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晚晴換好衣服,果不其然,在廚房找到了歐陽慕琛的身影。
他背對着她,朝着竈具上熱氣騰騰的砂鍋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連她來到他身後都不曾察覺。
寧晚晴踮起腳,伸手矇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她捏着嗓子、細聲細氣的說。
在最初她碰到他的那一瞬,他的身體緊繃了一下,似乎反射性的要做出什麼動作,幸好她及時出聲,他才硬生生的遏制了那股轉身扼住對方的衝動。
“嗯,你是誰?”他配合的做出不解的樣子。
“偏不告訴你。”她笑嘻嘻的說。
“哦,好,讓我猜猜……你是安娜,還是茱莉亞?嗯,也不對,應該是辛迪吧?”
她訕訕的放下手,臉上再沒有那股興致勃勃的勁頭。
歐陽慕琛轉身,看到她沮喪的模樣,伸手捏捏她的臉:“又怎麼啦,我的女王陛下?”
寧晚晴搖搖頭,勉強扯了扯嘴角說:“沒事。”
“真的嗎?你臉上可是清清晚晴寫着四個大字——我、不、高、興。”
“沒有,我真的沒有不高興,”寧晚晴飛快的否認,並且積極的轉動大腦,爲自己尋找藉口,“我只是——肚子餓了。”
儘管是如此拙劣的藉口,但歐陽慕琛還是相信了,他命令她乖乖去餐廳坐好,美食馬上呈上。
寧晚晴坐在餐桌前,木呆呆的絞着自己的手指。
如果,如果剛剛她沒有一時興起,纏着歐陽慕琛玩那種無聊的遊戲,如果她沒有那麼敏感的想到,辛迪是華琳琳大學時候的英文名字,那麼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還能夠重新回到昨晚的甜蜜?
都怪她……都怪她不好。
不過好在,他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她擡起手,拉了拉自己的嘴角,盡力使自己調整出一個愉快的笑容來。
廚房內,歐陽慕琛在壁櫥的某一處輕輕一按,打開的櫃門裡馬上彈出一個小小的暗格,他伸出手,從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瓶身沒有任何標註的藥瓶。
他旋開瓶蓋,從裡面倒出一枚小小的白色藥丸,然後將它丟進了正散發着濃郁香氣的砂鍋中。
白色藥丸在滾滾濃湯中一閃而逝,它無色無味,任何人,都不可能發現。
他勾了勾脣,親手盛起湯,朝餐廳走去。
寧晚晴聽到腳步聲,立刻回頭,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陽光下,那純美無暇的笑容彷彿有些刺痛他的眼睛。
晚晴,對不起。
我不奢望你知道一切後能夠原諒我,我只希望,到那時,你依然留在我身邊。
他爲她舀了滿滿一碗湯,然後目光溫柔的,盯着她一口不剩的全部喝下去。
“慕琛,你這樣看着我,讓我覺得不喝到一滴不剩都有些對不起你呢。”她將乾乾淨淨的碗拿起來展示給他看。
“乖。”他滿意的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
“老是看我吃,你自己好像都沒吃多少。”寧晚晴不滿地抱怨。
歐陽慕琛忙碌了一早上,最後只吃了一塊三明治,和一隻小小的奶黃蛋糕。一個男人,食量怎麼可以這麼小?
“你知道,我早上一向沒什麼胃口。”歐陽慕琛伸出手,不着痕跡的按了下隱隱作痛的胃部。
“吃這麼少,你的胃會痛的。”寧晚晴自作主張的幫他倒了杯牛奶,“知道你不喜歡油膩的東西,那麼喝杯熱牛奶暖暖胃總可以吧?”
她笑眯眯又滿懷期待的將牛奶推到他面前。
歐陽慕琛在心裡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笑容:“真不容易,我的小嬌妻也懂得體貼老公了。”
“說得好像我從來都不關心你一樣……”寧晚晴沒什麼底氣的說。
歐陽慕琛笑了笑,端起牛奶看了眼,然後送到脣邊一飲而盡。
寧晚晴笑着說了句什麼,歐陽慕琛已經聽不清了,他正全副精力用來對抗胃部襲來的攣縮感,以及剛纔那一杯牛奶下肚後,從喉頭竄起的陣陣噁心。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可是他必須一面保持着微笑,一面剋制住自己不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不適。
“慕琛,你覺得怎麼樣?”
“……嗯?”
