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兒與華宗岱二人先行,不數日到了幽州,空空兒結交滿天下,幽州丐幫分舵主王泰也是他的相識。空空兒與華宗岱往訪王泰,打聽消息。
來意表過。王泰笑道:“兩位來得正巧,倘若遲來了個三天兩天,恐怕就不容易找到我了。”空空兒道:“怎麼?除非你這幫叫化子都躲藏起來,否則我豈能找你不着?”王泰說道:“正是要躲起來。”
空空兒詫道:“你怕什麼?有什麼強仇大敵要找你晦氣麼?說給我聽,我替你打發他。”
王泰笑道:“空空大俠,你也打發不了的。”空空兒道:“什麼人我也打發不了?”王泰苦笑道:“幽州來了一支回紇軍,是應節度使章留仙請來助他‘襲匪’的。一到之後,便大舉搜捕嫌疑的‘匪黨’。夏侯英以前曾在幽州駐足,和軍官打了幾次仗,有些受傷的部屬在幽州民家養傷。這次官軍與回紇兵聯合大搜,無辜受傷的老百姓不知多少。官軍還好一些,不敢與老百姓太過結怨,搜不着嫌疑的‘盜匪’隨手竊取些財物也就算了。回紇兵則兇暴得簡直如同野獸,任意闖進民家,不但劫掠財物,見了標緻一點的姑娘也都搶了去。百姓敢道半個不字,他們舉刀就殺。幽州的百姓逃的逃,躲的躲,逃不了躲不了的就只好聽天由命,隨時準備遭災受劫了。
這兩天來,不但是搜夏侯英的“餘黨”,各個幫會也都在搜捕之列。我們正準備在這兩天就把分舵搬遷,先躲一躲避避風頭再說。空空大俠,這些回紇兵你一個人怎麼‘打發’得了。”
空空兒怒道:“可氣,可恨!我們在師陀國殺得他們落花流水,他們居然還不知道死活,糾集了些殘兵敗將,居然又到這裡逞兇作惡了。”歇了一歇,怒氣稍息,接着哈哈大笑三聲,說道:“回紇兵固然是可氣可恨,但他們這樣兇殘,卻也很好呀很好!”
王泰說道:“怎麼還說很好?”空空兒道:“他們越殘暴,老百姓就越痛恨他們,到了老百姓明白逃不了也躲不了的時候,大家就會起而自保了。那時他們點起的怒火必將把他們燒得粉身骨碎。還不是很好麼?”
王泰說道:“可是老百姓大都怕事,要他們齊心抗敵,恐怕還不是短時間可能辦到的。老百姓也都缺乏武器,即使有一部分人起而自保,只怕也抗不過回紇與官軍。”
空空兒道:“不錯,要老百姓齊心合力抗敵自保.那是不容易的,所以你們必須幫忙他們組成義軍。缺少武器不打緊,我在師陀國曾親眼見到,老百姓揭竿爲旗,斬木爲兵,也一樣能夠打敗回紇的鐵騎。”當下把他們在師陀與老百姓一同抗敵的經驗告訴王泰,聽得王泰眉飛色舞。
空空兒道:“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夏侯英這支義軍就要來了,段克邪與楚平原也與他們一同回來。你可以通知夏侯英的舊屬,趕快幫忙老百姓組成義軍,準備迎接他們吧。”
王泰問道:“夏侯英這支義軍有多少人?”空空兒道:“一萬多人。”
王泰有點失望,說道:“回紇兵來的就是一萬多人。幽州節度使有十萬大軍,聽說章留仙與魏博節度使田承嗣、范陽節度使王曲結成同盟,不但可以緩急相濟,還準備併吞吐各處藩鎮,進而平分大唐天下呢。他們的兵力如此雄厚,夏侯英的一萬大軍濟得甚事?老百姓要組成義軍,恐怕也不是三兩個月時間就可以大舉作戰。”王泰雖然明白了要依靠老百姓的道理,卻還缺乏信心。
空空兒道:“初時難免要吃幾次敗仗,但只要老百姓都起來了,就會轉敗爲勝了。官軍與回紇的侵略軍怎麼多,總也多不過老百姓吧?老百姓聰明得很,他們也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方法是打敗敵人的。而且我還準備去金雞嶺請鐵摩勒派兵來援。”
王泰喜道:“鐵盟主要是能夠率衆來援,那就好了。他與夏侯英聯合起來,天下綠林都聽他們的號令,總可以調動得十萬八萬兵馬。”
空空兒正色說道:“我想鐵摩勒是會發出綠林箭,請各路英豪到幽州幫忙的。不過他們要集中到幽州來,也不是容易的事,你們不能存着依賴鐵摩勒的心理,緊要的還是要靠自己。也就是說要靠老百姓!”
