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衍,我不想離。
那輕飄飄的一聲,竟然毫無防備的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刺進蕭衍心臟,一時間不見血,卻令心臟在瞬間窒息。
喬默緊緊攥着蕭衍腰間的襯衫,“我不想離……”
她又低低呢喃一聲,蕭衍撫了撫她柔軟的髮絲,雙眼猩紅,眸底透着一股狠決,“孩子的撫養權,可以歸你。”
喬默的眼淚,決堤落下,她攥着他襯衫的手指,幾乎陷進掌心中,疼痛麻木。
他不要她,連他和她孩子的撫養權也不稀罕,連爭取,都不屑。
喬默卻還死死攥着那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爲什麼你要騙我?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惹怒我?我說了我什麼都不在乎!”
盧海蘭的死,和誰有關,她不在乎。
蕭衍對她無緣無故的冷漠,她可以不去深究,她寧願他騙她,說這世界上最好聽美妙的謊言去欺騙她,可是他給了她全世界,卻將那血淋淋的一面撕開給她看。
連緩衝的時間,都不曾施捨。
她不想離,她不想讓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成爲單親家庭孩子,她不想讓她的孩子,和她一樣,過着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的童年。
她也不想,和他分開。
可蕭衍推開了她,他看了看新苑偌大的海景別墅,有大海,有陽光,很適合她和孩子居住。
……
蕭衍說,新苑別墅從一開始,就是給她的,房產證上的主人也是她,該走的是他。
喬默沒有任何異議,其實如果離開這裡,她好像真的無處可去。
在海城,蕭衍在哪裡,哪裡就是她的家。
在紐約的時候,她一個人住小洋樓,屋子裡東西塞得滿滿,可她卻還是空,回了海城,哪怕蕭衍給予她的是一處小公寓,她也覺得心安。
可現在,他又要走了,她似乎從來沒有留住過他。
她離開海城,是因爲他,回海城,是因爲他。
可現在,哪怕蕭衍留下這一處新苑給她,海城這麼大,卻再也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喬默囁嚅着嘴脣,目光無神空洞,語氣輕淡道:“人都不在了,要房子幹什麼?”
蕭衍一手抄兜,背對着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決然沉靜,“至少你和孩子在海城,有一個落腳地。往後,不管你們去哪裡,回海城總是要有落腳地的。”
喬默咬脣,勾脣涼薄一笑,她看着他孤峭挺拔的背影,緩緩開口:“或許……不會再回來了。”
話音落了,蕭衍的心,微微一怔。
他的脣角,有一絲灰暗,“不回來……也好。”
喬默輕輕眨了下眸子,脣角甚至掛着一絲微笑,“……好。”
在這場婚姻裡,她一直乖巧聽話,就連離開,也一絲不苟的遵守着。
喬默低頭,看着隆起的腹部,孩子要出生了,她淡聲問:“那……孩子出生的時候,你來嗎?”
蕭衍微微仰頭,良久,才緩聲開口道:“可能不會。”
“哦。”
喬默將頭埋得更低,脣瓣被她咬破,口腔裡,一絲血腥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
蕭衍讓李伯收拾行李,和他一起回蕭家老宅去。
李伯愣着,還不明所以,遲疑的說:“少爺……這是幹嘛呀?”
蕭衍的臉色暗白,他動了動嘴脣,一眼也沒有看身邊的喬默,只是幾近冷漠的吩咐着說:“除了太太的東西,不要留任何東西在這裡。”
李伯看了一眼喬默,有些不確定,喬默卻莞爾的笑着說:“李伯,你去收拾吧,我和少爺沒事。”
李伯這纔敢去。
蕭衍自己動身,將衣櫥打開,不打算留任何東西給她,他把所有衣服都往放在地上打開的箱子裡扔着,一件一件的,直到衣櫥裡,他的衣服快要被清空。
身後忽然一雙纖細柔軟的手臂,將他緊緊抱住。
她的臉埋在他背上,悶悶的問:“你是故意的?想要從我心裡徹底抹掉你這個人的存在嗎?”
他默了半晌,動作停下來,默默的嘆息。
良久,他才轉身,拉開她的手臂說:“小默,你沒必要記住我,就算記住我,想必也是因着恨。可我不想你活得那麼累,所以你忘了我,也挺好。這裡也不用住了,如果你沒有錢,我可以給你錢,整個蕭氏以後都是你和孩子的,所以無論你去哪裡,都不要再見我了。我不值得你愛。”
“可我不缺錢。”喬默目光清透的灼灼盯着他。
她不缺錢,可她命裡缺他呀!
