中的長劍果然給帥萬雄的鏈子錘打落。迫不得已,只好施展輕功繞着車子躲閃。
帥萬雄哈哈笑道:“還想逃麼?”一縱身跳上車頂,他的這對鏈子錘舞動開來,可以籠罩三丈方圓之內。班氏兄弟也一人一邊,攜刀舞槍,分頭堵擊。決意要把展伯承置於死地。
展伯承既不肯捨棄寶車,更不肯獨自逃跑,但在兩幫強人包圍之下,要想衝出去與鐵錚兄妹會合亦已不能。眼看形勢越來越險,就要喪命在班氏兄弟刀槍之下。
正在這緊要的關頭,忽聽得一聲長嘯,震得衆人耳鼓嗡嗡作響。帥萬雄在車頂望去,只見是一個年紀四旬開外書生裝束的年漢子,攜着一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箭也似地奔來,當是聲到人到,快速無比!
帥萬雄吃了一驚,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止步,說話!”
那中年書生冷笑說道:“好不要臉,三個大人打一個小孩子腳步不停,便見闖進人叢。也不見他舉手擡足,擋道的嘍羅已是紛紛向兩旁跌倒,讓出了正中間的路。
帥萬雄在車頂看得分明,識得這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更是吃驚,連忙說道:“閣下意欲如何,有話好說!”
那中年漢子道:“你們爲什麼來的?這何須問我來意!”
帥萬雄大喜道:“哦,原來閣下也是爲着這輛車子而來,這好商量,好商量!”
他最害怕的是這個人是鐵摩勒的朋友,前來給鐵錚兄妹助的。如今聽說他也是想劫寶車,心想最多給他一份,倒不怎樣憂了。
那小姑娘喝道:“我爹爹不許你們欺負弱小,你們怎麼還不住手?”聽她的口氣,倒像是個以保護弱者爲己任的大人一般。帥萬雄道:“是。諒這小子也逃不到哪裡去,就憑閣下處置便是。”
展伯承暫脫險境,喘過口氣,心裡又是驚奇,又是覺得好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以“弱小”稱他,而這個人卻是個年紀還沒他大的小姑娘。心想:“這兩個人不知是什麼來歷,既要劫車,卻爲何不許他們傷我?這小姑娘也不知有什麼本領,口氣如此之大?”
那中年書生雙眼朝天,慢條斯理的淡淡說道:“好,我這個最易說話,你們要怎地商量?”
帥萬雄忍住了氣,賠着笑臉說道:“你們父女算是一份,這八口箱子,每份兩箱。閣下總可以滿意了吧?”
那書生雙眼一翻,道:“不行!”
班氏兄弟怒道:“你遲來後到,我們讓你平分,已經是給出天大的面子了,你還想多要麼?”
帥萬雄不想多樹強敵,搖手說道:“不用爭吵,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那中年書生說道:“你們都給我滾開,我便饒了你們性命。”
帥萬雄大驚道:“你要獨吞?”那書生冷笑道:“饒了你們的性命,已經是給了你們天大的面子了!”他套用班氏兄弟的說話,而語氣的冷峭猶有過之。
班氏兄弟大怒,重新亮出兵刃,齊聲說道:“沒那麼便宜的事,閣下要想黑吃黑,那也得照黑道規矩,讓我們看看你的功夫。”
那中年書生仍是冷冷說道:“你們是什麼東西?值得我親自出手?你們不是慣會欺負孩子的麼?好,虹兒,你替我教訓教訓他們,”
那小姑娘眉飛色舞他說了一個“好”字,便即上前。那中年書生又道:“且慢,他們之中,有一個有臂已經受傷,咱們不屑殺受傷的人。你把他們的兵器繳了,也就算啦。”
那小姑娘道:“是,女兒曉得。這兩個臭賊,即使沒有受傷,我也不屑殺他!”說話之時,已經到了班氏兄弟面前,而且居然沒有亮出任何兵器!
