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給人的感覺是個書生,這李毅……”嚴知禮哂笑着說道,顯然對於李毅在他面前刻意做出來的樣子有些不屑一顧:“才氣是有一些,但是內裡也不知道有着什麼樣的想法……不過這樣一個年輕人,接觸到這種事情,終究有着幾分不適應。想本官當年也是這樣子。”
聲音說到這裡稍稍停了停。
“給他一點適應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大概也是本官最後一次接觸到這種事情。以後……就能夠安心爲官了。說實在的,若不是因爲攪合到那些人的事情裡,本官何至於到得此時還在做一個縣官?”
嚴知禮有些感慨的搖搖頭:“這次之後,應該就會順利上許多,很多事先想過的事情,都可以去做了。至於李毅……如果真的不堪一用,那麼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殺掉或是類似的處理方式……”嚴知禮眯着眼睛,聲音落下來,又思索了半晌,纔開口說道:“到時候再說了。”
對面的地方,白衣的男子搖了搖摺扇,隨後說道:“眼下所要做的,事關重大,可以說大人多年的經營都壓在上面了,萬不能出差錯。若是覺得李毅是個麻煩,在下倒是樂得替大人排憂解難。”
“暫時倒也不急,他眼下也算得本官半個學生,資質也不錯,留着他還有些別的用處。不過幾年的時間,他的翅膀也硬了,有些別的想法……這個可以理解。這幾日,你替我盯緊點也就是了。”
“大人是要用他來對方那個許宣麼?”白衣男子右手的摺扇在左手手心中敲了敲,口中這般問道。
“儘管說起來算不得什麼,但是畢竟於家已經求過來了……本官在這邊的時間不會很長,多少要做些事情。先前在‘文魁****’之上,本官的做法有些過‘激’,那邊的反應倒是超出了本官預料……這樣之後,倒不好再直接出手。”
“這種小角‘色’,何須這般上心?”扇子在空中搖了搖,聲音傳過來時,帶着幾分明顯不屑:“隨手便能處理好了。”
“不然……他雖然算不得什麼,但是同本官的前任劉守義關係密切。那劉守義本官也是有所耳聞的,有能力也有魄力,先前張讓就是敗在他的手上。如今他已經到了京城,正是趕上了好時候。”嚴知禮聲音有些感慨,隨後搖搖頭:“而且有風聲說,許宣同錦衣衛那邊……也有着關係的。”
“哦?這倒是奇了……”白衣男子意外地挑了挑眉頭:“哪一位?”
嚴知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念念不忘的……”
白衣人聞言,聲音沉默了一陣,隨後擡起頭望着嚴知禮,一字一頓地說道:“令、狐、楚……”
彷彿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只是簡單的一個名字,在他這裡說出來,也顯得極爲艱難。
“呵,你這般做派……對他卻是沒半點影響也沒有。放輕鬆,有些事情慢慢做……本官已經答應過你的。”
“這個許宣,讓給在下了。”白衣男子很快收攏好情緒,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神‘色’。
嚴知禮點點頭:“這個到無關緊要……首要的便是將眼下要做的事情辦妥了。張讓原本就是極爲跋扈,先前在這邊失利了,教中上下對他的不滿,反對的聲音響成一片。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嚴知禮聞言淡淡地笑笑:“本官乃朝廷命官,同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攪合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爲張讓,早幾年我就有機會直接進京。當時是覺得既然身份沒有洗乾淨,若是往上走的話,難免會成爲本官到軟肋。到時候張讓那邊拿住了這一點,難免會施展不開手腳。”
“本官一直對張讓示好,這些年下來,他也已經失去了警惕。張讓氣勢太盛,不懂韜光養晦的道理……若是一直順風順水,那本官也只好繼續忍耐下去。但既然一夕失敗,眼下就是牆倒衆人推的局面。這樣的機會,真真是千載難逢……本官不惜壓住朝廷幾次徵調,不就是爲了這樣的機會麼?眼下既然有着順理成章的機會來到巖鎮,那麼就務必要一擊必殺。”
“張讓在這邊留下的痕跡很多,先前同劉守義的針鋒相對眼下根本瞞不住人。巖鎮這邊若是出了這麼大的疫情,全部推到他的身上,朝廷肯定不會無動於衷。若是先前因爲各方面扯皮的緣故,鬧得也不算大,還能過聽之任之。但此事之後,一定會同心協力……沒有人會懷疑到本官頭上。到時候,張讓必然手足無措,而因爲他對我沒有防備,那麼有些事情就可以想見了……只要他一死,本官的身份就算摘清……哼,白蓮教。”
聲音說道這裡,帶着幾分莫名的怒氣,半晌才收回來,衝着對面的白衣男子淡淡說道:“話說起來,有些打不住……倒是讓仁青你見笑了。”
“大人哪裡話話……此後必定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在下倒是要恭喜大人了。”叫仁青的男子拱手說道。
“呵。”
嚴知禮不置可否地笑笑:“這次你能來幫我,算得上雪中送炭了。有你在,很多事情,把握就大的多。對了,東巷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叫白素貞的醫生,似乎找到一種辦法,能夠讓人免於染上天‘花’。”叫仁青的男子聲音裡帶着幾分疑‘惑’地說道:“具體的做法並不清楚……因爲擔心壞了大人的安排,所以不敢擅做主張。”
“我們派過去加深了接觸的程度,甚至連肌膚的觸碰都有過,但是這樣居然都沒有效果。”
嚴知禮聞言皺了皺眉:“這事李毅倒是不曾說過。”
“或許是知道,但不曾明說。畢竟只要稍微留心一點的人,即便不會清楚白素貞到底在做什麼,但是總歸知道這件事的。”
“不過,她似乎也是在嘗試階段,還不曾對外公開……但我想或許也快了。”
“這個李毅,還真有問題啊。”嚴知禮望着桌邊的一盞燈火,隨後“呵”地一聲笑出來:“暫時不管這些,你覺得她會用什麼辦法來防天‘花’?”聲音說到這裡,稍稍頓了頓:“莫非靠種痘麼?”