空空兒要和華宗岱到金雞嶺去,這是他們在師陀國早就定好的計劃,如今爲了幫忙幽州的老百姓早日解除苦難,在幽州就不再耽擱,第二日一早便即動身。
兩人都是一等一的輕功,日夜兼程,不過十日功夫,就從幽州來到了魯西的浦臺,距離金雞嶺不過五百里了。五百里在他們的眼中,不過是一天半的路程,兩人都鬆了口氣。
空空兒笑道:“這兩天在官道上行人衆多,我們不方便跑得太快,如今進入山區,咱們可以大展輕功了。現在日頭還未過午,跑得快的話,明日黃昏便到金雞嶺。咱們悄悄上山,給鐵摩勒一個意外的驚詫。”
華宗岱急於去見女兒,笑道:“我的輕功不如你,但若跑長途,我還可以和你比一比腳力。兩人心情輕鬆,一路賽跑,一面閒談。
華宗岱忽地問道:“空空兒,你會盡天下英雄,依你看來誰的武功天下第一?”空空兒笑道:“這個問題,段克邪師弟早就和我談過的了。依我說,是老百姓的本領第一。”
華宗岱笑道:“空空兒,你是越來越謙虛了。我明白了老百姓團結起來的力量天下莫敵,不過,我是說單打獨鬥的武功。”
空空兒道:“以前我以爲我是天下第一,後來碰上了扶桑島的島主牟滄浪,我承認我是比他略遜一籌。”華宗岱道:“牟島主已有十多年不到中原,不知他是否還在人世?若以目前咱們確實知道還活着的武林人物而論,你說誰是第一?”
空空兒笑道:“武學之道,各有所長,如今我是不敢自誇了。比如你老兄的點穴和內功的深厚我就甘拜下風。”
華宗岱道:“不扯看上我。路上沒有酒喝,煮酒論英雄留待他日。不過,咱們也可以閒聊閒聊。武學固然各有所長,很難說誰的武功天下第一。但真正打起來,也總有個勝負的,你說是不是?”
空空兒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依我看來,如今可以號稱一流的高手,大約可以數得上十個八個。有些武功相若的,那就要看誰更機智,誰的勇氣更高了。當然怎樣發揮自己所長制敵所短,這也很緊要。比如說,論功力我不及雪山老怪,但他要把我打敗,恐怕也不容易,因爲我的輕功比他好。我可以乘瑕蹈隙攻他,而且打不過我還會跑。”說罷,哈哈大笑。
華宗岱道:“雪山老怪我沒有和他打過。他日若有機會,倒要試試他的功夫。嗯,說了這許久,你還沒有說到鐵摩勒呢。雪山老怪要咱們再到幽州才能與他相會,鐵摩勒卻是明天晚上就可以見到的。”
空空兒道:“說到鐵摩勒,我是心服口服的。十多年前,他不如我。但他的根本扎得極好,當年他與牟滄浪一戰,已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這幾年他武功精進,更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我知道我是一定打不過他的了。依我看來,他着與雪山老怪單打獨鬥,勝負殊難逆料。不過我還是看好鐵摩勒多些。”
華宗岱道:“這麼說,該是鐵摩勒的武功天下第一?”
