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您別怪他,慕琛……他對我很好,”那顆眼淚慢慢落下來,“啪”的一聲滴在手背上,寧晚晴連忙擦去,硬生生的擠出一個笑容來,“您別擔心了,我沒事兒,真的……”
謝淑芹望着寧晚晴搖頭:“傻孩子……”她嘆了口氣,默默摩挲着寧晚晴手掌,臉上露出濃濃的憂愁。
“姥姥,姥爺最近還好麼?”寧晚晴不忍見老人傷心,連忙轉換話題,“好久沒見到姥爺了,我好想他老人家。”
謝淑芹勉強笑了笑:“你姥爺身子還好,就是不如以前硬朗,這次他吵着要來,我沒準,就是怕天氣冷,他那老寒腿受不了,他呀,還在家嘔着氣,跟個小孩子似的。”
寧晚晴“噗嗤”笑出聲來:“姥爺真是的……等我出院了,就回去看他。”
謝淑芹點點頭,忽然想起來什麼似得問:“晚晴,你懷-孕了,是不是?”
寧晚晴點頭,眼中露出一絲藏不住的喜悅:“姥姥,晚晴也快要做媽媽了。”
謝淑芹看着她,似有些不忍:“晚晴,這個孩子……不能要。”
寧晚晴如遭重擊,不可置信的望向謝淑芹:“您說什麼?”
謝淑芹嘆了口氣:“你還年輕,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晚晴,這個孩子咱們就不要了,好嗎?”
寧晚晴的眼淚一瞬間就淌了下來:“姥姥,您聽歐陽慕琛說了什麼是不是?他不肯要它,連您也不肯要它麼?我肚子裡的寶寶,就這麼遭人嫌棄麼!”她滿腹的委屈在一齊涌了上來,啞着聲音痛哭道。
“晚晴……你冷靜一點!”謝淑芹握緊了寧晚晴的手,“你聽我說,不是慕琛不要這個孩子,也不是姥姥不要——你想想,姥姥難道就不想抱個小重孫嗎?可是晚晴,我們不得不爲你考慮啊!”
“爲我考慮?”寧晚晴含-着淚,臉上悽楚的笑道,“這些話,都是他說的,對不對?姥姥,您不要信他……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這個孩子!”
“晚晴!”謝淑芹輕輕斥責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一點大家風範?”
寧晚晴哭道:“姥姥,這種時候,您還指望我有什麼大家風範?他就是個魔鬼——他要活活逼死我!姥姥,我求求您不要信他,我求求您讓我留下寶寶吧!”
“晚晴,你不能這樣說自己的丈夫,被外人聽見了,人家會怎麼想?小時候教過你的,難道都忘了嗎?言多必有失,以後這種話,再也不準講。”老人臉上露出威嚴的神態,寧晚晴眼睜睜的看着那個疼惜自己的姥姥不見了,現在她面前的,不過是一個時時刻刻不忘維護家族顏面的長者。
一種濃濃的無力感充滿了她,她流着淚,仍然苦苦哀求道:“我再也不亂講話了……可是姥姥,您不能勸我放棄它,我求您了……”
“你怎麼這麼固執呢,晚晴,”老人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剛剛醫生都跟我講過了,你的身體太差,根本不適合生育,尤其是你心臟-病有復發的趨勢,即使勉強生下胎兒,那也很可能在出生一週內夭折啊……更何況,你的身子根本扛不住做任何手術,萬一在生孩子的過程中-出現什麼意外,你叫我怎麼辦,叫慕琛怎麼辦?
寧晚晴難受的說不出話來,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能說什麼呢?她天生不擅長與人爭論,更何況是面對着從小疼愛自己的姥姥。可是,要讓她失去孩子,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這個孩子是她現在活着的唯一指望,如果孩子沒了,她還不如去死!
藏在被單下的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沉默的一動不動,含-着淚水的眼睛毫無神采的望着空氣中的某一處,整個人彷彿一隻壞掉的木偶。
門開了,西裝筆挺的歐陽慕琛走進來,臉上帶着微微的隱忍,來到她面前坐下,伸出手溫柔的撫摸她的頭髮。寧晚晴反射性的側過頭去,咬着脣瞪向他,歐陽慕琛背對着姥姥,臉上竟然在微笑。
他動了動脣,卻沒有發出聲音:“乖。”他說。
不等蘭惜惜做出反應,他轉過頭對謝淑芹說:“姥姥,其實我和晚晴一樣,也是很捨不得孩子的,畢竟,那是我們兩個人愛情的結晶啊……”他的話語中充滿遺憾,寧晚晴卻聽的一陣反胃,恨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
“哎,我知道你捨不得,可是權衡利弊,還是要勸晚晴儘早做手術的好。”謝淑芹嘆了口氣說,“也難爲你了,慕琛。”
歐陽慕琛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不勝苦惱的樣子,寧晚晴緊緊盯着他,心裡想,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能演戲呢?