班氏兄弟乃是一方之雄,本來應該顧住身份,不能與一個雙手空空的小姑娘廝殺的,但一來他們已是給氣得七竅生煙,二來那小姑娘又似有恃無恐,班氏兄弟若不動手,只怕她當真就要上來赤手繳械。
班老大喝道:“閣下欺人太甚,可別怪我們以大欺小了!”兩兄弟心意相通,同時出手,一刀一槍,朝着那小姑娘的要害劈刺!
就在這剎那之間,平地便似突然飛起一道彩虹,原來是那小姑娘解下了一條束腰的紅綢帶,只是輕輕一抖,綢帶天矯如龍,疾的便向班老大的那根小花槍捲去。
小姑娘縱聲笑道:“臭賊,說什麼以大欺小,你欺得了我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叮的一聲,紅綢卷着了槍,輕輕一帶,弟弟槍碰上了哥哥的刀,小姑娘喝聲:“撒手!”一刀一槍,同時落地。本來若論真實的本領,班氏兄弟雖然在激戰之後,其中一又已受傷,這小姑娘還是打不過他們的。只因這小姑娘的招數得十分巧妙,而且是突然發動的,出其不意,借力打力,叫他伯兄弟的刀槍自相碰擊,這才能夠在一個照面就繳了他們的兵器來。
班氏兄弟輸得莫名其妙,可是到了這步田地,他們亦已無再留此地了。對方是個小姑娘,他們連什麼“三年之後報仇”類的江湖門面話也不好意思多說,刀槍落地,掩面便逃。豹子的嘍羅也跟着他們的寨主一齊走路。
展伯承暗暗稱奇,心裡想道:“這小姑娘雖是取巧,究竟不爲上乘武學。怪不得她誇口,本領果然不小,只怕我也未必勝得了她。”
那中年書生指着帥萬雄道:“你怎麼樣?要不要和我的小女也過兩招?”
帥萬雄自忖決計勝不了這個書生,但又捨不得一車珍寶,他這樣一說,連忙執住話柄說道:“閣下只要令媛出手,不願親自下場指教麼?”
那中年書生冷笑道:“你的功夫比班氏兄弟是勝過一籌,可不值得我和你動手,你只要勝得我的女兒,這一車珍寶讓你拿去,我決不阻撓。”
帥萬雄大喜道:“好,就衝着閣下這句話,我只好獻醜了。姑娘,咱們是點到即止,免得傷了同道的和氣,如何?”他自忖十以勝得這個小姑娘,但卻不能不顧忌她的父親報復,是以說話十分客氣。而言中之意,也在向那書生暗示:不敢傷他的女兒。
那小姑娘卻聽不懂他這一層意思,“噗嗤”一笑,說道:“爹,這人怕我傷他,在向我求情呢!你說饒不饒他?”