空空兒道:“鐵摩勒的各門功夫,都有深湛造詣,不似其他的高手只以獨門武功見長,就我所知的人物而論,我是最佩服他的本領。不過,天下之大,只怕還有我所不知道的高手,所以我還不敢就一口斷定他的武功天下第一。”
空空兒接着又笑道:“你今日怎麼有這麼大的興趣和我談淪天下英雄,對鐵摩勒尤其不厭其詳的發問?莫非你是有意和你這位未來的親家較量較量?”
華宗岱道:“較量二字說得太重,不過我是想見識見識鐵摩勒的功夫,印證、印證。”
原來華宗岱雖然不如空空兒好勝,但嗜武成迷的性情則是和空空兒一樣的。他差不多有三十年隱居西域,不知自己的武功比起中原的頂兒尖兒的高手究竟如何,是以他上次重複中原,就有意想與中原最負盛名的空空兒、鐵摩勒比一比的。和空空兒是較量過了,與鐵摩勒則直至如今尚未見過一面。
空空兒道:“將來你們結成了兒女親家,還怕沒有切磋的機會嗎?”
華宗岱道:“是不是結成親家,那還是將來的事呢。而且倘若有了親家的關係,切磋起來,只怕是各存客氣,看不到真實的功夫的。”
空空兒本人就有遍覓天下高手逐一較量心願,對於華宗岱的心情當然十分理解,當下笑道:“這個容易,到了金雞嶺,引鐵摩勒出來,我躲在一旁,待你和他比試一場。到差不多要分勝負的時候,我再出來替你們說明。”
他們談得高興,不知不覺已走出了山地,忽見有一支兵馬,約有千人之衆,正在草原上疾馳而來。華宗岱道:“空空兒,咱們繞道避開他們吧。”華宗岱是不願惹事,寧可多花一點時間,繞道避之。
話猶未了,忽聽得官軍中有人大喝道:“放箭!給我把這兩個人射殺!”登時亂箭如蝗,朝着空空兒與華宗岱射來。
空空兒一看,原來這個軍官乃是魏博牙軍的統領、雪山老怪的弟子北宮橫。
北宮橫曾先後敗在華宗岱與空空兒手下,此次陌路相逢,仗着人多勢衆,自是不肯輕易的放過他們。
空空兒大怒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呀,如今我是非和他們鬥一鬥不可了。”
空空兒性子一發,那是天塌下來也不管的,什麼強敵,他都不怕,何況北官橫是他手下敗將。華宗岱雖然不想多惹麻煩,但敵人既然欺負到了自己頭上,他也只好跟着空空兒上出衝殺了。
空空兒舞劍護身,撥打亂箭,旋風的捲過去。但亂箭密集如雨,也不免有幾支射到空空兒身上,空空兒有“沾衣十八跌”的功會,幾支箭射着他,未曾傷及他的皮肉,就跌落了。
不料將至官軍隊前,忽聽得弓如霹靂,有一支箭射着他的有足,這支箭力道大得出奇,竟然射穿他的褲管,箭頭入肉三分。空空兒的內功未能將它反彈出去。
空空兒覺得有點麻癢癢的感覺,並不很疼。空空兒中了箭,怒火勃發,一聲長嘯,登時躍起數丈。落下來時,已到了官軍隊伍之中,運劍如風,殺得官軍人仰馬翻。
官軍有的坐騎受傷,控制不住坐騎,離開隊伍直奔出去,有的跳下馬來圍攻空空兒。隊形一亂,混亂之中,自是不能再用弓箭了。
空空兒無暇拔出右腿的所中的利箭,便向發箭射他的那人殺去,那人也是個軍官,和北宮橫站在一起,空空兒要想先殺了他再殺北宮橫。
空空兒身手矯捷無倫,他展開刺穴劍法,在官軍縫隙中鑽出,有恰巧擋在他的面前的立即便給刺中穴道,說時遲,那時快,已是殺到那軍官面前。
那個軍官舉起鐵胎弓一擋,“當”的一聲,鐵胎弓給削爲兩極,那軍官大吃一驚,棄弓而逃。
這軍官固然是吃驚非小,空空兒也大感意外。要知本領稍弱的人擋他一招都難,如今這個軍官居然沒給他刺着,能用鐵胎弓恰好擋着他的快如閃電的劍招,鐵胎弓雖然被削斷,也是不大容易了。
北宮橫喝道:“空空兒饒你武功再好,今日也是插翅難飛!”