有人敲門,歐陽慕琛說,進來。一個護士端着一個食盒進來:“歐陽先生,你從家中帶來的湯熱好了。”
歐陽慕琛接過來,對她溫和的說了句謝謝,那護士立刻俏-臉緋紅,聲音都有點結巴的說:“不……不客氣,能幫上歐陽先生的忙是我的榮幸。”又情不自禁的看向躺在病牀-上的寧晚晴,目光中透出深深的羨慕來,“歐陽夫人……能有歐陽先生這樣的丈夫,您可真有福氣啊……”
寧晚晴胸腔起伏着,驀地冷笑起來:“呵……這種福氣,送你好不好?”
房中幾人都是一愣,那個俏生生的小護士也受驚嚇一樣瞪大了眼睛,彷彿不敢相信外面傳聞中的名門淑女寧晚晴竟然這般刻薄,又惶恐自己多嘴得罪了大人物,囁嚅的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謝淑芹目光嚴厲的看着寧晚晴:“你瞧你,說什麼胡話呢?”
寧晚晴知道謝淑芹怪自己沒能維持住一個名媛貴婦該有的風範,無論什麼時候,姥姥都是把面子看的最重的,而自己,卻這樣的任性。可是她實在是……實在是沒有辦法忍下去了。爲什麼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能幫幫她,沒有一個人是站在她這邊的呢?
“晚晴,你放心,我心裡、眼裡,都只有你,”歐陽慕琛忽然含情脈脈的摟過她,一臉的柔情蜜-意,“所以,不該吃的醋就不要吃了,好不好?”又對小護士說,“抱歉,嚇着你了,我夫人脾氣一向很好,就是有一點……咳,特別的小心眼兒,她看我剛纔多看了你幾眼,這醋罈子就打翻了……其實,我只是覺得,你長得清純靈動,像極了她大學時候,所以才忍不住……呵呵,都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了,這件事,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
他循循善誘,臉上的笑容要多溫柔就多溫柔,不動聲色的把小護士誇了一通,那小護士大約剛畢業,人也單純,立刻紅着臉說:“黑會長夫婦感情真好,真是讓人羨慕。”
謝淑芹接話道:“我看你這孩子模樣這樣秀致,以後有空不如去我寧家老宅坐坐,陪我這個老人家說說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呢?”
寧家可不是一般人說去就能去的,而謝淑芹親口邀請,那麼意思就是要爲她牽個紅線,尋一門佳婿了。能和寧家來往的人,都是達官貴人,再不濟也是富商……小護士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幸運,連忙點頭。
等到把暈乎乎的小護士送出門去,房間裡的三個人都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聽見謝淑芹說:“晚晴,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要隨便當着外人說了,傳出去,我們寧家、歐陽家臉上該有多難看?”
寧晚晴垂目不語,歐陽慕琛倒是笑起來:“晚晴身體不適,姥姥就不要說教了。”
“你啊,就知道寵着她、慣着她。”謝淑芹嗔怪道。
歐陽慕琛從剛纔小護士拿來的食盒中取出木筷和陶瓷湯碗,裡面裝着香氣四溢的骨湯。寧晚晴看着那湯,卻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一縮。
謝淑芹道:“你家中的廚子倒是好手藝,這湯裡怕是放了不少的補品吧。”
歐陽慕琛笑道:“姥姥,這湯,可是我親手做的。”
“你?”謝淑芹不信,“慕琛,你現下這麼忙,還有時間洗手作羹湯?”
“再忙,給自己媳婦兒做一碗湯的時間還是有的。”歐陽慕琛笑容溫煦。
謝淑芹臉露讚許:“我早就知道,晚晴嫁了你,你是不會虧待她的。”
歐陽慕琛笑了笑,用湯匙舀了一匙湯,放到脣邊吹涼了,穩穩的送到寧晚晴脣邊:“晚晴,來,喝湯。”
寧晚晴瞪着他,雙-脣顫抖的說:“你……你想打掉我的孩子是不是?你……你……”
她慢慢的後退,直到退無可退,她死死瞪着那冒着香氣的湯水。腦海裡迴盪着歐陽慕琛那冷酷的聲音——
“晚晴,你記得我給你熬得湯嗎?每一次事後,我都會給你做湯喝,不是因爲我愛你,而是因爲,我根本不希望你懷上我的孩子……”
“每一次我都是親眼看着你喝下避-孕藥才離開,你說,你怎麼可能懷-孕呢?”
“我希望我的孩子,必須是我歐陽慕琛與今生摯愛之人的結晶……可是寧晚晴,我不愛你,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