聲音帶着繼續微哂的意味,落下來之後,突然怔了怔。
“如果是真的呢?”
……
談話開始變得有些嚴肅了,窸窸窣窣的說了一陣,燈火依然亮着的書房裡,嚴知禮皺了皺眉頭:“今日在東巷那邊再做一次,如果還是不見成效,那麼就換一處地方好了……巖鎮這般大……當初選在那邊,是因爲張讓給的一套居所就在附近,藏人方便。”
……
東巷的地方,許宣將身子在黑暗之中藏好。因爲不見月‘色’,這個夜晚的一切都比往常顯得安靜了許多。儘管狗偶爾會叫上幾聲,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是將這種靜謐朝着更深處推過去。
昨天晚上發現的端倪,要在今夜做進一步的確定。但其實最後的結果會怎樣,也還不好說火。東巷這邊眼下安安靜靜的,若非事先知情,那麼根本不知道眼下的靜謐氣氛當中,到底埋伏了多少人手。
刀口‘舔’血的,先前許宣已經正式見過幾個,報上來一些諸如“大刀王五”之類的名字。大抵是這個圈子裡人們的習慣,將擅長的功夫、手段加上自己的名字,基本上就可以對外說了。
其實“大刀王五”的刀看起來也不過半米多一點,比匕首或是許宣見過的軍用砍刀長,但是要說多大的刀,倒也不至於。還有“穿林‘腿’左長濱”,從名號上可以知道,大概是‘腿’腳功夫好一點。因爲不是很正式,他也不曾費心去記。不過在對方正式地問過來之後,他想了想……
“惡貫滿盈……”
前面的三個字才說出來,對方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拍拍他的的肩膀上:“新來的吧?”
許宣聞言有些疑‘惑’,名字雖然聽起來不怎麼好,但是確實‘挺’霸氣的啊。雖說是存了幾分惡搞的心態,但這時候確實不知道對方的態度從何而來。
“上個月,已經有兩個叫‘惡貫滿盈’的死掉了……一個是在歙縣那邊同人血拼,打得興起的時候,被人從後面拿了棍子敲翻沉在河裡了……屍體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還有一個,去年冬天在山裡打獵,失足從懸崖上掉下去了……屍體是找到了,但是……那個樣子,其實沒有找到或許更好一點。”
對方“嘖”地說道,隨後好奇的打量了許宣幾眼,二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對方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叫這個名字……你是我知道第三個。”
說完之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以資鼓勵了。
情緒稍稍有些複雜。
其實正式的江湖人到不見的多,甚至埋伏在最外圍地方的,還有一些潑皮們。
東西南北阡陌‘交’錯的幾條巷子,幾乎是所用能動用的人手了。眼下在巖鎮,除非官府出面,否則也只有影響力到得羅長生這一步的,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但即便如此,也無法確定到底會不會有收穫。
……
夜慢慢沉下去,燈火一陣陣的熄滅掉之後,陡然就是一個無光的夜晚。昨日晚間其實已經有人發現了情況,但是隨後跟上去的時候卻發現找不到對方的蹤跡了。根據蛛絲馬跡,能得出的結論便是對方是高手,至少也是高來高去的那種,因此今日纔有了這般的陣勢。許宣眼下的實力其實算不得什麼,今日跟着過來,也是因爲好奇心的緣故。多少是接觸到一些內家功夫了,因此也想看看,在這個時代,械鬥的最高程度是什麼樣的一種狀況。
一切都是靜靜的,或許會是一場徒勞的等待的,但是沒有人說話,這點必要的耐心還是有的。
身子微微站得有些僵硬,許宣下意識的朝一個方向看過去,方元夫在那邊,但是個時候也隱藏地很好,沒有‘露’出半點端倪。
風突然吹起來,有些冷意。天空雖然看不清楚模樣,但是傍晚時候就已經在聚集的雲層,這時候怕是更濃密了。風裡明顯傳來溼潤的氣息,是下雨前的徵兆。
彷彿是爲了映照他心中的想法,一聲“轟隆”的悶響從頭頂傳來,風陡然間變得有些大了。
零星的雨點伴隨着那聲巨響的雷音開始落下來,淅淅瀝瀝的,屋瓦之間,跳珠一般的聲響。打在樹葉上,“沙沙”的聲音。落在青石路面上的時候,就變得很安靜了。
許宣皺了皺眉頭,原本所擔心的便是下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或許就不來了。當然,也可能會來,不過,抓捕的難度或許就要大上許多。
隨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用上了那本書冊上記載的吐納之法,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知道是叫“清和功”。古怪的名字……但來自情緒層面的煩躁,即便有着這樣的吐納,也起不了太的作用。最後還是在強大的心態壓制下,重新變得耐心起來。
明顯能夠感受到暗裡有些‘騷’動,顯然這一場雨讓很多人心中都覺得有些麻煩了。不過好在‘騷’動也只是片刻的時間,隨後便安靜下去了。
……
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雷光,整個世界彷彿在一瞬間明亮。雨點瞬間轉大,許宣可以清晰看到不遠處“大刀王五”的身影在雨裡狠狠的緊了緊身上的衣物,大刀緊緊貼着‘腿’部。
看了一陣,等待在雨中開始變得無聊。許宣收回目光,便是在這個是,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炸響。
“轟”得一聲如雷一般。
他的雙目陡然間凝了凝,短暫的時間之內,也能夠判斷出那並不是雷聲。
身體猛烈碰撞的聲音……
來了!