空空兒喝道:“拿過首級來!”短短的五個字話聲未了,他已向北宮橫連刺九劍。
北宮橫是雪山老怪的得意弟子,雖然敵不過空空兒,但空空兒想要殺他,至少也得在百招開外。他掄起獨腳銅人,空空兒的連環九劍,都刺着了他的銅人。空空兒大怒,旋風般的繞着北宮橫的身子進招,劍掌兼施,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轉眼間又發了六六三十六招,雖然還未能傷着北宜橫,已是殺得他手忙腳亂。
忽聽得一人大喝道:“空空兒,休要逞能!”空空兒反手一劍,竟然給他的掌力盪開。這人是北宮橫師弟西門旺。北宮橫這才喘過氣來,冷笑說道:“空空兒,可笑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空空兒正覺得有點奇怪,他在揚州之時,是曾經和西門旺交過手,西門旺雖是雪山老怪的大弟子,但本領卻還不如他的師弟北宮橫,當時是給他五十招之內殺敗的。空空兒心裡想道:“距離不到一載,他的功力怎爾增進如斯,居然蕩得開我的寶劍。”正自覺得奇怪,忽地一陣目眩頭暈,劍招發出,竟是力不從心,原來他所中的那支乃是毒箭。
北宮橫得意笑道:“現在你知道了吧,饒你輕功再好,你也是插翼難飛!”掄起銅人,當頭劈下,西門旺也雙掌齊出,朝他左脅打來。
空空兒吸了一口氣,默運玄功,抵禦毒氣。好不容易在西門旺、北宮橫的夾攻之下,避過了三招。忽聽得弓弦聲響,剛纔給嚇跑的那個軍官換了一張鐵胎弓,又是一箭射來了。
原來這個軍官乃是范陽節度使王典的衛士隊長,名喚周保陽,雖非一流高手,武功亦頗不弱,尤其厲害的是他擅發見血封喉的毒箭,百發百中。
空空兒中了毒箭,輕功不免受到影響,不過,若只是應付周保陽,還是可以避得開他這一毒箭的。難就難在他是在西門旺與北宮橫夾攻之下,所走的方位必須恰到好處,若是要避開這支毒箭,就剛好要給北宮橫的銅人打着。
性命俄頃之間,空空兒還未決定是避箭還是拼着受北宮橫銅人的一擊,忽見那支箭突然掉頭飛了回去,發箭的周保陽大叫一聲,跌落馬下,給自己的毒箭射中了。
原來是華宗岱及時趕到,由於空空兒早在前面給他撥開箭雨,他得以毫無傷損的殺進官軍隊中。周保陽射來的那支毒箭給他接下,箭未射破皮肉,那是不怕中毒的,他接過了箭立即反射回去。
華宗岱的內功何等深厚,他甩手反射他的箭,勝於用鐵胎弓發射。周保陽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射出去的箭會射回來傷他,一下子就給射落馬下。由於華宗岱箭快到極,他是在空空兒背後接箭的,空空兒看來,就似那支箭在半空中突然掉頭一般。
華宗岱雙筆一分,雙點西門旺與北宮橫的“期門穴”,北宮橫曾是他手下敗將,知道他的雙筆點穴功夫天下無雙,連忙把銅人收回.擋在胸前,“當”的一聲,鐵筆截着銅人,火花四濺,銅屑紛飛。
北宮橫還算見機得早,沒有吃虧。西門旺可是吃虧不小。他一記劈空掌發出,要想盪開華宗岱的判官筆,華宗岱的功力尚在空空兒之上,豈是他的掌力所能盪開?“嗤”的一聲,西門旺的手腕給判官筆戳個正着,血流如注。還幸筆尖稍稍蕩歪,沒有點中他的“期門穴”。