“那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了。”
喬默用手用力的抹了抹臉上滾燙的眼淚,“你就不怕我告你?蕭衍,你什麼都不怕,可是你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怕你會坐牢?殺了人,是要坐牢的……”
蕭衍忽然淡淡一笑,伸手,撫了撫她臉頰上掛着的淚珠,微微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吻着,聲音沉靜道:“丫頭,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
喬默不爭氣的,落了滿臉眼淚,她攥着拳頭,狠狠捶向他的肩膀,張嘴,在他脖頸處,像個被惹怒的小獸,一口咬了下去。
蕭衍的脖頸處,沒有傳來意料中的痛意,而是溼溼軟軟的癢。
“怎麼不咬下去?如果咬我,可以發泄,那就咬重點。”
喬默趴在他脖頸裡,低低的哭。
“我會告你的,你等着……我會讓你坐牢……蕭衍……我會那麼做的……如果你不走,我或許會考慮放過你。”
蕭衍啞然失笑,一手摟着她的腰,“你在威脅我?”
她只是不想,再因爲別人,和他錯過下一個兩年,七年。
七年前,他們就應該在一起的。
“那就告吧,如果我坐牢會讓你心裡舒服,我願意做一輩子牢。”
喬默的整顆心,都在不可遏制的顫抖着。
他說的每個字,每句話,都分明愛她,可他愛她,卻還是要離開。
記得曾經他們開過玩笑——
有一次蕭衍帶着喬默去旅行,結果喬默在山上起了高原反應,日出也沒看成,反倒是發高燒,將蕭衍嚇的不輕。
從此立下,不再帶她去海拔兩千米以上的地方旅遊一事。
“下次我們去哪裡旅行?”
“海拔兩千米以下的地方,哪裡都行。”
他摟着她,輕聲又說:“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
“那……環遊世界。”
“好。”
“坐遊輪逛遍五大洲五大洋還要去南極看企鵝,去北極看極光。”
“好。”
“說話算數啊。”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告我欺詐,但是我坐牢的話,你得給我送飯。”
喬默當時的回答是:“我纔不給你送飯呢,是你食言在先,我爲什麼要給你送飯?我還沒懲罰你呢!”
可他忽然再度將她擁緊,聲音啞啞的很低沉,只說了一句:“可我就只有你可以給我送飯了啊。”
他說的是,他就只有她。
喬默笑了笑,一如當初,她說:“如果你坐牢,我不給你送飯。”
蕭衍亦是記得當初的那個玩笑,怎麼會不記得,和她在一起的所有點點滴滴,他都一字不落的記得。
“好,不用來看我,也不用給我送飯。”
……
蕭氏因爲盧海蘭謎團般的死,股票大跌,一下子滑入低谷期。
法院給蕭衍寄來了傳單。
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喬默舉報的。
這天上午,趙謙帶了各大報紙過來,報紙上都是揭露了一些蕭氏早年起家的一些黑歷史,包括二十多年前的盛世集團,批判者語句犀利,將話說的很難堪。
喬默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看見了幾個刺目的字眼和詞語。
“蕭氏養成”、“爬上仇人的牀”、“不要臉”……
諸如此類,難堪的不行。
下面一張巨大的照片,幾乎鋪了整整一個版面。
是蕭衍和喬默在某個無意間,街道上親吻的照片。甜蜜的讓人嫉妒,可生生的,卻成了傷害她的利刃。
蕭衍平靜的像個遲暮老人,一點憤怒也沒有,他看着報紙平靜的吩咐趙謙:“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類似的名譽危機了,蕭氏的股票會下跌是肯定的,不用太慌張。蕭氏這麼多年來的好名聲,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一個報道就全盤抹滅的。危機公關要做到位。現在,應該會有記者往這邊來了,你叫一些人守院。明天,正式召開記者會。關於法院那邊的匿名舉報函,查清楚是誰做的。”
趙謙點頭,立刻就去辦了。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讓喬默還沒來得及消化,就沒有任何徵兆的就被爆了出來,即使喬默再怎麼強做鎮定,也不過是徒勞。
蕭衍握住她擱在腿上冰涼的手,輕輕抱住了她的身子:“讓你遭受這些,是我不好,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媒體再傷害你。”
喬默推開他,目光沉冷:“我不覺得這些報道哪裡傷害到我了,傷害我的人,是你。不是麼?”
她的眸子裡,暗暗的光,折射着一些無望。
蕭衍愣了一下,隨即又道:“這些天,我會去公司,你好好在家,不要出門,知道嗎?”
喬默搖頭,“我不想躲。我沒有錯,是他們亂寫,我爲什麼要躲?”
蕭衍幾乎在哀求着她:“小默,就當是爲了我,也不要讓你自己受傷,好嗎?”
喬默揮開他的手臂,有些失控絕望,“是他們亂寫!我沒有錯!蕭衍,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爲什麼要故意把這些罪名往身上攬?不是你做的,對不對?你爲什麼要我默認?你到底在隱瞞我什麼?”
蕭衍的手,僵硬在半空,他握了握,收了回來,抿脣道:“媒體沒有亂寫,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怕,這些事會牽連到你和孩子。”
喬默眼底的光,一瞬熄滅。