“討厭,你根本都沒有在聽人家講話……”寧晚晴皺起眉毛,對丈夫的心不在焉有一點點的不滿。
“對不起,”歐陽慕琛伸出手更用力的按住糾結的胃部,歉意的笑着,“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如果我們以後生小孩的話,就要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好不好?”說到孩子,寧晚晴剛纔的那點不愉快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男孩子最好長得像你,女孩子……”寧晚晴看了看歐陽慕琛的臉,在心裡和自己做了比較,終於不甘不願的承認,“女孩子也長得像你好啦……”
“女孩子像你不好嗎?”歐陽慕琛詫異的問。
寧晚晴猶猶豫豫的說:“長得像你會比較好看啦……”奇怪,一個大男人,爲什麼要長得比女人還好看?五官也好,皮膚也好,真的一點瑕疵都沒有呢。寧晚晴一面打量着他,一面去努力的試圖甩開心裡緩緩升起的一股自卑。
同時暗暗慶幸,幸好幸好,她的慕琛哥哥是和她一起長大的,要不然,她哪有機會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想到這裡,又忍不住得意的揚起了嘴角。
歐陽慕琛在一旁看着她小小-臉蛋上表情變換個不停,也不知道在琢磨着什麼,儘管胃部痛感愈演愈烈,但還是強忍住留下來陪她。
就這樣多陪她說說話也好,也許將來有一天,她理都不願意理他呢。
不知道爲什麼,他最近心裡時常會有種不安。
“我希望孩子們全部都長得像你。”他微笑着說。
“呃……爲什麼?”
“因爲……”一陣劇痛襲來,他手中滿是汗水,幾乎有些抵抗不住不斷痙-攣的胃部。他掩飾性的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才重新展開微笑,“因爲我想要每時每刻都看到你。”
寧晚晴微微一怔,很快,一種幸福的喜悅像漣漪一樣漫過她的眉梢眼角,她幾次張開嘴,卻找不到合適的話語進行表達。
這時,歐陽慕琛忽然撐着桌子站起來:“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歐陽慕琛伏在洗手檯上劇烈的嘔吐着,早上吃過的所有食物,包括那杯牛奶在內,一點不剩的都被吐了出來。
隨着胃部的一次次緊縮,強烈的噁心感不停衝擊着他,然而他的胃中已經沒有多餘的食物了,最後他吐出來的,是混着鮮血的膽汁。
他一眼也不願意多看,扭開水龍頭飛快的將它們沖走。然後靠着牆,閉着眼微微的喘息。
孩子……晚晴,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我們的孩子,都全部被我親手毀掉啦……
他蒼白的脣邊溢出一絲苦笑。
對不起,對不起晚晴。
“篤篤”,洗手間的門被人敲了兩下,然後一個擔憂的聲音響起,“慕琛,你在裡面嗎?”
歐陽慕琛站直了身子,用毛巾擦乾淨臉龐,拉開門,裝作一切正常的模樣:“怎麼了?”
寧晚晴站在門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慕琛,你是不是不舒服?”
歐陽慕琛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好笑的看着她:“我看起來像嗎?”
寧晚晴狐疑的看着他:“慕琛,你臉色好差……”
“有嗎?”歐陽慕琛攬住她的肩膀朝外走去,“那一定是因爲昨晚——”
寧晚晴伸手捂住他的嘴:“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看着寧晚晴緊張兮兮的樣子,歐陽慕琛輕咳一聲,故作正經的問:“你知道什麼?”
寧晚晴伸手捂住耳朵:“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要跟你說話……”說完一溜煙跑掉了。
歐陽慕琛站在原地,伸手按住仍在隱隱作痛的胃部,脣角卻忍不住輕輕牽了起來。
從什麼時候起,她也開始在他面前撒嬌、耍賴,而不是像以前那樣永遠平靜溫柔了呢?
他的小妻子,真的越來越讓他出乎意料,越來越讓他喜歡了呢。
寧晚晴和安妮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裡,睜着兩雙大眼睛好奇的盯着每一個走進咖啡廳的男人。
就在一個小時以前,安妮打來電話,叫寧晚晴出來陪她相親。而這時,寧晚晴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手機被女傭洗衣服時掉進洗衣機內,取出來後已經完全無法再用,因此歐陽慕琛爲她選購了一款新型手機,並幫她換了一個新的號碼。
儘管對她他不經過她同意就幫她換了號碼感到有些不滿,但一想到現在的號碼和歐陽慕琛的是隻差一位數字的情侶號,寧晚晴心裡又一陣陣的感到甜蜜。
“看在你這麼有心的份上,暫且原諒你好啦。”寧晚晴當時笑眯眯的對他說。
而歐陽慕琛卻特意要過電話,和安妮聊了很長時間,寧晚晴問起來,他和安妮卻又都不肯說。
“是關於我爹地的事情啦,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最後被她纏不過的安妮終於交代實情。
既然涉及到總統家的私事,她當然是不好多問,掛掉電話後就匆匆忙忙的把自己收拾一番,換上衣服出門。
歐陽慕琛由於大病初癒的原因,留在家中處理公事。
“快去快回。”歐陽慕琛站在門口衝她揮揮手說。
寧晚晴明明已經走出一段路,卻又忍不住跑回去,抱住他的腰狠狠親了他一口。
“小色-女,”他伸手勾勾她的鼻子,“我在家等你回來。”
“嗯。”她的目光中充滿了不捨。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和他分開。
“晚晴,等一下那個人來了,你一定要幫我嚇走他。”安妮忽然認真的對她說。
“爲什麼啊?”寧晚晴不解的問。
“因爲我根本不願意來相親啊,”安妮湊過去悄悄的和她咬耳朵,“我之所以肯來,只是爲了讓我爹地安心而已。至於那個什麼議員家的公子,我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
“嗯……可是你打算怎麼嚇走人家?”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隨機應變好啦。”
“安妮,說真的,你一點都不打算嫁人嗎?”