空空兒疾攻上去,一劍刺北官橫的九處穴道。北宮橫剛剛收回銅人,應付了華宗岱的鐵筆點穴。此時再把銅人推出,應招未免稍緩,“肩並穴”給空空兒的劍尖點着。北宮橫大叫一聲,倒躍三丈,但卻沒有倒下。這是因爲空空兒受了毒箭的影響,氣力已經大大減弱,雖然刺着他的穴道,但勁力未透過劍尖,故而北宮橫雖傷不重。要是空空兒功力未退的活,只怕他的琵琶骨也會給刺穿。
華宗岱叫道:“空空兒,不可戀戰,走吧!”兩人聯手,衝殺出去,官軍那能攔得了他們?北宮橫、西門旺各自受傷,傷雖不重,銳氣已挫,也就不敢去追了。
空空兒大笑道:“你說我插翅難逃?哼,要不是你們暗箭傷人,你的頭顱早已不保!你小心防備吧!總有一日,我要來偷你的首級。”大笑聲中,與華宗岱早已跑得人影不見。他在受傷之餘,仍是疾如奔馬,官軍無不大駭。
北宮橫不敢去追,忍住了氣,過去將周保陽扶起來。周保陽自己有解藥,北官橫替他敷上。周保陽恨恨說道:“空空兒從這條路上經過,想必是到金雞嶺的了。待咱們見了幽州的章節度使,三鎮會商,索性把鐵摩勒的山寨也給他挑了。”
原來北宮橫是代表魏博的節度使田承嗣前往幽州與章留仙會商三鎮聯盟,如何進行“襲匪”之事的。從魏博往幽州,要經過范陽,周保陽代表節度使王典迎接他,並與他聯騎北上、西門旺則是從揚州來,與他們會合的。揚州的節度使也頗有加盟之意,叫西門旺先去聯絡。想不到在這裡碰上空空兒、華宗岱兩個“魔星”,他們三個高手加上一千多軍馬,竟然吃了大虧。
北宮橫等人前往幽州,接下不表。且說空空兒一口氣疾跑出去,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陡覺天旋地轉,頭暈眼花,四腳乏力,險些跌倒。空空兒吸了一口氣,猶自勉強支持。華宗岱笑道:“空空兒,我算是服了你了。這場賽跑,我認輸啦。你容我歇歇吧。”華宗岱是聽得空空兒氣喘如牛,心裡暗笑空空兒好勝,故意這麼說好讓他歇下的。
空空兒坐了下來,笑道:“我只怕一歇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嘿,嘿,那小子的毒箭好厲害!”
空空兒這才記起還沒有拔出毒箭,當下咬一咬牙,將箭拔出,只見傷口周圍,變成了濃墨一般的顏色,血卻沒有流出。原來空空兒默運玄功,將足少陽經脈的三處穴道封閉,以免毒氣上升,侵人他的心房。毒血流不出來,在他傷口凝結。
此時空空兒的功力是不足封閉穴道,華宗岱一面替他推血過宮,把毒血擠出了一大灘,一面說道:“聽說你偷了少林寺的小還丹,這是補氣培元的聖藥,雖然未必能夠解除此毒,也可以助你支持數日。何以你不拿出來?”空空兒笑道:“偷來之物,不知道寶貴,隨手拿去救人。最後一顆,已經給了我的徒弟浩罕服食了。他在攻打師陀王城之時受了重傷,全仗那顆小還丹救了他的一命。”華宗岱道:“既然如此,我揹着你走吧。到了金雞嶺,鐵摩勒也應會有些解藥的。”他是不想空空兒再費氣力,讓他可以全力運功御毒。
空空兒笑道:“毒血擠出,我現在已覺精神多了。到了我支持不住的時候,我自會請你幫忙。”站了起來,居然又跑了一里多路。