那中年書生道:“一視同仁,把他的兵器也繳了吧,免得諸兄弟說咱們厚此薄彼。”
那小姑娘應了一聲“是!”綢帶迎風一抖,重施故技,來卷帥萬雄的鏈子錘。
帥萬雄心道:“我不讓你有借力打力的機會,看你如何繳得了我的兵器?”他用一柄鏈子錘防身,只把有手的一柄發出去打那小姑娘。
鏈子錘是剛柔兼備的奇門武器,那小姑娘一卷沒有卷着,鏈子錘霍地朝她的下三路掃來。小姑娘一個旱地拔蔥跳起,揮舞紅綢,霎時到了帥萬雄面前,便要卷他頸項,帥萬雄想不到她來得如此之快,連忙把左手的鏈子錘打出,這一下可給她卷着了。
帥萬雄內力沉厚,猛地將鏈子錘一收,心中想道:“看你如何奪得我的鐵錘?”他用的這招“順手牽羊”,不單是防止兵器被奪,而且想把那小姑娘摔一大跤。
就在此時,那中年書生驀地喝道:“撒手!”這一喝儼如晴天起了個霹靂,帥萬雄心頭一震,那柄鏈子錘已給小姑娘的紅綢捲去,“當”的一聲,雙錘交擊,又把他另一柄鏈子錘也打落了。
原來這中年書生用的是佛門“獅子吼功”,令得帥萬雄驟然受涼,失魂落魄,他剛在運氣的當兒,這口氣一鬆,內力也使不出來了。
帥萬雄雙錘被奪,狼狽萬分,但比之他的手下的幾個頭目已是好得多了。那幾個人是準備給他們的寨主接應,恐防那中年書生對他們的寨主暗算的,他們在那書生面前排成一列,距離很近,給“獅子吼功”一震,全都跌倒,耳鼻流血。
帥萬雄垂頭喪氣,拱手說道:“佩服,佩服!閣下請留個萬兒!”中年書生冷笑道:“憑你也配問我的姓名?快滾!”說到一個“滾”罕,又如舌綻春雷,震得帥萬雄耳鼓嗡嗡作響,帥萬雄情知與對方的武功差得太遠,只好忍氣吞聲,叫部下嘍兵將那幾個頭目擡廠起來,慌忙逃跑。
展伯承學的是正宗內功,功力或許不及帥萬雄之深,但卻比他純厚。這中年書生的“獅子吼功”只不過令他耳朵難受而已,倒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不過他心中亦已是驚奇不已,暗自想道:“這書生不知是什麼人?他這獅子吼功,我爹爹也會,但似乎也還沒有他這麼深厚的功力,這小姑娘雖說是得她父親之助,但她僅憑綢條一帶便奪去了帥萬雄的雙錘,小小年紀這份本領,也是確實不凡了!”
展伯承心念末已,只聽得小姑娘又在笑道:“爹爹,還有一個老賊不肯罷手,要不要我去把他的兵器繳了?”
小姑娘口中的“老賊”即是指卜仇天。此時卜仇天和鐵錚兄妹還在酣戰中。他本來已佔上風,但因這中年書生父女一來,他不免分了分神,給鐵錚兄妹扳成平手。
中年書生笑道:“虹兒,這個老賊的兵器可不是你所能繳的了,待我來打發他!好,你們這兩個娃娃可以歇歇了。”
鐵錚兄妹也不知道這書生是什麼人,但鐵錚懂得綠林規矩,書生既然要來插手,他在友敵未分之際,當然只好暫且退下,再看情形。
中年書生雙手攏在袖中,宛如閒庭信步,根本就不當作一事兒,意態瀟灑,漫不經意地走到卜仇天面前。
卜仇天鐵杖一頓,插在地上,卻取出了一對判官筆,筆鋒一指,朗聲說道:“閣下意欲何爲?”
中年書生淡淡說道:“你沒有聽見我與帥萬雄他們說的話。如今我只是問你意欲何爲?”
卜仇天道:“這是我到口的饅頭,閣下若然定要虎口搶食,嘿嘿,我卜仇大也不是好惹的!沒話說,只好請你向我這一對判官筆討食吧!”
那小姑娘“噗嗤”笑道:“這不叫虎口搶食,這是犬口奪食,我再告訴你吧,你要用判官言筆對付我的爹爹,這又應了一句話,這叫做魯班門前弄大斧!”
那中年書生笑道:“虹兒,還沒動手,你別嚇他。”
卜仇天大怒道:“我姓卜的豈是怕人嚇的?你女兒這麼說,想必你也是善於用判官筆的了,難得遇上會家,咱們就較量較量!”
要知卜仇大自從再度出山以來,還從未通過對手,這中年書生剛纔只不過露了一手“沾衣十八跌”的內功,雖然也令他不免有點吃驚,但未曾交手,豈肯甘心認輸。
中年書生哈哈一笑,說道:“你別聽我女兒的說話,我封筆已經十年,沒遇上真正的對手,怎會輕易動筆?而且你又打了一場,我更不能佔你便宜。所以你不必驚慌,只要你這對判官筆能在我這雙肉掌之下,應付得了三招,我父女擡腳便走,讓你去撿你到口的饅頭。”
卜仇天怒不可遏,喝道:“好呀,我姓卜的會過多少英雄好漢,可從未見過如此強橫的人!你既然這樣狂妄,我倒要看看你的本領!”