“也不是……”安妮閃閃爍爍的說,“我只是,不想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而已……”
“也就是說,你心裡其實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寧晚晴敏銳的指出。
“這個……嗯,也不算啦……”
“到底是不是啦?在我面前,你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寧晚晴好笑的看着一下子變得扭捏起來的安妮,“婆婆媽媽的,可不像一個人獨自遊歷多國的安妮哦。”
“好吧,是有那麼一個人,不過,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哦。”在寧晚晴的再三保證下,安妮終於講起了那個藏在她心底多時的秘密。
她和他初遇在L國的一座小鎮,當時她在火車上弄丟了身上所有的財物,身上僅剩一把破舊的吉他。風塵僕僕的她又累又餓,又沒有任何辦法和自己的親人朋友取得聯繫,只好拿着吉他在火車站彈唱起來。
原以爲自己的歌聲多多少少能夠吸引一些人,誰知道這座荒僻的小鎮根本沒有人懂得欣賞,她一個人唱的嗓子都嘶啞了,還是沒有一個人爲她停下腳步。
她閉上嘴巴,沮喪的抱着吉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這時,一雙筆直的長-腿出現在她眼前。她擡起頭,看到一雙安靜的雙眼,和一張俊秀卻十分冷漠的面容。
“唱得不錯,”他遞給她一張鈔、票,對她說,“小姑娘,快回家吧。”
明明是看起來那麼冷漠的人,說出來的話,卻令她在瞬間幾乎落淚。
而她還來不及對他道謝,他就已經像一陣風一樣消失在她眼前。
“然後呢?”寧晚晴情不自禁的追問道,“你再也沒有見過他嗎?”
安妮搖搖頭:“後來有一次,我在C國碰到一個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寧晚晴被她弄得糊塗了。
“說來很神奇,那天在C國一家銀行遭遇槍戰,四周一片慌亂,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一道人影突然撲過來把我撞了一下,然後一枚子彈射向了我身後的牆壁上。我那時才知道,他救了我。我看到他的身影,就覺得和那天在L國遇到的是同一個人,追過去想向他道謝,可是他捂着手臂跑得飛快,並且在我快追上的時候回過頭用眼神警告我,我被他的眼神嚇到,正在疑惑的時候就被他跑掉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安妮,你這個故事,聽起來就好像小說一樣哎,”寧晚晴感嘆道,“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對這樣一個人念念不忘。”
“那你覺得,是我這個好,還是你那個好?”安妮笑看着她。腦海中想起歐陽慕琛在電話裡囑咐她不要提起那天發生的事,因爲晚晴醒來後根本不記得自己當時曾情緒失控到用花瓶砸破歐陽慕琛的頭,所以他也不希望她想起來後對此感到內疚。
安妮雖然不知道歐陽慕琛是用什麼方法把晚晴哄得開開心心的,但她由衷的爲好友感到高興。因爲晚晴看起來不僅先前的鬱色一掃而光,而且現在整個人都容光煥發,臉上寫滿了只有被細心呵護着的女人才能有的那種幸福。
“當然是我們家慕琛最好啦。”晚晴想都不想的說。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寫滿了“我很誠實”四個大字。
“寧晚晴,你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害臊。”安妮好笑的說。
“誰叫你們家那位到現在都還不肯出現呢,”寧晚晴對着面前那隻咖啡杯唸唸有詞,“安妮的未來老公你在哪裡呢?求你快快出現吧……”
“喂,寧晚晴,趕快停下來,你現在這樣超級幼稚啊你知不知道……”
“纔不要,”晚晴擡頭,眼睛亮閃閃的看着安妮,“安妮,你的幸運數字是多少?”
“9啊,怎麼了?”安妮眨了眨眼,不解的問。
“那好,現在開始,走進咖啡廳的第九個人,就是安妮的白馬王子咯。”
“喂等等——”
“一……”寧晚晴根本不理會她的制止。
安妮情不自禁的扭過頭去,咖啡廳走進來第一個男人,是位衣冠晚晴的中年大叔。
“這個太老啦,”晚晴看着門口,“第二位不錯,可是他手裡牽着的……是一個男人?”
“好啦,下一位,拜託你這無聊的遊戲快點結束啦。”安妮無奈的說。
“嗯,第四位……呃,是個小孩。”
“太嫩了啦……第五位……”安妮氣息奄奄的攪着面前的咖啡。
“第六位……”
“第七位……”
“第八位……”
第八位之後,咖啡廳很久沒有客人進來。
“也許等一下進來的會是議員家的公子哦。”
“不會那麼巧吧……”不知不覺中,安妮也和晚晴一樣焦灼的望向門口。
雖然一個是總統女兒,一個是會長夫人,但說到底,兩人都還是二十來歲的女子,心中充滿了浪漫情懷。
這時,一個男人從包間內走出,結賬後向咖啡廳門口走去。而與此同時,另一個男人從咖啡廳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