華宗岱看他走到後來,腳步歪斜,搖搖欲墜,不由分說,就強自把他背了起來。
空空兒笑道:“想不到我空空兒竟要人揹着走路。”華宗岱笑道:“你走遍天下,走路也走得太多了,趁這個機會歇歇,指點指點我的輕動吧。”
華宗岱的輕功雖然比不上空空兒,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當下展開了“草上飛”的輕功,背了個人,仍是身輕如燕,捷似疾猴。風不吹,草不動,神不知、鬼不覺的就上了金雞嶺。將到山頂,空空兒忽地在華宗岱耳邊悄聲說道:“放我下來。”華宗岱道:“爲什麼?”空空兒道:“成全你的心願呀。我猜是鐵摩勒來了。”
空空兒剛鑽進茅草叢中,只見前面山拗已出現一條黑影,果然是鐵摩勒。空空兒的的輕功天下第一,聽聲辨跡乃是他的特長,故此在華宗岱尚未發覺之前,他已聽出了鐵摩勒的腳步聲。
他嗜武成迷,有意要看一看華宗岱與鐵摩勒比比武功。
只聽得得鐵摩勒喟然嘆氣,緩緩念道:“見愁汗馬西戎逼,曾閃朱旗北斗殷。多少材官守涇渭,將軍且莫破愁顏。”這是杜甫的詩句,作於“安史之亂”的後期,由於唐朝借吐蕃回紇之兵平亂,吐蕃回紇乘機內侵,諸將不能御悔,杜甫感懷時事,因而寫下了這些詩句的。鐵摩勒這日日間聽得探子報來的消息,說是回紇兵已入幽州,有感於心,中宵不寐,出來巡山,不知不覺的就念起了杜甫詩句。
空空兒不解詩意,心中暗笑鐵摩勒居然靜得下心來勤讀詩書,學起酸秀才來了,不覺“噗嗤”一聲,輕輕笑了出來。鐵摩勒喝道:“是誰?”身形一個起伏,已然來到。他不認得華宗岱,驟然見一張陌生的面孔,吃了一驚。
華宗岱道:“我只道鐵寨主的金雞嶺守衛應是何等嚴密,卻原來也是如此稀鬆平常,現在才發覺我麼?”他是有意激鐵摩勒動怒,才能見鐵摩勒的真實功夫。
鐵摩勒果然劍眉一豎,怒道:“好呀,你這奸細,竟敢小覷我金雞嶺無人!”一招“樵夫問路”,駢指如朝,就來點華宗岱的肩井穴。
華宗岱也不分辨,當下一個盤龍繞步,避招還招,也是駢指如就,來點鐵摩勒的肩井穴。華宗岱乃是天下第一的點穴大行家,出手比鐵摩勒更快更準。
鐵摩勒由於未知對方虛實,恰恰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險些給華宗岱點着。百忙中鐵摩勒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身形急煞,腰向後彎,施展“鐵板橋”的功夫,避開了華宗岱的指綴。華宗岱見他的身法步法收發隨心,不由得也是暗暗佩服。
鐵摩勒見這人本領不凡,更是吃驚,喝道:“可借你這副身手,竟然甘心做了藩鎮的鷹犬。”他只道華宗岱若不是魏博節度使田承嗣派來的就一定是范陽節度使王典派來的。
華宗岱道:“鐵摩勒你敢與我單打獨鬥麼?敢的話,你就別聲張。”
鐵摩勒道:“笑話,你單身來闖我的山寨,我還會傳多取勝不成。你接得我三十招,我放你下山。”兩人再次交手,鐵摩勒吐氣開聲,呼的一掌就向華宗岱劈下。他已知道華宗岱本領非凡.這一次用的是大摔碑手的功夫,掌力之猛,無與倫比。