情緒陡然間攀到了某個巔峰,閃電再一次自天際劃過。
“轟隆!”
有人的身影被擊飛出去,在大雨之中飛過街道,撞爛了街對面的一張破木桌子。木屑飛濺之間,陡然將響起“啊——”的一聲暴喝。
無數的水‘花’自如簾的雨幕中“譁”地綻開來,人影滾落在地面上,鮮血很快染紅了四周無處不在的水流。
‘陰’沉的長巷,閃電劃過天空,將一些東西在人的視線裡做了短暫的呈現,隨後又陷入無邊的黯淡。
許宣伸手朝懷裡‘摸’了‘摸’,雨水打溼了全身的衣服……真是溼到內‘褲’了。燧發槍的輪廓自懷中映出來,溼漉漉的雨水中,這件防身的東西是徹底失去了作用。他將手放下來,隨後抓住身邊的一隻木棍。
“有埋伏!”
聲音穿透如簾的雨幕,帶着幾分驚疑不定傳入人的耳中,下一刻有人高聲呼喊:“鼠輩哪裡走……”
噼裡啪啦的腳步聲,在路面上踩出無數的水‘花’。
“啊——”的長吼。
“叮叮叮——叮。”
腳步聲,鼎沸的人聲,兵器‘交’接的聲音,陡然化作‘波’紋朝四周剎然衝去,‘波’及到更多的人。
落入其中的人,不斷有人從四面過來,一個合圍圈子漸漸縮小。
“徒跑無益,同他們拼了。”
或許已經判斷出了眼下的局勢,對方也狠辣的做出了決定。才一接觸之後,就放棄了逃跑的舉動。兩方的人馬很快碰撞在一起。
看來,對方對於這種局面很有應對的經驗。
最先受傷的居然是自己這邊的人,有人過去扶起來時,那人已經變得渾身癱軟,奄奄一息了。不遠處很辣的掌聲,幾乎要擊穿了雨幕……
先前那名叫“大刀王五”的中年人,捂着‘胸’口接連退出十幾步,方纔被人扶住。又一道閃電,將一些場景照亮。他此時雙目充,睚眥‘欲’裂,那柄並不大的刀飛落到很遠的地方。過了良久,才發出一聲怒吼:“啊——”
雖然是合圍的局面,但是初一‘交’手,自己這邊明顯是落在下風了。
對方大概五個人,手頭的功夫要比合圍的一羣人高上一大截,又是在相互配合之下,因此將所有的攻勢嚴密地防守住了。
雨還在下,腳步聲凌‘亂’,血腥的空氣……
對方悍勇的表現,在原本已經成合圍的陣勢之中,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局面開始變得糟糕,其實很難想象,才一接觸,對方的反應就‘激’烈到這般程度。原本準備的好的合圍,變得有些沒有意義了。
“突圍、突圍……”
爆吼的聲音直接轟隆隆的壓過來,攻勢猛然一弱。但是下一刻閃電亮起來的時候,許宣的視線被黑暗陡然遮住。一個‘女’子的身影呼地旋轉在衆人的頭頂之上,驟然‘射’出的金屬冷芒,速度委實太快了。在剎那間劃出兩道虛影,鮮血伴着一聲慘叫聲高高的拋飛出去,一條斷了的手臂沖天而起。
對方跳得也就一丈多高,彷彿前世運動員撐杆跳起後的身影,這樣的過程中手中兵器揮斬,將五人中一人的武器格擋住,其餘衝上來的人便對方順手轟開,滾落在雨水之中。
電光閃過,還是第一次,許宣見到了如此悍勇的鄭婉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