中年書生皺眉道:“那就來吧,別盡是說了。嘻嘻,三招,只有三招!”
卜仇天怎受得了如此輕蔑的態度,大吼一聲道:“我看你三招怎樣勝我?”雙筆一分,立即便下殺手。
這一招名爲“雙龍出海”,分點對方兩脅的四處穴道,委實是極高明的點穴功夫。那書生雙手尚自攏在袖中,只見他滴溜溜一轉,葛地大袖飛揚,啪啪兩聲,那衣袖竟似變作了鐵板一般,卜仇天雙筆戳在他衣袖之上,連一個小孔也沒戳穿,那對判官筆已自給他的衣袖拂開。卜仇天只覺勁風撲面,連忙閃開三步。
那小姑娘屈了一指,嘻嘻笑道:“這是第一招。”
卜仇天一個“摟膝繞步”,雙筆霍地又到,左點“期門”,右點“精促”,這兩處乃是人身“死穴”,卜仇天運了內家真力,筆尖發出嗤嗤聲響,倘若給他戳個正着,只怕有護身神功,也難以抵擋。
中年書生仍是意態閒散,待他雙筆堪堪點到,這才驀地喝聲:“來得好!”猿臂疾伸,一抓抓向對方的“曲池穴”
這一抓手法妙絕,竟是從對方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抓來,而且手臂一擡,恰恰又避開了卜仇天的筆尖。
卜仇天功夫也委實了得,在這危機一髮之間,倏地變招,身軀一矮,將判官筆橫打出去,敲擊對方手腕。這一招不是點穴招數,而是棍棒的使法,原來卜仇天身具兩門武林絕學,一是“天魔杖法”,剛纔他用鐵柺迎戰鐵錚兄妹,就是這門功夫。一是“雙筆點脈”的功夫。
卜仇天因爲這書生空手前來鬥他,一來恐怕這書生已見過了,他的天魔杖法,有了破解之方;二來近身肉搏,鐵柺不夠靈活,即而才舍拐用筆的。卻想不到這中年書生也是個點穴的大行家,自己反而受他所制,如今這中年書生已堪堪抓到了他的曲池穴,他的第一套功夫抵擋不了,只好再用另一套功夫。
這一招變化得宜,是個“兩敗俱傷”的打法。中年書生微微一笑,說道:“不錯,可惜你是碰上了我,手腕一擰,轉了個彎,卜仇天鐵筆橫掃,連他的衣袖也沒沾着。可是中年書生那一抓也落了空,讓他也避過了。
小姑娘再屈一指,數了過“二”字說道:“三招只剩一招了。”
中年書生笑道:“虹兒,你急什麼?等着瞧吧!”
卜仇天拆解了兩招,膽氣陡壯,喝道:“你又怎樣?”他是聽這書生剛纔說話的口氣,故此反脣相稽。口中說話,雙筆己是第三次出招。這一次當真用盡了平生所學,左筆是點奇經八脈搬掌法,右筆則是從天魔杖法中變化出來,筆挾勁風,點、戳、敲,三個動作一齊施展、一氣呵成。
中年書生淡淡說道:“也沒什麼,只不過你的兵器可要留意了。”話猶末了,只聽得“錚錚”兩聲,卜仇天的判官筆飛上了天空,果然不過三招,便敗得一敗塗地!原來這書生前兩招乃是試探他的虛實,待到把他的功夫深淺摸清楚之後,第三招纔出手,一舉將他擊敗。
卜仇天面色灰白,茫然問道:“閣下可是筆掃千軍的華宗岱麼!”
正是:
名不虛傳今始識,一支鐵筆掃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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