華宗岱笑道:“對啦,點穴的功夫你是比不過我的,你還是用掌的好。”
鐵摩勒道:“管你用什麼功夫,誰打得贏就是誰的本領。”呼呼呼連發三掌,掌力一重加上一重,儼如狂濤急浪,一個浪頭蓋過一個浪頭。
華宗岱不敢以指敵掌,使了個“三環套月”的招式,一按一推一帶,卸開鐵摩勒的掌力。但饒是他卸力化勁的功夫已致化境,仍然不能不退了三步。
鐵庫勒喝道:“你身上帶有判官筆,爲何不用,你既擅點穴,就盡展你的所長吧!”華宗岱笑道:“不錯,比掌我只怕比你不過的,這我就只好恭敬還不如從命了。”
華宗岱雙筆出手,一招“四海翻騰”雙筆交叉穿插,一招之間,遍襲鐵摩勒的八道大穴。他這“雙筆點八脈”的功夫,雖然尚稍遜於空空兒一劍能刺九大穴,但他勁力直透筆尖,點的又是奇經八脈,比空空兒的用劍刺穴更狠更重。
鐵摩勒掌力剛剛盪開他的筆尖,華宗揮迅即又是一招“八方風雨”,一對判官筆登時幻出了千重筆影,鐵摩勒的前心後心左脅右脅八處要害穴道,全部在他的筆尖所指的威脅之下。鐵摩勒的掌力雖然天下莫敵,但只憑一雙向掌來對他這樣精妙的點穴筆法,也是感到應付很難。華宗岱着着搶攻,一口氣使了八招“八方風雨”,鐵摩勒擋到了第八招,華宗岱突然一個變招,左手的判官筆仍然是“八方風雨”的招式,右手的判官筆則已驀地改爲“仙人探路”,從鐵摩勒一個意想不到的方位截來,“嗤”的一聲,戳破了鐵摩勒的衣袖。但雖然如此,筆尖也還未能觸着鐵摩勒的皮肉,鐵摩勒是以絕頂的內功,就只憑着衣袖盪開他的筆尖。
空空兒躲在茅草叢中偷看,心裡自思:“幸虧是鐵摩勒,倘若是我空手對付老華的雙筆的話,至多隻能接他七招。老華的外號“筆掃千軍”確是名不虛傳!”
不過鐵摩勒雖然盪開了華宗岱的判官筆,衣袖給他戳破,總是輸了一招。鐵摩勒也不由得心頭一震,退了三步,華宗岱並不乘機進擊,卻停下腳步笑道:“你身上帶有寶劍,爲何不用?素仰你的劍術兼兩家之長,號稱天下第一。何不盡展你之所長。”
他是套着鐵摩勒剛纔的口氣說話,鐵摩勒的剛纔比掌贏了他,要他取出判官筆,如今他用判官筆贏了鐵摩勒雙掌,遂也要鐵摩勒取出寶劍。
鐵摩勒哈哈一笑,說道:“好,你有可勝之機,卻不肯佔我便宜,倒不失英雄本色。卻可惜你走錯了路了。你是奉何人之命來的?咱們倒不妨談談。說老實話,我實在是愛惜你這身武功,不願你傷在我的劍下。”華宗岱道:“決了勝負,再談不遲。你的劍術雖是天下第一,要傷我只怕也還不容易。”
鐵摩勒道:“不錯,以你這身武功,我是不易傷你。但這把劍乃是斷金切玉的寶劍,你小心了。”華宗岱道:“多謝提點,客不僭主,請進招罷。”
鐵摩勒手捏劍訣,抖起一朵劍花,朝着華宗岱罩下,劍勢似刺似削。華宗岱雙筆一招“橫架金樑”,左筆刺出。鐵摩勒突然把劍一收,虛擋一招。華宗岱邁進一步,雙筆連環利出,鐵摩勒劍鋒一晃,又是一招虛招,把華宗岱的雙筆引過一邊,他本身卻退了三步,寶劍不與華宗岱的判官筆接觸。華宗岱道:“你再不招架,可要自己吃虧!”第三招隨着發出,是極爲凌厲的一招殺手,筆鋒徑刺鐵摩勒的前心。鐵庫勒橫劍一封,卻用劍背擋他的雙筆。“當”的一聲,把雙筆架開。
華宗岱喝道:“鐵摩勒,你這是什麼意思?”
鐵摩勒道:“你休要誤會,我這不是小覷於你。你既然不願佔我便宜,我豈可不讓你三招。好,投桃報李,現在我還招了。”
鐵摩勒說到“還招”二字,平劍刺出,劍勢是似平平無奇,但落在華宗岱這樣的武學大行家眼中,卻知是一招以拙勝巧的極上乘劍法。華宗岱不敢搶攻,當下橫筆一擋,但聽得“當”的一聲,火星四濺。華宗岱用了一個“動”字訣,筆尖一搭劍身,將鐵摩勒的寶劍掀出外門。就在筆劍相交的這一霎那間,華宗岱只覺虎口發熱,判官筆都幾乎把握不牢!
說時遲,那時快,鐵摩勒長劍一圈,劍尖陡地劃了一道圓弧,消去了華宗岱的黏勁,一招“玉帶圍腰”,劍光如環,攔腰疾卷,華宗岱雙筆橫封,以攻爲守,奮力解開鐵摩勒的三招。雙方由合而分,華宗岱把眼一看,見雙筆無傷損,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他這一雙判官筆乃是百練精鋼,也是難以傷損的寶物。
鐵摩勒道:“好,好功夫!”說話之間,疾攻了七劍,華宗岱的判官筆也如狂風暴雨般疾點疾激。看得連空空兒都幾乎透不過氣來,險些出聲叫好。
華宗岱奮力一衝,將鐵摩勒的第七招堪堪化解,額上已是沁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而鐵摩勒則仍是神色如常。華宗岱平素以內功自負,此時也不能不佩服鐵摩勒的功力深湛,還更在他之上。
鐵摩勒暗暗納悶,心裡想道:“此人不知是誰?竟有如此身手!自十年前我與牟滄浪一戰之後,就未曾碰過似他這樣的勁敵了,我若不用全力施爲,只怕難以制勝。”當下,又讚了一個“好”,劍法驟然一變,反手一劈,勁風激盪,聲如裂帛,那流散的劍光,重又凝聚起來,匹練般橫掃過去。但見他劍尖上好像繫着千斤重物似的,東一指西一劃,劍勢比前緩慢許多,但劍鋒所到之處,力道卻是非同小可。華宗岱使出渾身本領,兀是隻有招架之功。雙筆在離鐵摩勒的八尺圈子之內,就再也插不進去。
鐵摩勒使開了大開大闔劍法,越到後來,越爲厲害,力貫劍尖,招數一出,便隱隱似聞風雷之聲。劍風筆影之中,但見林中鳥驚飛,樹葉紛落,不消多久,周圍的幾株大樹,已是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
華宗岱大汗淋漓,心中暗暗吃驚,想道:“鐵摩勒的劍法深得重、拙二字之長,果然是最上乘正宗劍法。怪不得空空兒也那麼佩服他。”但由於鐵摩勒的越迫越緊,他的點穴筆法也越出越奇,雖然他是隻有招架之功,但鐵摩勒也不能不全神貫注,在進攻中還須小心防守。否則只怕稍有疏虞,便會給他反撲。
鬥得正緊,鐵摩勒忽地收劍退下,說道:“已過了三十招了,你下山吧。”他曾有言在先,只要華宗岱能敵得了三十招,便不與他爲難的。如今連對掌的招數在內,恰好是三十一招。
華宗岱笑道:“你的劍法還有看家本領未曾使出吧,何不盡展所長?三十招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說是隻限三十招。”
鐵摩勒道:“好,你定要迫我決個勝負,那就——看劍!”長劍一橫,突然當作大刀來使,朝着華宗岱劈下。這是鐵摩勒獨創的劍法,刀主剛,劍主柔,他用長劍使出刀法,威猛無倫而又兼有劍法的輕靈翔動之長,華宗岱在他這樣剛猛無倫的劍勢籠罩之下,不論用任何精妙的招數都是無法化解,只能以判官雙筆硬接硬架。
但聽得“噹噹”之聲,震耳欲聾。火星紛飛中華宗岱的判官筆已損了三個缺口。正是:
筆影劍光堪匹敵,雙雄相會變親家。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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